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沈景羽上下打量對面的人, 年紀大概十三四,比他小了三四歲, 這次考試居然壓過他得了第一名,得到名次時他險些以為家里的仆人看錯了?怎么會?居然有人壓過他? 沈景羽家學淵源,他父親曾經是探花,后來醉心詩書辭官不做。家中攢下書籍無數, 他從剛回走路就拿著書本牙牙學語,現在居然輸了。 沈景羽十分想問為什么,話到嘴邊自尊心作祟, 他反而問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字寫的好?” 就為了這個?這次輪到曾湖庭吃驚,“你單單為了這個?”在這里攔人,他還以為要決斗呢! 沈景羽點點頭,看來他同樣好奇這個原因,他之前見都沒見過曾湖庭,怎么知道字好不好? 曾湖庭爽快給出了答案,“我猜的?!?/br> “啥?”猜的? “經常運筆的人,食指和中指的一些部位上有特殊的繭子,不是用心練過書法的,怎么會長繭子呢?”曾湖庭舉起自己的手指,他手上也有一些繭子,不過沒沈景羽那么明顯。至于他主動提沈景羽,是為了個賣個好。能爭取拉攏到的人,為什么要推給對手呢? 沈景羽收回手指頭,在背后默默摩挲,不錯,還真的有繭子,他從來沒注意到這點。 “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br> “告辭!”曾湖庭沒有跟人攀交情的打算,自然要早早的離開。至此,他在府城全部該做的事情全部做完,可以收拾行囊回去。 來時曾經帶著迷茫,回歸確是滿滿的充實。 趕了三天的路,在靠近傍晚時,他們終于回到熟悉的鎮子門口??粗煜さ牟桎佌信?,放松就從心底涌了出來。 他們掀起車簾看了看門口,沒想到居然有人湊近到了車頭前,靈活的閃避開,“是曾湖庭吧?” 車夫吁一聲,車技嫻熟的停穩車,剛要教訓小姑娘不要亂撲車小心被傷到,曾湖庭已經冒出頭來,“是我?你是?” “小月姑娘?”他詫異的問。 “是我?!泵媲罢檬莻€熟人。她在芳姐的鋪子里幫忙,鋪子做大后,也仍然沒離開。 這姑娘飯量大力氣更大,芳姐在月薪之外還多供一份飯食,才是她沒離開的原因。 此刻她才看到車里有人,猶豫道:“能說嗎?”她擔心說錯話。 車里只有曾豐年,自然他要點頭,“可以說啊?!?/br> “鋪子里出事了?!毙≡碌?。 “出事?是什么事情,難道是有人搶方子?”曾湖庭一下子想起他在離開青平鎮前,還去看過芳姐夫妻一次,看芳姐的表現,不像出事啊。 小月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說了:“十天前,鋪子突然關了門,我以為芳姐生病想休息一天,結果去她家里一看,家里也沒人,連家具都搬走了?!?/br> 這下曾湖庭是真的吃驚了,“難道是被人趕走了?” “我問過鄰居,他們說入夜之后還點著燈,芳姐家里乒乒乓乓響個不停,估計是搬動家具?!睋Q句話說,他們是主動離開的。 “所以,他們跑了?”曾湖庭難以置信反問?!盀槭裁窗??” 小月搖搖頭,她發現之后也不能相信,但根據她詢問的鄰居,并不存在脅迫的成分,芳姐夫妻是自己離開的。 “我還是很難相信,他們圖什么???”自從開始做獨門生意,芳姐的境遇改善很多,現在她會拋下一切,跑了? 曾豐年從只言片語中聽出發生了什么,他神情變得嚴肅,“既然如此,要報官嗎?” 平民百姓遇事也很少報官,因為有句話叫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就是道理完全在自己這邊,也禁不住衙差的盤剝。 “報!”曾湖庭堅定的說,“芳姐他們說不定是遇到了困難,或被威脅,至少要找到他們,我才能安心?!?/br> 曾豐年的看法正好相反,他覺得芳姐多半是自愿搬走。他此刻并不想說出來打擊孩子,反正等人找到時,事實就在眼前,由不得不信。 雖然天色很晚,他們還是趕著去衙門報了官。衙差的表情愛答不理,直到看見銀子才做了登記,讓他們先回去等消息。 芳姐是那條巷子的老住戶,她相公的來處也是有處可查,只需要順著戶籍去查就好。 