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陳氏嫁過來已經十五年,頭一年無所出還被婆婆寬心,第二年婆婆也說不出安慰的話,第三年,陳氏主動給院子里的丫頭免了避孕湯藥,同時抓緊了調養身子。 她打算的不錯,院子里的丫頭都被灌了兩年藥,想生孩子?做夢!偏偏老爺沒過一個月就帶回個羞羞怯怯的姑娘,只說是良家女子,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年輕姑娘的紅暈勝過最名貴的胭脂,陳氏只能咬著牙認了。八月懷胎,生下來的就是個小子,加上二房當時也沒有男嗣出生,這個庶出的孩子占了長孫的名分足足七年! 陳氏一口牙咬碎,但她沒有那么足的底氣,苦藥湯子一波又一波的灌,她生下曾婉兒和曾妍兒兩個女孩,本來已經死心,偏偏苦心人天不負,她總算生下男丁。 這個男丁跟庶出的差了十二歲,但陳氏怎么會在乎這些?她只覺得一口悶氣終于出了,現在閑閑的坐在窗戶根,準備給孩子取個好名字。 男丁從水從庭,陳氏翻開了書本,落在一個“?!弊稚?。 他是湖,我兒就是海!湖水再深總要流到海里。陳氏用朱砂圈起這個字,留著備用。 正思索,她的奶嬤嬤湊過來,小聲說族里的光大爺過來找了老爺,關著書房說了半天話。 “說的什么可曾聽見?”陳氏漫不經心擺弄手里的書。 “奴婢找書房的小廝問過,他站在廊下,恍惚聽到過繼兩字?!蹦虌邒咧拦媚锏男牟?,立刻告知消息。 陳氏眼中精光一閃,真是天助我也!本來想再熬幾年等滿十八把人送出去分家,萬萬沒想到還有更好的辦法。 “要想達成姑娘的心愿,萬不能跟姑爺犟起來,且,您要擺出為了外院的好,才給他找了條好路?!蹦虌邒叩?,“怎么說也是姑爺的骨血,平白無故分家他定是不肯?!?/br> 陳氏的手扶了扶簪子,“說的對,今天我就先敲敲邊鼓。嬤嬤,去請老爺過來,說我整治了一桌好菜,商量少爺滿月酒的事?!彼辉敢饨凶约旱暮⒆佣贍?,平白低一頭,只含糊的叫少爺。 當年為了疏通公中的銀子花完,兩兄弟只剩下私房銀子和媳婦的嫁妝。祭田雖有幾百畝,收上來卻剛夠嚼用,曾宣榮又用私房銀子另外置辦兩百畝,沒錢了,他總歸要臉,再怎么缺錢花也不會打媳婦嫁妝的主意,但媳婦主動邀請,他卻樂的過去蹭吃。 廚房也是陳氏的人,冬天也整治出一桌席面,四個大菜兩個小菜,外加熬的稠稠的豬腳湯,剛掀開門簾子,香氣就往腦門沖。 曾宣榮不爭氣的咽口水,他也有銀子,但吃自己總沒有吃別人快活啊,他一過來就被伺候的舒舒服服,脫了棉衣拿熱帕子擦了,坐在側廳里。 陳氏自從有了孩子安心養胎皮子白嫩不少,她又養的好,多添三分豐腴,且心愿達成,神情也疏闊,看起來比已經順眼不少。 曾宣榮坐下,陳氏笑吟吟遞過來一碗熱湯,“老爺喝了暖暖胃?!?/br> “有什么事情就說吧?!痹麡s接過碗,“下午我還忙著?!?/br> 陳氏腹誹,忙著跟小妾廝混還是跟狐朋狗友互相吹捧?她現在有求,自然只能斜睨曾宣榮一眼,“瞧老爺說的,沒事就不能找老爺?再說我找老爺也有要緊事,咱們孩兒都快滿兩月,總要辦滿月酒吧?” 作者有話要說: 曾家關系圖 大房:曾宣榮,妻陳氏,有子曾湖庭,有女曾婉兒,曾妍兒,曾海庭(剛滿月) 二房:曾宣明,妻趙氏,有女曾嫻兒,有子曾源庭。 打多了曾字,我都快不認識這個字了。 第5章 辦滿月酒,的確是正事。 “誰出銀子?”曾宣榮問出關鍵。 陳氏狠狠的壓住心底的怒氣,“給我兒辦的體面些,當然得是我這個做娘的出錢?!彼麄兏芤呀浄旨?,就沒有公中,自然辦點什么都需要自己拿錢。 “那倒也不用,我還有點散碎銀子,不過不多,需要娘子貼補點?!痹麡s眼看氣氛不對,想想總歸是自己的種,狠狠心拿出散碎銀子,“拿去用吧?!?/br> 陳氏飛快的收起來,“那我先替孩子謝謝了?!辈荒冒撞荒?,總比其他女人哄去了強。 這樁事總算過去。 酒足飯飽,天也黑了,燈光下,曾宣榮越看越順眼,不免就跟著陳氏胡天胡地。一切平息過,陳氏閑閑的把手擱在曾宣榮腰間,夫妻兩人悄悄說起了夜話。 陳氏也不只說,只講著快到年底,各家各戶是不是要準備年禮?就算別家不準備,最親近的幾家,還有族長,總要送的。 “娘子看著辦吧,光大哥他們在此地扎根已久,送禮要比別人厚三層?!痹麡s盤算著,以后說不得還有用到的地方。 既然已經說到這里,陳氏不免問起來,“今天聽說光大哥找了過來,是跟老爺商量事情?!?/br> 曾宣榮嗤笑,“咱家總歸是做過官的,光大哥遇到事情該來問問?!彼呀裉斓氖虑楹喡缘恼f了。 陳氏按捺下喜悅,心想果然有這么一樁事情,她故意用疑惑的語氣問,“豐年大哥這幾年結廬住在山腳下,他喪妻又喪母,恐怕不是什么好人家吧?” “咱們當然看不上,”曾宣榮語氣十分自豪,“但別家都揭不開鍋,還在乎這個?風聲透出去,別說懵懂小兒,就是二十歲的成年人,也想管豐年叫爹?!毕胂朐S年也四十多,有二十歲的兒子并不奇怪。 但過繼往往都喜歡三四歲的小兒,一是會自己吃飯不用費心照顧,二是年紀小還養的熟。 “這么說還是個好去處...”陳氏故作懵懂,“豐年大哥歲數也大了,養個孩子就是為了養老送終,體己銀子總該有些吧?!?/br> “也就還行吧?!痹麡s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裹著被子繼續睡。 時間再往前撥幾個時辰,曾湖庭在族學上了一天的課,終于放學了,他看著窗外,今天的天色比昨天略好,也要盡快趕回家。 他剛邁過門檻,路過那排鋪面,被饅頭鋪的老板娘叫住。 “小哥!能麻煩你幫我寫幅字嗎!我給錢!” 他停下腳步,“我姓曾?!?/br> “曾小哥,”老板娘立刻改口,“我外頭原先掛的招牌被雪弄污了,想麻煩你重新寫一副,價錢我照市價給!” “給錢就不用了,老板娘送我幾天饅頭就成!”曾湖庭挽起袖子,“想寫什么字?” “曾小哥爽快人!”老板娘伸出大拇指,“就寫老字號饅頭,物美價廉!”她拿出一塊土黃色麻布擺在桌面,旁邊是磨好的墨水。 曾湖庭在心里估算麻布的長度,要寫下七個字就要事先估算好,他停頓后,左手挽著右手袖子, 正欲提筆,從后廚冒出來個人影子,兩手在圍裙上蹭干,歡快的問,“老板娘,客人都走了,可以開飯了吧?” 這么一打岔,一滴墨點就掉到麻布上,老板娘哎呀一聲,遺憾之意甚濃,畢竟麻布也要錢。 曾湖庭抬手做安撫狀,先寫好老板娘要求的字,他又想了想,在墨點上稍作變動,畫成冒著熱氣的饅頭,墨點就變成饅頭上的裝飾。 他停筆,老板娘才長呼氣,“可嚇我一跳,差點以為要重新買布?!彼龕鄄会屖值目粗碌恼信?,準備等干了再拿松油一烘,就不會再打濕。 曾湖庭想去后廚洗手,剛才唬他一跳的人忙說,“我來吧?!甭曇舸嗵?,竟然是個姑娘。但她個子還挺高,身上穿著圍裙,應該是早晨揉面的那位。 老板娘忙說,“這就是我說的新師傅,小月手勁比我大多了,揉的面更好吃?!彼粋€小攤子本來不用請人,誰料她前段時間突然崴到手,這姑娘自愿說不要工錢,只要包吃包住,她就收下了。 “原來如此?!痹ミ€想,他想老板娘最近生意差哪有心情招人?原來另有緣故。 說起生意老板娘又犯愁,“我現在也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誰知道哪天生意就被對面擠兌垮了?”對面的燒餅量大管飽,她早就算出來賠本,但是對方不在乎啊,她在堅持一段時間,實在不行就要回鄉下。 曾湖庭心中一動,“老板娘,你家的饅頭做的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但吃了許多年,總是會吃膩的,多出幾個品種,大家自然會過來的?!?/br> “哪有那么容易?我試過做包子,加了rou成本高,賣三文錢才能回本,饅頭一文,大家自然愛吃饅頭?!?/br> “不如試試rou夾饃?”曾湖庭出主意,“在面餅中間劃上一刀,放在rou菜,rou質浸泡在餅里,餅酥脆可口,跟饅頭一樣拿著就走?!?/br> “那是何物?”老板娘滿頭問號。 “聽說是西北的特產,小哥怎么知道的?”一直沒說話的小月姑娘突然發問。 “我在書里看過?!痹グ岢鋈f能理由,“那里的人喜歡吃羊rou,最常做的就是羊rou饃?!奔依锏拿芬虈L試著做過,他還看過教程,雖然忘了些步驟。 老板娘手在兩邊扭來扭去,“曾小哥你看我這個攤子小....”