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遠未結束
珍寶閣的一樓中央搭出個高高的平臺,平臺上用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桌托起只敞開了蓋子的金玉鑲嵌的寶箱和一面巴掌大的玉鑼。 異香異氣的紫檀木放在哪朝哪代都是貴重物件兒,尤其這張桌幾是由兩人寬的整塊木料雕琢而成,有價無市,更顯得富貴逼人,。 一樓二樓上上下下幾百號人,卻沒有一雙眼睛瞥著紫檀桌——他們全都站起身,瞪視寶箱中光暈流轉的金珍珠! 兩千多顆龍眼大的上品珍珠聚在一起,即使大家的位置離平臺有些距離,但看久了也覺得眼暈目眩,尤其是在場的珠寶行老板想到這些晶瑩無暇的珠子所能帶來的未來,久經商場磨練的心臟也不禁劇烈跳動。 碧珠扶著欄桿,略微彎腰俯視了一眼樓下平臺上的珍珠。不錯,正是沐家丟失的貨物,那日收歸倉庫時,她和紫山一顆顆仔細清點過的,現在不用拿到手里,碧珠就能把它們認出來了。 珍珠擺出后,閣內頓時鴉雀無聲,珍寶閣的徐管事——一個身材婀娜的妙齡女子,登上平臺。 就在碧珠思緒繚亂時,徐管事已經講解完了拍賣規則:“……不得惡意出價,最終競標成功者需在一個時辰中用現錢付清貨款,若有違反,后果自負。拍賣現在開始,底價五萬兩!” 徐管事纖手一揚,玉鑼清脆的聲音宣告拍賣會正式開始! 隨著鑼聲響起,坐席間開始響起零零碎碎的交談聲,空氣流動著壓抑的興奮味道。碧珠則渾身冷汗地僵在座椅上——小姐出發前做出的所有交代中可沒有自己不在現場,她該怎樣行事的預設! “十萬兩!” 一石米不過兩貫錢,一匹海國布堪堪一兩銀子,尋常富戶連著房院一起算上的全部家財也就是五萬兩了,即使是在繁華帝都,親眼見過五萬兩現銀的都是少數人,然而在珍寶閣的拍賣會上,頭一個叫價的人就直接將底價翻了兩倍! “十一萬!” “我出十二萬兩!” …… 十萬兩的高價沒有嚇退其余人,報價聲接連不斷,節節攀升,直到報出十五萬五千兩時,場面才安靜了片刻。 十五萬兩的收買價已經過高了,表示珍珠無論怎么賣也不可能收回成本。 “十六萬?!倍且粋€嬌嫩的女聲響起,打破了閣中的冷清。 會坐在二樓并且有資格出價的女人,除了沐扶蒼還能有誰?拍賣會從安靜變成死寂,坐在一樓的老板們互相使個眼色。 “十六萬一次,十六萬兩次……”按九重夜定下的規矩,如果再徐管事數到三之前沒有人出更高價,碧珠代表的沐家就能拿下珍珠了。 “十六萬五千?!毕生Q坊老板陳峰抬頭注視著沐扶蒼所在的房間,慢吞吞地高聲報數抬價。 樓上女人毫不猶豫道:“十八萬?!?/br> 陳峰向身邊的郭老板點點頭,比劃出個“五”的手勢,郭老板搖搖頭,做口型道:“三七分?!?/br> 這批珍珠象征的不是利潤,是金招牌,誰多分一點誰將來名氣就能大一點。 “十九萬兩?!痹陉惙搴凸习褰┏謺r,五色商行的姚三春突然開口道。 五色商行實力雄厚后臺強硬,但本身并非珠寶商戶,姚三春主要是作為聯系各家的“媒人”而來,他的出手讓其余老板都大感意外。 “姚老板打得好主意,金珍珠現在在京城的地位大家都懂,誰到手誰稱王,在座的珠寶同行們不論之前關系如何,在拍賣會上全是敵人,誰敢拿自己店鋪的前途開玩笑?您只要拿下珍珠,哪怕過手賣得更貴一些,那也是天大的恩情了?!?/br> 小姑娘不緊不慢地又補充了一句:“錢好算,人情難還??!” 