忙活了半晚上,才算是做完,曾湖庭給一直在等著他們的車夫多加了十文。 他一直很注意這些細節,都是出來討生活,只能在錢財上補償一二。 回到草廬里,一個月沒見,草廬在王嬸子的打理下,依然干凈整潔,花木扶疏,還多了一株開的正盛的野玫瑰,應該是小四的手筆。 說小四小四就來了,她在外面聽到動靜,點著燈籠出來看,看到熟悉的面孔捂著嘴,歡呼著,“先生,大哥,你們總算回來了!”她最近吃不香睡不好,生怕又遇到什么事情呢。 連封信都沒有,她提心吊膽的等著,晚上都要給門上栓,現在先生和大哥一回來,她立刻有了主心骨,腦子也靈動了,估計著他們沒吃飯,主動說,“我去做湯餅!” 湯餅就是提前切好存放的餅子,在晚上只需要燒開熱水,用熱水一沖,就是一頓夜宵,再切上幾片鹵rou,那味道鮮美可口。 小四一邊切著湯餅,一邊問最近的遭遇。曾湖庭撿能說的說了,小四一陣歡呼,“大哥以后就是童生了嗎?那我就是童生meimei啦!” 曾豐年雖然高興,還是端著的:“嗯嗯,以后出門也不可造次,不過是個童生,以后要走的路還長著,如此輕狂,讓那些舉人進士看了笑話?!?/br> “先生您這話說的,那些考不上得氣死?!毙∷男÷曕止?,“總之,大哥現在也能松快兩天,給,湯餅?!彼褵釟怛v騰的湯餅端過來。 曾湖庭腹中饑餓,又忙活那么久,三兩口湯餅下肚,十分滿足:“你的手藝已經可以出去開店了?!?/br> “真的嗎?大哥可不要騙我?!毙∷男ξ?,“主要是大哥教的好,不然我也不會做?!?/br> “所以你們一個教的好,一個學的好,我就光會吃,是不是?”曾豐年佯做生氣。 他擺臉色小四也看慣了,一點都不怵,“先生是福氣好!什么也不用做,自然有人送上來?!?/br> 她一番話逗的自己都笑起來。 吃完夜宵,曾湖庭這才能回房間休息,關好門后,扎進被子堆里,可算回來了!他自己的床鋪是改造過的,沒用那種硬的讓人睡不著的木頭枕,是收集了蘆葦蕩里的蘆花做的,柔軟舒適。 當時他跟小四去收集時,曾豐年嘴上說著不需要,事后卻極其喜愛新枕頭,還特意做了兩個枕套來替換,也是深受硬枕頭之苦啊。 他還記得當時曾豐年說,“睡在硬枕頭上,稍微一滾動人就醒了,需要一直保持固定姿勢,人也睡不沉,所以起的早?,F在人老了,再也受不住了?!?/br> 不睡好第二天怎么有精神?對于這種保持清醒的辦法,曾湖庭十分的不以為然。 可以說這段時間,他最想念的就是自己的枕頭。 聞著蘆花清淡的氣息,他漸漸進了夢鄉。 清晨第一束陽光照在窗戶油紙上時,他就醒了,果然生物鐘固定后,早起就成了習慣。 他睜開眼睛,活動了身體后,決定主動點去詢問芳姐的事情。昨天聽了小月的說法,他也不能相信一面之詞。 這里走著去族學門口并不遠,靠近之后,果然能看到鋪面門窗緊閉,昔日熱熱鬧鬧的鋪子,零落無聲。 有老食客按照慣例過來吃飯,看到關門后惆悵的離開。從普通的饅頭鋪變成整個青平鎮的特色小食,不過一年時間。早先給它造成威脅的燒餅強撐了三個月最后還是倒閉。鋪子生意太好,還合并了旁邊的兩間。每到飯店,熙熙攘攘的都是人間煙火。 曾湖庭看沒人注意到他,邁步走到鋪子面前,手腕一扭,就把木窗戶的插銷扳開,推開窗戶,里面的桌椅板凳擺放的整整齊齊,無聲訴說主人離開后的寂寞。 既然都大費周章搬走家具,為什么不搬走這些東西呢?曾湖庭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照原樣合攏窗戶,邁步走到鋪子后面,他準備尋個無人看到的角落,翻進去看看。他尋好角落后,手一撐正要翻墻,突兀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曾湖庭?!”聲音還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曾湖庭佯做無事收回手,被人看到翻墻他可搬扯不清楚,他順著聲音方向看到,會是誰呢? 周其正正抱著書卷,好奇的問,“你在干嘛?” 周其正是他在族學的同班同學,一直有些不對付,還曾經給他取了個婷婷的外號,不找個好理由搪塞過去,他明天就能把事情傳的街知巷聞。