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拓跋子楚原本還是十分緊張的。 然而當他很努力地去聽趙靈微的這番話,也聽懂了那么些的時候,整個人就沒有那么的僵硬了。 趙靈微接著說道:“當時,我要去北邊,他要去西邊,我們就這樣分道揚鑣了??僧斘疫M到朔方郡,他卻因為擔心我,一路追了過來,也助我拿下了朔方郡?!?/br> 后來,達奚嶸說他的身量和魏太子十分相像,便向公主進言,要讓此人假扮太子。 趙靈微幾乎是將兩人相視的經過毫無隱瞞地說出口來。 “但那時候,我不愿。因為我生怕事情一旦敗露,我還有退路,賀樓卻會被我陷于萬劫不復之地?!?/br> 只是后來……形勢比人強。 趙靈微決定起兵,便一定需要有“魏太子”在她身邊。 “賀樓對我說了好多次,說他就是太子??晌依弦膊恍?。直到阿史那三兄弟追著孫昭到了朔方郡,認出了他……” 當趙靈微說到這里的時候,只是把她的這番話聽懂了四五成就已經心里甜得厲害的拓跋子楚終于忍不住,轉頭看向她。 此時的太子殿下恨不得把被他護在身后的心上人抱起來狠親一通。 豹騎將軍便也是在此時開的口。 他的聲音很啞狠啞,比平日里還要低沉得多,也要苦澀得多。 俞松謀:“所以他說你是他的太子妃……” 趙靈微:“是真的?!?/br> 在頓了一會兒之后,公主便又說道:“在子楚出兵替我打下安定郡之前,我們就完婚了?!?/br> 可光說這一句,似乎還是不夠。 于是趙靈微想了又想,說道:“所以我才說,我不會回神都了。我喜歡他,他也很喜歡我。往后的日子,我會同他一起留在這里?!?/br> 趙靈微不知先前松謀騙她夫君,說她應了對方要與之一同回神都。 因而,她便也不知她的那句“所以我才說,我不會回神都了”怎么就能讓自家夫君如此激動了。 但這卻能讓她在說完那句話之后,試著去安慰眼前的將軍。 趙靈微:“松謀,我在神都的時候,過得并不開心,甚至還時常提心吊帶的。但在這里,我可以天高任鳥飛。若我飛不高,子楚還會帶著我,跟著他一起飛。你真的不需要再因我而感到自責了?!?/br> 第113章 在真正說出那些之前, 趙靈微會覺得一字足有千鈞重。 可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她便覺得自己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對眼前的這位將軍說。 可太子殿下卻是不許了。 “你的傷還在流血,此刻不宜多說了?!?/br> 拓跋子楚雖是擋在趙靈微的身前, 卻還是注意著自家太子妃的傷勢。 他看了一眼已然被千鶻衛們綁了起來,面色沉沉且一字不言的魏玄沖, 而后喚來自己軍中的隨行醫師, 命其帶著太子妃離開此處,去清理、包扎傷口。 那名背著藥箱也背著箭袋的年輕醫師走上前來,說了一句“太子妃請隨我來?!?/br> 趙靈微看向局勢還不足夠明朗的四周,擔心道:“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了。 因為拓跋子楚已然把自己的那張面具又給重新戴上了。 他甚至還看向先前故意說謊激怒了他的豹騎將軍。 那目光仿佛是在問對方:先共同退敵?還是你稍等我片刻? 豹騎將軍的那雙眼睛殺意未褪, 卻是看向依舊還躺在雪地里的龍雀天戟。 他走向那把曾在其主人的手中擊敗過自己的神兵利器, 并將它撿起來扔還給了拓跋子楚。 當龍雀天戟被橫著扔到了太子殿下的面前,并讓其接住時,當世的兩位戰神似乎就達成了某個默契。 他們的坐騎都回到了各自主人的身邊,且兩人也在上馬之后再次集結起了各自的部隊, 準備應敵。 現在, 就不是外面的人著急想要從被破開了一片的城墻處進來了。 而是……豹騎將軍與太子殿下想要從城門處出去了。 城外, 太子殿下的麾下猛將已然兵分兩路,從左右兩側包夾住了前來攻城之人。 并且,左右兩翼部隊還開始收網, 要將這些人的退路斷下。 城門便是在此時打開的。 戴著面具的子楚太子手中握著龍雀天戟。 而身披黑色鎧甲與猩紅色斗篷的大商豹騎將軍則手持鉤鐮槍。 