能當上老板的人都不傻嗎,碧珠明晃晃的挑撥誰聽不懂?但正如碧珠所言,在拍賣會上大家都是敵人,十幾萬兩的銀子不是小數目,加上事關前程與人情糾葛,之前一些和陳峰郭老板一樣私下結盟的掌權人心里忍不住打起了小算盤,場內又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持續不斷。 “十九萬一千兩!”開價與姚三春對抗的是曾經出現在姚三春酒桌上的珠寶老板,這意味著對付萬寶銀樓的統一戰線解體了。 “沉不住氣的東西?!币θ喊盗R一聲,瞇起眼睛向樓上一瞟:“奇怪,聲音不像沐家丫頭,倒好似她身邊叫碧珠的丫鬟。替小姐傳話叫價正常,但是方才的言辭太過生澀,是碧珠自己的主意吧?一個丫鬟膽敢在自家小姐面前放肆嗎……莫非沐扶蒼不在?” 姚三春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大家看見的是碧珠扶著一個頭罩面紗的女人進閣,誰知道那人是不是沐扶蒼?或許,沐扶蒼根本在各家老板的陰謀陷害中受傷到不能參加拍賣,來的只是一個替身。 “你去到樓上晃一圈,看看房間里有沒有沐扶蒼在?!币θ航衼碜约旱昧Φ钠腿?,小聲交代道。 為方便喊價,樓上的門是敞開著,仆人端著茶壺裝模作樣地走上樓,路過過沐家定下的房間拿眼角掃過屋內后,趕快下來,趴在姚三春耳邊道:“回老爺,小的瞧清楚了,房里只有珍寶閣的侍女和一個圓臉小姑娘?!?/br> 在一片嘈雜的叫價和爭執聲中,姚三春聽到了關鍵的半句“只有……一個圓臉小姑娘?!钡菚r忍不住掛上了笑意——果然,沐扶蒼不在!不管沐扶蒼私下里如何信任碧珠,碧珠身為一個奴婢都沒有資格離開主人胡亂喊價。 姚三春不打算自己出面叫破,暗地里算計和大刺刺擺明了對干可是有區別的:“你去想辦法把消息捅給陳峰知道?!?/br> 這邊,珍珠的價格越飄越高,已不是一家一戶能夠吞下,現在局面是幾個利益小幫派之間的爭斗,而幫派間也存在著競爭。 碧珠從諷刺完姚三春后就沒再開口,她不是沉得住氣坐山觀虎斗,而是單純被飛飆的拍賣價嚇住了,不敢出價了。 “二十五萬一千兩一次……” “二十六萬兩!” “還有要出價的嗎?二十六萬兩一次,二十六萬兩兩次……” 不行,如果放棄了珍珠,就相當于小姐之前為萬寶銀樓做出的種種努力都將付之東流了!小姐可是幾乎拼著性命才創立下大好局面,她怎么能因為舍不得一二萬兩銀子而毀了一切籌謀? “三十萬兩!”碧珠高聲喊道。叫完價,她身上脫力了一般,軟綿綿地靠在椅背上。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拍賣會舉辦之前,誰想得到竟拍出三十萬的高價?幾個小幫派中沒有一伙準備下更多現銀的,而有競爭能力的陳峰和郭老板卻得意地閉口不言。 “三十萬兩一次,三十萬兩兩次,三十萬兩三次,成交!此次拍賣品歸屬萬寶銀樓所有!”徐管事對碧珠方向行禮道。 “慢著!”陳峰“刷拉”從椅子上站起,大步跨到場地中間,臉上掛著些冷笑,對著樓上喝道:“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讓人懷疑出價的并非沐家小姐,而是有jian小冒名頂替!還請沐小姐出來一見!” 埋伏在二樓的陳家仆人立刻沖進屋里,二話不說,將嚇白了臉的碧珠推搡出來,領頭的仆人捏著碧珠的領子拎下樓,好叫在場的老板們都看仔細了:“老爺,真的不是沐小姐,不知道哪來的玩意兒蒙人呢!” 