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接下來還有第三更~ 第32章 所以, 對付他最好的辦法是反問:“你來這里干什么,我就來干什么?!?/br> 周其正一時語塞,他能說他過來是因為看到曾湖庭過來嗎?上次縣試沒通過, 他沒能參加府試。一晃眼看到府試的人回來了,他好奇心當然爆棚。 現在也不是打嘴仗的時候, 周其正換個問題,“既然你回來了,為什么不去上課?” 曾湖庭奇怪的看著他,“你還不知道嗎?先生給我放了十天假?!敝笏判枰ド蠈W。 周其正再次閉嘴, 也許他今天就不該出門。 他們兩在鋪子后面對話,這條巷子背后本來人就稀少,停留在此很是明顯, 很快就吸引到了別人的注意。 “喂, 那邊的小孩,在這里干嗎?”有大漢走了過來,胳膊上肌rou遒結,青衫布衣完全遮不住他的形體,他一走過來, 就像鐵塔一樣擋住了光線。 曾湖庭倒退一步,有點不適應這種壓迫感, 他從大漢的脖子一路看到手邊,瞳孔一縮。 大漢的左邊身側貼著衣服外擺有一支長長的物件,看形狀,不是棍子就是長刀。下擺有星星點點的黑色痕跡。 東西放在左側, 是方便右手隨時抽出。 以目前曾湖庭的武力值,大漢能一個打五個,巷子又背人, 呼救不及他今天就得被撂在這里。 但大漢現在表情雖然不耐煩,卻沒有動手的意思,曾湖庭扯了扯周其正的袖子,想要稍微退開。 “你拉我干嘛?咱兩可不熟啊?!敝芷湔荒蜔┑膿]手,更加靠近大漢。 他對著曾湖庭雖然不高興還能保持禮貌,對著大漢完全就是趾高氣揚的富家子做派,當然他本來也是富家子,“小爺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的著嗎?!” 出乎意料,大漢并沒有生氣,伸出蒲扇大的手掌蓋在周其正的頭頂,“小子,跟我耍橫呢!告訴你這里歸我管,我讓你走你就得走,明白?” “對啊,其正,咱們出來買早餐沒買到就快點回去,先生會擔心的?!痹ピ俅卫芷湔男渥?,“你還想惹湯先生生氣嗎?” “湯先生就住在后頭,咱們還要耽誤先生用飯嗎?” 他一邊點頭有長輩知道他們行蹤,一邊說長輩,就是讓大漢發難之前,想想值不值得。果然,大漢皮笑rou不笑的說:“還是走吧,小子,老子可沒工夫跟你玩,還有一堆東西等老子處理呢!” 周其正又想說什么,曾湖庭已經干脆伸手捂住他嘴,半拖半抱的扯著他離開,見好就收懂不懂??! 大漢一直在背后注視他們,那目光讓他如刺在背。直走到巷子口,人群多了起來,他心里放松了點,周其正掙脫開來,“你拉我干嘛?敢這么跟我說話,知道我爹是誰嗎?” “我不知道你爹是誰,我只曉得你再一步就該讓你爹給你手收尸了!” 也許是收尸兩個字震住周其正,他結結巴巴的說,“啥?什么意思你說清楚?!?/br> 曾湖庭一邊回頭一邊說,“那大漢身邊放的應該是棍子或者刀,衣服上有血,你覺得他是干什么的?”能跑還是早點跑啊。 “什么?刀?!”周其正的嗓門極具穿透力,一下子就鉆進大漢的耳朵里,他暗中唾一口,差點陰溝翻船讓兩小子騙了,傳出去真是讓人笑話。 他腿腳極長,看來很遠的距離他才跨了三兩步就到了,獰笑著伸手來提周其正的后背。周其正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提到半空中,大漢隨手往旁邊一擲,周其正只覺得眼前一黑就閉過氣去。 不好!在周其正嘴瓢的一瞬,曾湖庭就知道要完,他眨眼的功夫周其正就飛了,他只能在大漢伸手的一剎那反身往巷子里跑。大漢身軀沉默,一擊不成重心前移,險些跌了個跟頭。 他從地面爬起的時候,曾湖庭已經到了周其正面前,周其正眼睛緊閉,八成暈過去了。他拖又拖不動,又不忍心自己跑掉,他一跑周其正就落入賊手性命不保。 為什么這么說?因為后面的大漢已經抽出身側的物件,是一柄雪亮的匕首,上面還有殘留的血跡。 曾湖庭暗道一聲吾命休矣,難道他還沒有實現目標就要倒在這無名小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