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皇帝擺脫了對仇氏的憐憫,回頭再看安侯的折子,頗有些借機脫罪的意思,原本要馬上批復的折子也留中了。 侍衛入殿,匯報起關于火災的調查,道是鐘萃宮一間下人房燒得最嚴重,以此推斷此地便是最早起火之處。這下人房里原本住著仇氏的貼身宮人浣花,可是火滅之后浣花卻失蹤了,沒人見過浣花,御前侍衛也未曾尋到。 皇帝從中品出了不尋常。一個下人,就算火災真的因其而起,也不該躲得連御前侍衛都找尋不到,畢竟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皇帝問清楚浣花房間的位置,得知離仇嬪所在主院甚遠,皇帝的臉當即便沉了下來。 三皇子終于逮到了機會,向生母錢妃遞了個眼色過去,錢妃以帕掩唇,笑著道:“仇嬪真是氣運不佳,離這么遠旁人都未受傷,她卻受到了連累?!?/br> 皇帝瞪了錢妃,錢妃也是冒險發言,偷偷回看三皇子一眼,悻悻地住了口。 皇帝怒歸怒,心里也清楚錢妃所言是實情,否則他也不會冷了臉。 就連其他妃嬪都能看出來,仇氏受傷有貓膩,恐怕不僅僅是隔得遠還被火傷到,還知傷在手臂會惹得他心疼,皇帝深覺自己一世英明,如今卻差點被個女人玩弄了。 鐘粹宮已燒毀大半,仇氏被暫且挪到了鄰近的毓秀宮,皇帝決定親臨毓秀宮,令眾人隨行。 仇氏仰面躺在床榻上,口中不住呼痛,外頭報皇帝來了,仇氏心頭一喜,披上衣裳由心腹宮人攙扶著下床,向皇帝請安?;实垡延行┮尚某鹗?,直入了她的臥房,細細打量起仇氏,只見仇氏病中仍畫著精致的妝容,斜梳著發髻,卻是當年為他獻舞時的裝扮…… 這就是早有準備,等著他前來“慰問”呢, 皇帝心里一片冰冷,命太醫當著他的面,驗看仇氏之傷。 仇氏畢竟是宮妃,眾人雖都是陪皇帝來的,此刻都不便進屋,在外邊等著皇帝出來。 景王怕悶到小魚,將瓶蓋打開,小魚趕緊游到水晶瓶口處! 李魚剛才旁觀了半晌,感覺事態雖發生了些許變化,比如小火成了大火、景王帶著魚入宮、三皇子、六皇子不知為何并未揭穿仇氏,總體來說,仇氏的計策仍與原書差不多,應就是苦rou計,所以驗傷不行,仇氏手臂的確受了傷的,驗不出來什么。 他有金手指,知道這道題的答案,可是短時間內要如何提醒景王? 從景王的角度,景王對葉世子是口上嫌棄,心里當做親人,肯定不希望安侯卷土重來,安侯若是不被徹底打下去,反過來就會對承恩公府、對景王不利…… 李魚趴在相對窄小的瓶口,使勁想法子想得入了神,一時間忘記自己長了一圈,嘩啦啦,水晶瓶被壓翻了。 景王:“……” 景王一把將小鯉魚撈起,王喜面不改色對左右道:“對不住,我家殿下又要更衣?!?/br> 第38章 景王拎著魚步入偏殿暖閣, 自從景王養了魚, 王喜總會隨身帶一些景王的衣物,這會兒取出來也要跟著進, 景王卻從他手上接過衣裳,讓王喜就在外邊守著,不得讓任何人接近。 王喜:??? 景王府出產的水晶瓶其實不止一只,是一模一樣的好幾只, 以備不時之需。景王飛快地將小鯉魚放入另一只備有清水的水晶瓶里,環顧左右。 還好偏殿暖閣僅他和小魚在,不會有外人過來打擾。 記得第一次帶小魚面君,他就被魚淋了一身水,不得不更衣, 結果出來就見仇氏母子都亂了套,當時他以為是巧合, 待后來發現小魚是鯉魚精, 回想起這段經歷,便覺得極有可能是小魚故意支開他,對仇氏母子略施懲戒。 這會兒, 小魚又弄濕他的衣裳,莫非是想告訴他什么? 可一條魚要如何交流? 景王私心還是希望鯉魚精能化個形, 親口告訴他。 他等了又等,小魚沒能變形, 景王覺得可能是自己會錯了意, 小魚并沒有什么想對他說, 他入暖閣之后,濕了的衣裳還未來及更換,景王便打算先把衣服給換了。 小鯉魚一直在水晶瓶里焦急地轉著圈,他知道景王一直在看他,不是他不想說,是因為答案太復雜了,魚還真難以表達。 