拓跋子楚以哨聲命令遠端的部將把敵人圍緊了。 而俞松謀則命令城樓上的箭陣準備射擊。 弓箭手在城樓上拉開了弓, 且那些最外圍的太子麾下部眾也嘯叫著,仿佛驅趕著獵物的狼群一般, 將屬于這些人的生路斷絕。 城路上的擊鼓亭里再次響起鼓聲。 只是這一次的鼓聲卻并不是為了向城內之人通報消息而響。 “咚!” “咚咚!” 先是一響,而后是兩響。 隨著進攻的時機即將到來, 隨著城下的豹騎將軍抬起鉤鐮槍, 又將槍尖緩緩往下, 對準前方的敵人,鼓聲的節奏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那讓所有人都屏息起來,且心跳也隨之變得越來越快。 此時分明依舊是王城的寒冷初春,然卻有人滴下汗來,且用舌頭輕舔干裂的嘴唇。 而后俞松謀高喝一聲,鼓聲就此停止,而城樓上的箭陣則也向更遠端的敵人射去箭雨。 豹騎將軍與子楚太子便是在敵軍陷入到了兵荒馬亂的這一時刻向前發起了猛攻。 宮城, 太子寢宮。 趙靈微的千鶻衛們替她拉起了紗簾,也替趙靈微解下了她身上的戰甲。 然而那白色的簾布卻并非是為了遮擋那名年輕醫師的目光。 先前險些真要了趙靈微命的魏玄沖現在就被押在殿前,解了兵器,也被繩子捆實了手和腳。 清水與烈酒已然備好。 然而在趙靈微要讓人替她解開白色的里衣時,那名擅長處理外傷的年輕醫師卻是不知自己應不應當把眼睛放在這位絕色美人的身上。 公主殿下察覺到了對方的猶豫,反而是在控制住了聲音中因疼痛而起的顫抖后說道: “不必局促。你乃醫者,替我處理傷口,總得比我身邊的侍女更擅長吧?” “是?!?/br> 年輕的醫師于是將視線往下了些,僅落在趙靈微的傷口所在的肩膀。 她的傷只在肩膀處,于是身邊的侍女也僅將她的里衣褪至肩膀,露出那其實并不猙獰的刀傷。 醫師看了一眼傷口,目光中便有了些許的異樣。 但他還是低著頭說道:“還請太子妃將衣服再往下解一些。否則,傷口會不好包扎?!?/br> 聞言,趙靈微便干脆將整條胳膊都露了出來,讓醫師好替她清理傷口。 這道傷口明明是趙靈微在情急之下用來陷害魏玄沖的。 然而這位蘭陵長公主之孫卻并沒有出聲去譏諷她。 當面色發白的趙靈微走進拉起了簾子的地方,并坐于榻上之,曾在年幼時見過慈圣皇帝數次的魏玄沖不禁將這對祖孫做起了比較。 在這樣的時刻,他尤其會想起坐在先皇的龍椅之后,垂簾聽政的陳瑤。 那應當,是將咄咄逼人藏在了溫柔表面之下的。 此時的趙靈微讓魏玄沖覺得她既像那個冷酷無情的女人,又偏偏在許多的細節之處與之有所不同。 可不等他細想,本應咬牙忍耐的趙靈微卻是開了口。 “魏公子,所以你……當真是我的表哥?” 與之隔了一道簾子的人,看起來雖比趙靈微大不了多少。 然他被迫離開神都的時候,年紀也不大。 再加之趙靈微的父親從來就不愛、或者說是不敢在家中提及自己的母親是如何殘害忠良的。 因而在趙靈微的記憶中,根本就沒有魏玄沖這么一個人。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正被醫師已沾了烈酒的布觸碰傷口的趙靈微“嘶”了一聲。 在咬著牙緩了好一會兒之后,她才說道:“你命城外的那些人投降吧?!?/br> 魏玄沖笑了:“莫不成,太子妃會認為,就這么一點稀薄的親緣,便能命我降了?” 趙靈微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是在幫你?!?/br> 這回,魏玄沖的眼中就真是有了譏諷之意了。 可趙靈微卻是態度真誠地說道:“子楚太子與豹騎將軍都在王城。此戰,他們根本毫無勝算,不過送死而已。你明知這一點,卻不讓他們投降,等將來見到那些尸體,你難道不會自責嗎?” 如此話語,竟是讓魏玄沖……怔愣了。 因為他原本以為,與他隔著一道紗簾的和親公主會對他說: ——“此戰,爾等必敗。你若及早命人投降,或還可將功折罪。若是晚了,我可就幫不了你了?!?/br> 但太和公主沒有這么說。 并且,這也是讓魏玄沖有著深深憎惡的那個女人才會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