陷阱
實際上,根本沒用半刻,馬車正在行進的這一條街的兩端就已是有極速飛掠的人影現身。 飛羽衛們心中憋著那一股子恥辱和羞愧,本來就精純的身法各自都是施展到了極致,鳴鏑甫一響起就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堵住了前后路。 下一刻,遠處就傳來了驟雨般的馬蹄聲! 段銘承終于趕了過來! 紀清歌即便是聽到了人聲,也依然不敢松懈,而一旁抖了一路的紅桃此時終于忍不住了,她本就瑟瑟的縮在車門旁邊,此刻知道來了人救援,心中那根弦再也繃不住了,竟不知從哪找出了勇氣,一把掀開了車上的錦簾,拖著哭腔拼命喊著:“救命!救命!” 錦簾掀起,段銘承立即遙遙看清了車廂內的形勢——窈窕少女倚著板壁穩穩的坐著,手中握著一柄不知道哪來的短劍,正牢牢抵著冉廣浩的脖子。 段銘承緩緩透出一口長氣,懸了一路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 也是直到現在他才發覺自己攥著韁繩的掌心中竟然已經出了一層細汗…… 堵在馬車前方的飛羽衛中已經有人小心接近,準備攔停馬兒,拉車的轅馬好半晌沒有受到cao控,本來也已是由原本的小跑逐漸減緩了步速,此刻眼前見人攔路,到底是馴熟的馬匹,也就老老實實的慢了下來。 紅桃早就嚇慌了,她本來就是被臨時調來伺候紀清歌幾天,之前不曾有過什么主仆情誼,相處時日又短,驚恐之下早就不記得自己主子還在車里沒動,也顧不得馬車根本還沒攔停,哆哆嗦嗦的就想往外跳。 ——只要能離這車遠遠的,她寧可摔斷腿! 紅桃這一倉皇失措的舉動登時讓車廂多了幾分晃動,段銘承馬速雖快,卻還離馬車有著一射之地,來不及喝止,就看車廂一震,紅桃一聲尖叫摔了下來。 段銘承心中一緊,反應快絕的手臂一伸便從馬鞍旁摘下了一支弩機,抬手的同時就扣動了機括! 這一剎那漫長而又短暫,紅桃尖叫著滾落馬車尚未著地,弩|箭剛剛擊發離弦,而冉廣浩和紀清歌兩人,在這一刻也幾乎是同時有了動作! 強大的求生欲和滿心的不甘,讓冉廣浩趁著車廂的那一瞬間的晃動,猛然抬手去攥短劍的劍身,另一只手閃電般的來扣紀清歌的脖頸。 而他的舉動頓時引來了紀清歌的反擊。 對于紀清歌而言,如果真要殺敵,她需要做的不過是將劍尖輕輕一遞罷了。 但……這是恩公要的人,不能殺。 就是這殺與不殺之間的一線差距,就注定了她必定落于下風! 雖然紀清歌的反應已然堪稱快絕,手腕翻轉的同時就向著冉廣浩的左臂削去,卻終究……不是殺招。 就在她短劍斬中冉廣浩左臂的下一瞬間,短劍細長的劍身就落入了冉廣浩的手中! 已經入rou的劍鋒頓時再也揮動不了分毫! 冉廣浩完全不顧臂上的傷口和掌心被割破的疼痛,在攥住劍身的同時就是用力一擰,他的臂力和腕力都遠在紀清歌之上,發力的瞬間她手中的劍柄就再也握不住,短劍脫手的一瞬,脖頸也已是被牢牢的扣了個結實! 幾乎就在紀清歌脖頸落入冉廣浩掌中的同一瞬,段銘承射出的第一支弩|箭已是帶著銳利的風聲破空而至!飛濺的血光中命中了冉廣浩的左臂! 弩是強弩,射中了虬結的肌rou之后并未停頓,而是擦著冉廣浩的臂骨直接射了個對穿! 這樣的傷勢若是換了旁人,只怕跟被廢了一臂也沒什么區別,但冉廣浩卻只是臉上肌rou抽動了一瞬,對那幾乎撕裂了他臂膀肌rou的傷勢視若不見,抓住紀清歌脖頸的左手連一絲停頓都沒有,反而在她沒來及掙扎之前手掌猛然收力,如同一道鐵箍一般牢牢拽她的脖頸向前一扯,而后勁力一發,用力撞向馬車厚實的廂壁! 冉廣浩作為水師統領,也是曾有軍功在身,一身武力自然也不可小覷,就不說他武藝,就只他一個精壯的大漢,紀清歌就完全敵不過他的力氣。 纖細的脖頸被捏住的同時,紀清歌的呼吸就已是接不上,在她剛扳住對方手腕脈門還沒來及有所動作,后腦就重重的撞上了硬物。 隨著‘咚’的一聲響起,紀清歌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全身都癱軟了下去。 而此時,第二支弩|箭也已瞬息而至! 緊隨其后的,就是第三支! ——連珠弩。 然而冉廣浩此刻已經掙脫了鉗制,不過是頃刻之間,就從利刃加頸的劣勢反敗為勝,眼角余光見箭光襲來,身形急閃的同時,只手腕一甩,就將他奪到手的那支短劍甩了出去—— 前面本來已經停了蹄子的馬兒陡然之間一聲長嘶,瘋了一般向前猛的躥去,幾乎將剛準備拉住轡頭的飛羽衛撞個正著,剎那之間就再一次拖拽著車駕沖了出去! 