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你死我活
兩側是高高的磚墻,身后是空無一人的漫長狹路,日頭艱難地越過圍墻,又為樹木所遮,留給沐扶蒼的,只剩下一片晦暗不明的光斑,和面前滴血的尖刀。 “跑啊,繼續跑???”于斷水舔舔嘴角,笑容猙獰起來:“你有膽,敢算計,讓我第一次栽在女人手里?!?/br> 還栽得這么慘。 不過,他馬上就能用鮮血將之前的恥辱報洗清,雖然不能像折磨千指一樣慢慢收拾沐扶蒼,但他有以后,沐扶蒼則不會再有,勉強也算把恩怨扯平了。 沐扶蒼和于斷水之間的距離剩下了五步遠,只需喝兩口水的功夫,于斷水就能竄上前,用尖刀挖出她的心臟了。 沐扶蒼在性命攸關之際卻一點點斂去慌張,挺直腰,慢慢地、冷冷地反問道:“你怎知我就沒有后招了?” 于斷水已領會過沐扶蒼的狡猾,他忍不住警惕地掃視四周,確定現在只有自己和沐扶蒼兩個人后,又扭回頭,重新掛上復仇的快意笑容:“有什么招數你有本事快些……” “噗?!?/br> 迎面而來的是一片灰蒙蒙的粉塵。 于斷水來不及分辨沐扶蒼撒出的是什么,可沐扶蒼事先鎮定的神色和著急要拔出另一只手里握著的瓷瓶塞子的姿態,無一不暗示于斷水那些粉末有毒。 下意識地,他一步跨出兩米遠,尖刀一挑,將瓷瓶和沐扶蒼手指的一塊皮rou削下。 “好猛的毒藥!”只是瞬息間,于斷水就感覺到喉嚨間發癢發緊,好在他已經將解藥奪來。 于斷水一口咽下瓶中的藥水。藥水下肚,被沐扶蒼意外舉動激得猛跳的心臟恢復了原位,他惡狠狠瞪著沐扶蒼,打算稍等一小會,等解藥確實有效后再一刀刀活刮了沐扶蒼。 “哈哈哈哈哈?!?/br> 于斷水的表情活似妖鬼,沐扶蒼對著近在咫尺的惡鬼卻輕笑起來,美目彎起,雙頰生花。 從沐扶蒼反擊失敗到笑靨生輝只是片刻間的轉變,“她笑什么……”于斷水的一念未絕,就被沉重的睡意擊垮了全部精神。 “不好,是迷藥……”于斷水的尖刀掉落在地,然后是他本人,帶著巨大的驚懼一頭栽倒,再不能動彈。 沐扶蒼從容撿起尖刀,對昏迷的于斷水低語道:“請在地獄里替我轉達對千指的感謝,謝謝他教出的好徒兒?!闭f罷,用刀刃,嘗試割開于斷水的脖頸。 血濺在沐扶蒼的長裙上,于斷水為疼痛所激,雙腿蹬動,但他喝下了整整一瓶迷藥,雖然神志有所恢復,身體依舊不受控制。 沐扶蒼揮刀猛刺,卻蹭著于斷水的脖子扎了個空,“換個位置吧?!庇谑撬蚯耙徊?,握緊刀把,捅向了于斷水的胸腹,然后用力一攪,白色的腸子混著鮮血流淌到了灰撲撲的地上。 沐扶蒼想吐,又想大笑,她將于斷水的肚子捅得稀爛。小巷里充滿了血腥氣。 “你在干什么!”路口傳來男子震驚的聲音。 這個聲音沐扶蒼很熟悉了:“小辟啊,你越獄了?” 是的,小辟逆著恐慌的路人追尋而來,帶著對沐扶蒼的仇恨前來報復了,入目的卻是沐扶蒼染著血點的笑臉和起落的尖刀。 “謝謝你來救我?!便宸錾n捧著刀一步步走到小辟面前,聲音因為啞藥的緣故變得嘶啞。小辟心膽生寒,不禁后退了一步:“謝我?” “喏,你看,這是你的師兄阿水,于斷水,他本是珍珠一案的幕后兇手,被劉捕頭發現后,惱羞成怒,先殺了劉捕頭,又一路追擊我,眼看我性命不保時,在獄中的你醒悟過來兇手為誰,果斷越獄,及時趕到,救下我一命?!便宸錾n沒有暈血,她的頭腦出奇地清醒。 小辟頭腦一片混亂,想了一會,吶吶道:“你在說什么?我的師兄阿水?”他確實聽師父千指提起過自己的大師兄,但是萬萬想不到會是大名鼎鼎的于捕頭。 “對了,你知道嗎,千指早死了,就是死在他手里,所以我們找不到千指,所以你舉止總會被人摸清,因為阿水就是一切的主謀。他了解千指的弟子,他故意陷害你和紫山替他頂罪?!?/br> “不信,你去衙門認認啊,千指的尸體還在仵作屋里躺著呢?!?/br> 小辟彎腰摸了摸阿水的臉,整個事件還有諸多未解謎團,但是阿水身上確實有易容留下的痕跡。小辟順著面骨揉捏下去,將骨骼形狀和記憶里于斷水的容貌一點點重合到一起,心情復雜地嘆口氣:“是他,是于斷水?!?/br> 小辟稍微放下了對沐扶蒼的殺心,沐扶蒼自然不可能和于斷水同謀,她從喪心病狂的于斷水身上撈不到好處,而且聽路上目擊者的形容,于斷水顯然是在記恨沐扶蒼,記恨她毀去了自己的前途。 