她想要這個個rou夾饃的秘方,但是她拿不出錢啊。 “我暫時不需要您拿錢,除了rou夾饃,我還知道別的小吃?!痹タ粗习迥镄?,“要不,咱們進去商量?” 作者有話要說: 曾湖庭:有點想賺錢。 第6章 “每月老板娘能賺多少錢?” “大概二兩銀子?!?/br> “那契約就寫上,拋開這二兩,剩下賺的錢才是我跟老板娘分的。我占利潤的三成,每三個月我提供一份新的小吃秘方,”曾湖庭又寫了一條,“第一次的rou夾饃,免費,當成試驗品?!彼⑺坠P寫好契約內容,“您看看怎么樣?” 老板娘接過墨跡淋漓的紙張,曾湖庭補充,“您可以先拿給信任的人看看,三天之后再來商量簽不簽?!彼ь^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br> 回去還需要兩炷香的功夫。 老板娘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對著幫廚的小月說,“今天先收拾收拾回去吧?!彼佯z頭塞進小月懷里,“今天委屈你了,將就吃?!彼朐琰c回去找人看契約。 小月拿著饅頭,若有所思,“芳姐,你想做rou夾饃嗎?” 芳姐急匆匆點頭,“我還得回去問問當家的?!边@種大事,她自己做不了主。 “那我先回去了?!毙≡铝嘀z頭,趁著還沒黑透,先回了她棲身的破廟。 老板娘芳姐魂不守舍的回了家里,她的相公生了病不能干重體力活,日常只能靠著做點輕省的補貼家用。 芳姐把契約拿出來,她家相公看過之后,果斷的說,“簽!”這么占便宜的契約不簽就是個傻子。 “我擔心以后被曾小哥騙,或者他交不出秘方呢?” 她家相公笑:“照你說曾小哥是個讀書人,比我們可在乎名聲多了,他要是騙人可是要吃官司的。而且這契約寫明了為期三年,三年后另行商量是否續約?!?/br> 而且他有預感,家里能不能發達,就差這一哆嗦。也許這是他命中注定的貴人呢? 芳姐這頭暫且不停,曾湖庭回了居住的外院,石頭動作還挺快,已經買到黑炭,他有些訕訕,“少爺,黑炭最近價格漲了?!逼綍r只要七文的炭,漲到了十一文,他拿出跟親娘學的砍價功夫,好容易砍到十文,最后只買了二十來斤。 曾湖庭一怔,“夠用了,夜里先燒著柴,臨睡再燒炭?!笨磥硭€得加快賺錢的腳步,不然先凍著餓著。 今天跟老板娘簽的契約,他完全是吃虧的,提高收益他才拿分紅,他有心完全可以自己做生意。 奈何他現在年紀還小,并且,抄書賺的錢太慢了!下筆每一個字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沾上墨點或者寫了錯別字,很耽誤他讀書的功夫,技術入股就不一樣,他只需要提供配方,實踐配方完全是別人cao心,如果他的秘方沒問題,以后自然會有更大的運營空間。 這是一次嘗試,也是一次試驗。 曾湖庭心里盤算著,商人后代不允許科舉,但那是針對大商人,做些小生意糊口還是允許的,在做大之前他需要盡早找個代言人。 想著這些,糙米饅頭也不會難以下咽了。 天很快就黑了,他在書桌上鋪展了紙張,寫完今天的功課后,按著習慣練了一個時辰的字,這才安心的躺下。 現在很艱難,日子總會一天天變好,等成年后,他就自請分家,什么都不要,想必嫡母也不會說什么,該做的孝敬他會每月送上門。 懷著對未來的美好期盼,他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照常吃了閉門羹,他枯坐半個時辰,趕到族學門口。 這里一共有三家做早點的,一家主營rou絲面和餛飩,算是走高端路線,一碗面要四文,熱湯熱面下肚當然舒爽,卻只有高端客戶光臨,本著知己知彼的心態,今天他了去了燒餅鋪買了燒餅。 作為競爭對手,曾湖庭不得不說燒餅鋪很有經營能力,同樣價位,燒餅多了咸香味,簡直壓著饅頭打。 不過,這種燒餅成本必然高,現在的價位是賠錢賺吆喝。這也是一種常見的商業戰術,先用低價打垮所有的競爭對手,然后肆意漲價,作為族學門口唯一的早點鋪,形成壟斷,之后的價位就隨著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