這一系列舉動從他動手伊始直到馬屁股上插了一支短劍開始狂奔,統共也只用了一息不到,紀清歌后腦受到巨力撞擊,此刻人已經癱軟在車內,冉廣浩垂眼看著這個膽敢削掉他一只耳朵的小娘們,冷笑一聲,毫不客氣的再次伸手捏住她的脖頸,將她整個身子都拎起來擋在自己身前,沖著縱馬疾追而來的段銘承露出一個獰笑! ——連珠弩又怎樣?有種你就射死這小娘們! 段銘承心中怒火滔天,卻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弩|機。 適才車廂內那一瞬間的兔起鶻落他看了個一清二楚,心中焦灼無比,又不敢確定紀清歌到底傷到什么程度,只能看見她身子軟綿綿的被那冉廣浩掐著脖子擋在身前,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頭部受到重創,往輕了說是修養歇息便可,往重了說要了性命也不罕見! 冉廣浩! 段銘承眼眸之中已是殺機畢現,而冉廣浩看到他果然動怒,仿佛是故意挑釁似得,用力捏緊了掌中柔細的脖頸。 短短一息之后,紀清歌便被迫掙扎起來。 說是掙扎,其實不如說是綿軟無力的徒勞嘗試。 她現在眼前連東西都看不清,腦海之中一直回蕩著轟鳴巨響,那巨力的撞擊幾乎是瞬間奪走了她的五感,如果不是冉廣浩的舉動,她此時此刻應該還在昏迷不醒。 但求生是最基本的本能,甚至超越了人自己的意念控制,即便是腦中混沌喧囂根本無法思考,也抵不住脖頸被人掐緊后的窒息感。 本能驅使之下,紀清歌下意識的想抬手扳開脖頸上的桎梏,但卻根本使不出一絲氣力。 鋪天蓋地的眩暈中,她的動作在外人眼中看起來是那么的緩慢無力,分明手指已經顫抖著攀上了死掐著她脖子的那只手臂,但冉廣浩不過是不耐煩的將手臂一振,紀清歌的手就滑落了下來。 這一幕落入段銘承眼中,只讓他滿溢心胸的怒火和殺機更勝一層,座下馬匹的速度已經提到極限,段銘承死死盯著前面在顛簸中疾馳的馬車。 單從馬匹腳力來說,單騎追車并不算多么困難,盡管這一輛車是雙馬駕轅,但終究還拽著偌大一輛車的重量,段銘承在意的,除了擔心紀清歌堅持不了多久之外,還有這輛車……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 滿心的焦灼讓他甚至無暇去思索冉廣浩這般有意要激怒他的舉動到底有何目的,即便他已經察覺了冉廣浩在誘他追擊,他也沒有選擇的余地! 必須追上! 在無法挽回之前! 段銘承的焦灼和擔憂不是沒有道理,馬車除非是單轅,否則不論是雙駕還是四駕,靠的都是車夫cao控駕轅馬匹的共同協調發力,此時這一輛車的兩匹轅馬只驚了一匹,拼命發力狂奔的也只有那一匹,另一匹完全因為是同在轅上,被動不得不跟著一起跑。 發力點出現了偏差,也就造成了車轅本身的受力不均。 仿佛要證實他的擔憂一般,就在他的坐騎與馬車逐漸縮短距離的同時,馬車的一側車轅發出了一聲響亮的斷裂聲響,兩匹轅馬中步速較慢的那匹終于脫離了馬車的束縛,迫不及待的長嘶一聲,拖著早就斷裂的韁繩和短短的半截車轅跑向了一側。 疾馳中的馬車頓時空出了一側的轅頭!整駕馬車的受力點徹底偏移! 幾乎就在短短一息之后,馬車一側的輪轂也隨之發出了哀鳴之聲,就在段銘承再次縮短了一半距離的同一時刻,整個車輪連帶著半根車軸整個飛到了一旁,馬車也終于伴隨著一聲震天的轟鳴,重重的傾斜在地上! 但,它卻仍沒有停下。 僅剩的那匹轅馬屁股上挨了一劍,一路狂奔之下整個后半身都已經鮮血淋漓,馬兒也早已是跑得口吐白沫,它卻仍在拼命發力,試圖逃離那緊追不舍的痛楚。 馬車少了一邊的車輪,一側的車廂直接在青石板路上拖拽出長長的印記,猛然增加的阻力大大降低了前進的速度,也讓追擊中的段銘承轉眼之間拉近了距離。 距離馬車,已不到三丈。 這樣的距離在高手面前雖然還說不上是近在咫尺,但也已經算是一個很近的距離。 顯然,冉廣浩也是這樣認為的。 馬車的巨震和傾斜并未給他造成太大妨礙,到底是習武之人,下盤極穩,車廂的陡然傾斜也不過是讓他調整了一下站姿就重新穩住了重心。 這樣的距離已經可以清晰的看清對手的眉眼表情,冉廣浩直視著段銘承刀鋒般冰冷的目光,竟是露出了猙獰一笑,就如同看到自己守候多時的獵物終于踏入了陷阱一般,肌rou虬結的右臂一伸,迅速從背后抽出了一件形狀奇特的東西來。 就如同三軍將領列陣敵前劍指敵軍那般,冉廣浩單臂平伸,赤銅打造的火銃在日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冷光。 伴隨著臉上志在必得的獰笑,他猛然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