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三十七 沒有條件創造條件
真呼和瞪著眼前的rou塊奶羹,握緊的拳頭關節嘎吱作響,嘴里翻來覆去地念叨:“她怎么沒跑呢?她怎么沒跑呢?” 真呼和在發現火光燃起時,沒有去救火,反而翻身上馬,帶著手下朝相反方向守衛相對薄弱的地方奔去,那里是前幾日兩個鬼祟大雍人探查過的地點,不需要元爾木指揮,他和真蟾等幾個心腹也想得到火災是大雍人的手腳,目的是引走守衛,讓沐扶蒼趁亂逃脫。 果然遠遠地看見有兩團黑影趁著夜色向營地外飛竄。 真呼和大喜,反手拔箭,搭在弦上——王不許他們殺沐扶蒼,沒有人敢明面上違抗王令,但倘若是沐扶蒼意圖逃跑,路上被兵士誤殺,這就怪不得他們了。 “咦?”奔到黑影近前,真呼和驚疑一聲,松開弓,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跑出去的兩個,不,兩匹馬,居然是空馬! “會不會是他們發現我們追上來,棄馬跑了?”兵士猜測到。真呼和也覺得如此,沐扶蒼定然是打算逃走,如果不是為逃跑,大雍人沒事放火做什么? 追兵沿著空馬的路線四散尋查,直到朝陽高升天色大亮也沒發現沐扶蒼等人的蹤跡,真呼和恨恨地一鞭子打在草皮上:“回去!等將來打進大雍的都城,我一定把她捆在木樁上,像烤羊一樣一片片削爛!” 沒有殺死沐扶蒼固然可氣,但至少她離開了王的身邊,他們起碼暫時不必再為一個女人和王爭執,真呼和回到營地時,因為甩下一項責任,倒開始覺得全身輕松,滿心思琢磨起遷移路上瞥見的安難家小女兒。 正呵呵傻笑,兵士們一陣驚呼,真呼和回過神,也不由大吃一驚,停下腳步,呆傻地瞧著王帳的門簾一動,沐扶蒼從內緩步走出。擦身而過時她甚至朝他嫣然一笑。 這一笑的可惡,足以壓下一切美貌引起的心魂搖曳。 真蟾同樣失去胃口,拿削rou的小刀敲著桌子,努力活動腦子,猜測到:“會不會沐扶蒼真的沒有要逃,那兩個人留下來放火放空馬,是為了找機會殺她?她不是遇見刺客了嗎,估計殺人的就是他們了?!?/br> 真呼和怪道:“他們不是一伙人嗎?為什么不殺我們,卻殺她?” 真蟾的理由很有道理:“聽說大雍有錢的人,會要求他們的妻子、女兒,甚至家族的女人們一輩子只和一個男人睡覺,如果發現有第二個,即使是親生女兒他們也要親手殺死,認為處死她們就能守護家族的尊嚴。沐扶蒼在大雍身份不凡,那兩個雍人留下來,可能就是為了殺沐扶蒼,保全名節?!?/br> “對,對!肯定是他們來殺的人!” “那我們只要撤去護衛,等大雍人互相捅刀不就可以了嗎?”族人們拍著巴掌興奮道。 每次擄來的大雍女人中確實不少自殺身亡的,他們更遇見過跪地投降前手刃妻女的男人,大家以此推論,均覺真蟾發現了真相。 真呼和推開奶碗,煩躁道:“大雍人真是奇怪?,F在我要做什么,等著兩只小蟲子再飛進沐扶蒼帳篷里?” “是,等著,調開侍衛,讓他們有機會靠近沐扶蒼。等那個麻煩女人死在他們手上,再捉人交到王面前?!闭骟敢姶蠹铱隙俗约旱耐茰y,得意洋洋地做出結論。 元真族人大贊真蟾有智慧,果然有資格擁有美人末琳。 元爾木盤腿坐在上方慢慢喝著奶茶,待眾人議論漸漸遠離正事,開始玩笑時,放下碗,右手食指中指敲擊在左手掌心。 “啪,啪?!?/br> 帳篷里登時安靜。 “將沐扶蒼身邊的侍衛全部換成與我們無關的部落勇士,人數增到以前的兩倍。你們帶領族人在她遠處巡查,不要讓大雍人有機會接近她?!?/br> 元爾木的命令與真蟾的做法背道而馳,族人心里困惑,只有真呼和大大咧咧直言道:“我們為什么要保護她?難道司主也舍不得這個妖魔一樣的女人了嗎?”| 元爾木鷹一樣的雙目注視著真呼和。真呼和身上一涼,微微張著嘴不敢多言,心里怪道:“司主的眼神真是可怕,他明明沒有拔刀的意思,我卻覺得刀已經架在脖子上?!奔词箮еЯΦ膶毜毒驮谘g,真呼和依然畏懼元爾木帶來的壓力。 “不要讓王以為是我們背著他殺人?!?/br> 元爾木給出的答案和從前一樣簡潔明了,大家一聽即懂,真呼和也徹底閉上嘴巴。 事情既定,眾人右手撫胸,紛紛行禮告退,元爾木唯獨留下真呼和。 “我有一項任務交給你……” 沐扶蒼的帳篷在一片大大小小的毛氈圓包中十分明顯,因為環繞周圍的侍衛最多,幾乎比保護長狄王的人數還要多一些,而且不分日夜地巡邏,徹底杜絕殺手的再次出現。 “不妙啊?!?/br> 沐扶蒼手腳攤開,大字形躺在帳篷正中,雍國裙子飄逸寬闊,像一朵正艷的石榴花散落在地毯上。 即使在狄族,她的姿勢也嫌有些放肆,但是沒有人會勸說她,因為帳篷里只有她一個人。 “連女奴沒有命令也不敢隨便進來,這是要把我徹底架空啊。一定是元爾木的意思,唉,我已經盡量隱蔽,他是怎么發覺我在故意離間他和拓律寬的關系?” “好在上一次‘暗殺’很成功,拓律寬現在已經對元、真氏起了提防之心,只要我再出一次‘意外’,并累及他的性命,他和元爾木一定再擺不出君臣情深的假象?!?/br> 沐扶蒼翻個身,手支著下巴,臉上升起孩子賭氣般的不快:“元、真氏可以算作元爾木一人的親兵,他本身足智多謀城府深沉,在狄族中出類拔萃,威望甚重,但兩代長狄王卻都對他信任有加,如果不是我的挑撥,拓律寬也不會抵觸他?!?/br> “憑什么呢!元爾木明明白白一張壞人臉,論忠誠善良,他連顧將軍的馬掌釘都比不上,草原不見所謂術法,誓約之戒約莫只是刻著字跡的普通圓環,他們真的以為憑它可以世世代代地約束雙方?真要這么好用,等我回到大雍,打個八斤八兩的大金圈,寫斗大的‘尊敬’兩字套皇帝脖子上!” 元爾木以保護的名義讓狄族人嚴密地監視起沐扶蒼和她的女奴,同時遠遠支開元、真氏族人和他的親信,避免沐扶蒼借機陷害,沐扶蒼手邊沒有合用的人手,又無將消息傳遞給鐘一魏來的機會,此時可謂孤立無援。 “這種情形下我該怎么辦呢?狄族不同于大雍,天然對我抱有仇視與輕蔑,我很難在短短時間內培育出可靠的心腹。而挑撥之意,不能叫拓律寬察覺,他心思甚重,我只能旁敲側擊,輕輕提點一二便足夠了,免得適得其反,只是這樣不知要耗到哪輩子才見效。唉,元爾木根本不需要太多算計,只要讓人看住我,軟禁我,我在長狄便毫無作用,空度時光罷了?!?/br> “要改變眼下局面,需一個動蕩,不管是劇烈的,還是微小的,總要給我一個插得進手的縫隙。長狄最近風平浪靜,長途跋涉也結束了,等下個熱鬧開始,只怕是要等到拓律寬和北狄公主的大婚了,但我無論如何也拖不到那時——京城里可還有一個柳珂呢!而且時間越久,鐘一他們被發現的可能就越大,我回歸大雍的機會也就越渺茫?!?/br> “武力硬闖,我絕對贏不過真呼和,逃不出的……” 在地毯上胡亂翻滾,她將頭發揉得凌亂,發絲與金釵纏在一處。沐扶蒼起身撥弄釵飾時,摸著釵身并排的兩節金管,忽然生一個主意。 “香香,嬌嬌,進來,給我盤發?!?/br> 侍衛聽見明顯的大雍風格的名字,露出輕蔑的笑容。坐在帳篷外編繩子的女奴們麻利地爬起,拍著袍子鉆進帳篷。女奴仍然不會雍語,但是經過沐扶蒼訓練,起碼能夠聽懂自己的雍語名字和簡單命令,知道沐扶蒼是在呼喚她們。 等女奴笨手笨腳地給沐扶蒼盤起歪歪的元寶髻后,她已經打好腹稿,披上狐裘大步走出。 “你去哪里?” 兩把長槍一左一右劃下,擋在沐扶蒼面前。 “出去散步?!?/br> “不好,要殺你的人還沒有找到?!笔绦l冷冷道。他們當真不知里面的彎彎繞繞,只是忠實執行王和司主下達的,保護并監視大雍女人的命令。 沐扶蒼把頸前的絲帶打成蝴蝶模樣,不緊不慢地說:“哦,既然不放心,你們都跟上來吧,王是叫你們保護我,可不是讓你們把我當犯人?!?/br> 侍衛們互相對視,他們聽說這個大雍女人狡猾的很,有些擔心放她出去會有監視不到的地方,只是他們習慣小瞧女人,尤其是大雍女人,轉念一想,自己這么多人,還怕看不住一個弱女子嗎?于是點頭同意,收起武器,浩浩蕩蕩跟在沐扶蒼身后。 在距他們更遠的地方,一些狄人像石子濺起的漣漪,隨著擴散移動。沐扶蒼發覺他們的行動,暗道:“看守得真是嚴實?!?/br> 她沒有在意牢牢盯著自己的一雙雙眼睛,東走西逛,漸漸來到安難氏的地盤。 “聽說末琳有個meimei,比她還要美麗多情?” 侍衛得意道:“是的,你們這些脆弱的大雍女人根本不能和草原花朵比較美麗?!?/br> 沐扶蒼似被挑起勝負欲,轉換方向,抬腳踏入安難氏營地:“是嗎?那我可要瞧瞧她的模樣?!?/br> 侍衛們非但沒有阻攔,反而一臉驕傲地招呼著安難族人,讓他們帶沐扶蒼去見識花束那無以倫比的美貌。 于是沐扶蒼順利地面見了她真正的目標,花束的兄長,那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