老板們雙眼放光,才要起哄,就聽到大門門口傳來個冷冰冰的聲音—— “哪來的玩意兒,我也想知道哪來的玩意兒敢對我的人動手動腳!”接話的卻是一個清冽而沉穩的少女。 “小姐,小姐!”碧珠的眼淚一下掉出來。 沐扶蒼身后跟著匆匆趕來的黎掌柜和沐家伙計。沐扶蒼一揮手,伙計立刻上前搶過碧珠。碧珠掙脫出來,拿袖子抹去眼淚,轉身就是一腳,踹得陳家仆人捂著肚子倒在地上。 “出來,讓我看看是誰敢當著我的面欺負我的丫鬟,強行搶我的貨?”沐扶蒼含著殺氣的眼往閣中眾人身上一轉。她生得好,美眸含冰帶煞地望來,在艷麗中更顯出一份威嚴來,令人不可逼視。 陳峰干巴巴道:“沐小姐,誤會,誤會而已,陳某只是擔心有人冒名頂替,攪亂拍賣會?!?/br> 沐扶蒼嗤笑道:“九公子的珍寶閣,勞得著您cao心?” 陳峰理虧在先,加上沐扶蒼突然冒出,帶著怒氣直愣愣與他對上,他一時生怯,說話軟弱了些,等過了片刻平息下驚疑,又擺出了老板架勢:“哈哈,沐小姐何必為一個小小丫鬟和我過不去,你倒是先問問她趁你不在時拍出了多少錢,想拿九公子當護身,先拿出錢吧!” 碧珠低著頭向沐扶蒼比劃了三根指頭,沐扶蒼會意,輕輕挑起嘴角:“三十萬兩銀子么?” “正是!”陳峰得意洋洋地走回座位上,一屁股坐下:“要在一個時辰內拿現錢付清呵。大家伙也沒事了,就在這等著看沐小姐拿錢出來吧?!?/br> 既然沐扶蒼及時出現認下,他就不能拿碧珠當把柄了,不過,三十萬兩銀子啊,碧珠敢出價,也得沐扶蒼掏得出來! 這會,二樓的貴客都下來圍觀,守在門口的看客更是熱熱鬧鬧擁擠在門口張望,畢竟是價值三十萬兩的生意??! 沐扶蒼抬起白玉般的手,手指在掌心輕輕拍了兩下,就看著一個沐家伙計奔跑出珍寶閣,然后帶領一隊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兩兩成一對,魚貫而入,抬著箱子搬進閣中。 這一隊人手浩浩蕩蕩排了半條街,直走了一柱香才搬完箱子??聪∑娴穆啡梭@呼道:“他們搬的是銀子?全是銀子??!原來金珍珠有這么好!” 裝滿銀子的箱子打開蓋子,明晃晃地堆在一樓平臺,把里面的客人都擠出了珍寶閣。 一匣珍珠只是聽著貴重,普通百姓很難想象出有多好,但三十萬的現銀可是實打實地叫人驚心動魄,雙目發直。 “現在全京城都知道了你沐家買下了價值三十萬的珍珠,等著做出首飾來,顧客將會蜂擁而至,并且從此只要想到名貴珠寶,就只能想到萬寶銀樓?!瘪T柔笑盈盈道:“恭喜,恭喜,十幾萬兩銀子買下萬寶銀樓的將來,很是值得?!?/br> 沐扶蒼點頭微笑,其實她這一筆辛苦買賣,將利潤和名氣雙全了,只是其中內情不便和外人細言。 沐扶蒼接下來還有很多零碎事情要了結,在馮府略坐坐就要告辭離去。臨行前,沐扶蒼看見桌上攤開的史書,想起一件似乎不要緊又想是重要線索的事兒來:“請教老師,您可聽聞晉王輝此人?” 馮柔收起笑容,揉揉眉心,喃喃道:“晉王輝啊,晉王。唉,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現在大家都只稱他為戾王?!?/br> 戾王!沐扶蒼緊緊掐住荷包,里面的金戒托硌得她手心生疼。 那是,害死了她父母的叛軍首領!原來,叛軍余孽還在,她的仇人未曾死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