水晶瓶打翻只是一個意外,魚還什么都沒準備好呢嚶嚶嚶! 李魚繼續攪盡腦汁,魚鰭煩躁地撥著水,忽然發現景王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李魚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走了:咦,暴君主人這是要做什么? 小鯉魚馬上呲溜一聲,貼到了水晶璧上。 景王衣裳下擺在水晶瓶傾倒時洇濕了一片,此刻正在更衣。 因把小魚當成了人,景王習慣性轉過身解著玉扣,他雖在更衣,眼角余光一直在注意著自己的魚,就瞥見原本在游動的一抹魚影突然靜止了。 景王馬上轉過來,小鯉魚正扒在水晶壁上,烏溜溜的魚眼與他對視。 景王、李魚:“……” 經驗十足的李魚連忙游到水晶瓶另一邊,尾巴對著景王,假裝自己只是路過。 這魚莫不是在看…… 景王忽然間意識到了什么,朝著不安分亂擺的魚尾巴壞心眼地勾了勾唇。 看了又如何,他又不是見不得人。 景王上前,強行揪著魚尾巴,將魚調轉方向,讓企圖逃避的小鯉魚對準自己。 然后魚驚訝地看著暴君主人,當著他的面沒有一絲扭捏地就把衣裳給換了。 受刺激過度的小鯉魚:嗷,別這樣,魚眼睛要瞎了! 一邊面上抗拒,一邊不舍地繼續觀望,小鯉魚心里替主人默默數起了腹肌。 可能是被景王當場換衣如此香艷的場景刺激到,李魚用發熱的腦袋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這次事發突然,不可能還有機會讓他準備密信,景王就在他面前,自然是變成人形直接揭穿仇氏最便捷。 可他要如何在景王眼皮底下變形呢? 李魚正想著,景王突然走過來,輕輕摸了摸魚頭。 李魚:??? 摸魚頭似乎是種暗號,摸完之后,景王便留下他,徑自出了暖閣。 李魚:“……” 緊接著外邊王喜大聲道:“殿下要用茶?請稍候片刻,老奴馬上便去泡?!?/br> 景王是要出去喝茶? 李魚看了看暖閣里,桌案上原是備了茶的,但這是在宮中,景王一般不會隨意用外頭的茶水,所以想喝茶時便去找王喜了。 他知道景王平日會飲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景王走開了,他不就可以變身了嗎! 這是個不錯的機會,但……也還是要考慮清楚! 他變身第一難便是著裝,暖閣里剛好掛了好幾身內侍服,有身形與他差不多的,可能內侍們平常也在此地更衣……可以借來一用。 其次,在宮中變身不確定因素太多,他一個沒有身份的人,得時刻小心,變身之后要盡快找到景王,把該說的說完,這么短時間內要如何取信景王,這也是個問題,不過他還是挺有把握的。 待他告知之后,景王定會親自去揭穿仇氏,他就守著水晶瓶躲起來,只要不在宮中隨便亂跑,堅持躲夠一個時辰變回魚就好。 他在景王府為了口吃的變身時總覺得變身時間太短,可是這會兒,又覺得變身時間有些長了,不能隨意取消變身實在郁悶,藏在宮里也不太安全。 可是不如此,他也沒別的辦法能與景王溝通。仇氏苦rou計過去幾日可能線索就沒了,若是皇帝沒能及時掌握切實的證據,轉而相信仇氏怎么辦? 偶爾也該為正事勇敢變一次身了! 李魚大致想得差不多便點了技能,變身之后,他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水晶瓶被壓倒簡直是恥辱,他先確定自己只是魚身大了一圈,人形并未變胖,才放心地挑了件合身的內侍服換上。 換完,他輕輕推開暖閣的門,景王正在外邊站著,親自守著暖閣,一邊等待王公公的茶。 “你——殿、殿下!” 李魚嚇了一大跳,還好他沒在里邊折騰出大動靜,不過景王為何沒去桌案邊坐下來等? 景王笑看了一眼面前的內侍。 李魚很快意識到自己穿的是內侍服,扮的也是內侍,一般內侍見到王要行禮,可內侍要如何行禮,還有要不要翹蘭花指? 