沐扶蒼把刀塞給小辟,臉上忽然換做楚楚可憐的神色,對猶自有些怔愣的小辟,盈盈行禮:“多謝恩公,救命之恩,結草以報。我一定不惜重金為您贖罪?!?/br> 小辟拿著刀,血順著刀身血槽流下,打濕了衣袖,他愣愣地注視著面前嬌美的少女。 路口又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不過這個高大男人身著捕快公服卻探頭探腦,膽小猥瑣,看著地上的死人遲遲不敢上前。 “捕快大人,您來得正好,有歹人當街行兇,幸好這位義士不顧自身安危,前來搭救,打倒了歹徒?!?/br> 譚豪躲在街道邊,眼看著沐扶蒼被人一路追殺逃進小路,當時兩人距離已經拉近,在譚豪算來,沐扶蒼應該就死于小路內。 他等了又等,盤算著沐扶蒼死透和兇手行兇后離開的時間,鬼鬼祟祟走進小路,想白撿一份功勞——路人都逃光了,他說自己是英勇無畏一路追擊兇手,誰能站出來反對? 結果死的是歹人,而沐扶蒼卻活了,身邊還站著原該在牢房里的小辟。 譚豪極其失望,幾乎想對沐扶蒼破口大罵,只是有小辟在,他不敢,咽回對沐家祖宗十八代的問候,垂頭喪氣地走上摸摸死者口鼻:“恩,是死了。你倆站著別動,我去喊人過來?!?/br> 譚豪不敢在小辟身邊停留過久,他逃出小路,來到大街上,看見得到消息,焦急跑來的捕快同行們,心下突然靈機一動:“沐扶蒼只是個小姑娘,小辟是逃犯,報告怎么寫,還不是得照我的意思來?”只要仔細琢磨琢磨用詞,功勞還是有他一筆! 劉捕頭死了,但是官府總有其他高手在,于斷水的真實身份和犯下的案件終究會大白于天下。 “沐小姐,需要我送你去醫館嗎?” 沐扶蒼身上血跡斑斑,手指更是不斷地滴下血來。捕快原想先將沐扶蒼送到醫館包扎傷口,再帶到衙門詢問遇險經過。 沐扶蒼隨手用手帕包起受傷的手指:“不必了,請為我準備一輛轎子或是馬車,我要趕去珍寶閣?!?/br> 她像一個大家閨秀般坐上彩轎,遠離了可怖的涂滿鮮血的小路,向金碧輝煌的珍寶閣駛去。 沐扶蒼不知道,其實,現場一直有第三個人在,他站在圍墻內,聽著一墻之隔的沐扶蒼陷入死地,聽著她誘使敵人喝下迷藥,聽著刀斫血rou的聲音。 珍寶閣有人跳樓逃跑的消息很快在在閣中客人中傳開,除了心里有鬼的家伙,余下眾人皆不以為意,九重夜也稱并無大礙,只是拍賣會要推遲半個時辰,然后有美貌侍女送上點心香茶做賠禮。 “碧珠姑娘,你醒了?!蹦吧男沱愂膛疁厝岬胤銎鸨讨?。 碧珠茫然地靠在華麗的大床上:“這是哪里,我怎么了?” 隨后,在珍寶閣發生的一幕幕場景像走馬燈一樣在她腦海里翻滾而過:“哦,是了,有人闖進房間,打昏了侍女,想對‘小姐’下手,發現只是替身后跳窗逃跑,混亂中,我磕在桌角昏迷過去?!?/br> “啊,拍賣會!現在是什么時辰?這下可遲了!”碧珠掀開被子,著急地找鞋穿。 “公子下令推遲了拍賣會時間,現在外面還有盞茶功夫才開始呢?!笔膛姹讨檎硪路?,柔聲講述目前情況:“只是沐小姐似乎被跳窗的莽夫嚇到了,有人看見她離開了對面的酒樓,不知去向?!?/br> 還有一盞茶的時間拍賣會就要開始了,沐扶蒼卻不在珍寶閣內。碧珠咬咬嘴唇,做出決定:“我先去房間里等候喊價,麻煩九公子派人去尋我家小姐……”誰知道沐扶蒼會在哪里?要是找個兩三時辰,幾箱珍珠都拍賣完了:“和萬寶銀樓的黎掌柜。萬寶銀樓的生意,黎掌柜也是能做主的?!?/br> 其實從珍寶閣到萬寶銀樓走個來回也快一個時辰,黎掌柜未必趕得及,能否拍下珍珠全靠唯一在場的碧珠了。 能夠讓任何珠寶店鋪從此獨占鰲頭的金珍珠??! “黎掌柜啊,你快過來,我只是個婢女,沒有權利動用沐家的大筆銀錢??!”碧珠蹲在地上直扯頭發:“小姐現在在哪里,安全嗎?這幫畜生究竟安排了幾輪暗算啊,從故作意外到入室搶人,他們在珍寶閣都敢動手,就不怕被追究嗎?” 任憑碧珠心急如焚,時間無情流過,影響到整個京城珠寶行的拍賣會終究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