他雖換了裝扮,可是臉沒變,景王應當能認出他來吧? “殿、殿下,您好!” 李魚琢磨著不若磕個頭糊弄過去算了,反正做魚的時候,他也經??匆娪腥讼蚓巴蹩念^的! 李魚才要跪,景王卻在他膝蓋剛要彎時就將他扶住。 強有力的手抓住他手臂時,李魚便知,對方已認出他來了。 李魚莫名安心下來,迅速理了下思路,道:“殿下,我有話想對您說。仇氏受傷是真,可并非是在鐘粹宮大火中受的傷……她、她手臂傷處有柏木的香氣,這傷原是以一根著了火的柏樹枝烙上去的?!?/br> 這根柏樹枝便是仇氏燒傷自己的兇器、也是證物。 想也知道,這場火是仇氏的主意,仇氏怎可能真的陷入大火,萬一不慎被火傷了容貌,或者發生別的意外,就得不償失了。其實在鐘粹宮著火時,仇氏早帶了心腹躲得遠遠的,待火滅得差不多時,咬牙在手臂上添些火傷,再悄悄摸摸回返。屆時只要一口咬定她就是被這場大火所傷,不會有人懷疑! 而宮人浣花正是仇氏安排在鐘粹宮放火的心腹,起火之后便不知所蹤,所以只要仇氏自己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 原書便是如此寫的,可惜仇氏犯了幾個致命錯誤,一是用來燒傷自己的樹枝,無意間竟用了柏樹的枝條,柏木有股特別的木香,仇氏所用還是其中香氣較為濃郁的一種柏木,這便導致她傷處沾染了柏木香,久久未散,首先為六皇子所覺察。 仇氏道她是因鐘粹宮大火受的傷,可實際上鐘粹宮并未種植柏木,這便是說,仇氏受傷時并不在鐘粹宮中,而是在另一個種有柏樹之處。 書中的六皇子有些智慧,助三皇子找到了這處宮苑,便是離鐘粹宮不遠的雅心臺,還找到了幾個在此地見過仇氏的侍衛,這便是人證;仇氏粗心遺落在地上的柏樹枝亦被尋到,樹枝一端已燒成了焦炭,另一端還纏著一條厚厚的帕子,方便抓握,帕子上繡有仇氏最喜歡的海棠花,與柏樹枝一樣都成為了物證。 而關鍵人物浣花稍后也被尋到,原來浣花知曉內情,害怕仇氏對自己下手,便逃走了,躲在御花園中,被三皇子的人發現了蹤跡。三皇子對浣花用刑,使得浣花道出實情,揭發了仇氏。 原書中這段情節,仇氏基本就是被吊打的份??墒茄巯?,三皇子和六皇子都按兵不動,李魚就怕仇氏jian計得逞,他不可能去提醒三皇子和六皇子,只能提醒景王,讓景王做決定了。 李魚盡量挑緊要的說,指出了浣花藏身之地和仇氏受傷的秘密,景王:“……” 李魚怕他不信,著急道:“是真的,請殿下相信我。我雖無法解釋我是如何得知這些的,可我保證告訴殿下的都是實話,葉世子收到的密信也是我所寫,您——” 李魚能想到的快速取信景王的辦法,就是通過景王已接受的一件事來證明他自己——那便是他曾經寫給葉清歡的信。 這信事實上已助承恩公府逃過了大難,景王如今一定是相信這封信的。 李魚將信的內容一字不差背出來,這信對景王與葉世子來說都是機密,除了幾個心腹,也就是寫信人才知曉了,景王既選擇相信這封信,肯定也會連帶信任他這個寫信人! 李魚慷慨說完,景王冷靜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聽明白,可是抓著李魚的手臂卻未放開。 李魚吞了吞口水,不會吧,景王為何是這般反應?上次見面似乎也是如此。 景王摸出玉鈴搖了幾下,王喜去泡茶前被景王塞了張字條,要他假裝泡茶待在遠處,未得準許不得過來張望,這會兒得了令,忙不迭沖過來,就見到他家殿下扯著一名年輕內侍不肯撒手。 王喜:“……” 這一幕似曾相識,王喜心肝一顫,再一看這內侍果然眼熟,王喜驚悚了,這不就是別人家的男妾,怎么又在宮里見面了? 景王瞥李魚一眼,李魚會過意來,迅速將方才之言告訴王喜。 王喜知曉個中厲害,請示道:“殿下是要如何辦?” 李魚心想,殿下一定是會親自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