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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倘若是一般的人禍也就算了, 就像錢謹和那洛陽花農的事情,殷元就算管上百樁都不打緊, 天定的劫難,界外之魂強行干預,這后果可大可小。 譚昭當然明白后果, 他是個凡人, 卻是個有點兒能力的凡人, 若是他老老實實做個人間小官,隨大流一起來賑災, 那危險性要小上許多。 但有些事情, 他明明可以做卻不去做, 心里難免有些過不去。 就像他對楊戩說的那樣, 想做就去做了,考慮太多得失只能掣肘, 他要是想太多, 現在也不會站在這里, 而是早就攢夠時間復生去了。 “我明白, 你是為了我好?!边@位也是面冷心熱的, 早頭一遭見面時,某真君還要一刀砍了他呢。 此時此刻,系統有著強烈的感同身受, 哎,宿主回回作死它都是這種心情吶。 “你現在趕緊……” 譚昭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沒用,已經開始了?!?/br> 楊戩臉上露出了難得的怔楞。 其實這事兒說起來,也就是譚某人趁著天災人禍趕趟兒多救了不少人,將一場大型災難縮小成了中型,要擱一般世界,早就天雷伺候了。但大世界的天道運轉穩定,在“程序”自動運轉時,天道陷入沉睡。 譚昭觸犯規矩,雖未招致天雷,但壽數已經開始以十倍的速度流逝了。 而以凡人性命來算,加上殷元身子骨的硬朗程度,譚昭已經算過了,撐個四五年問題不大。 “你還……笑得出來?” 然后,譚某人就迎來了真君的一頓毒打,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某人都躲著楊兄真君走,為怕猴哥發現迎來另一頓毒打,送桃都走河伯空運方式了。 當然,河伯能做這個快遞員,完全是“屈打成做”的。 終于不是一個人支撐,日子就過得快了起來,步入早秋,疫癥已經基本上被管控起來,那些個貪官污吏也是該關的關,該打的打,連以工代賑的河堤修筑工作都開展起來,歷城外聚集的民怨終于散去。 三日之后,籠罩在歷城上空的黑氣盡散。 譚昭坐在知州府中,收到了來自城外的消息:智仁大德圓寂了。 當他再見到便宜外甥時,少年僧人帶著一身秋露的水汽,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悲痛,原本的沉穩被狂亂所取代,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玄奘。 甚至當見到他時,少年僧人露出了顯而易見的脆弱,輕聲問他:“舅舅,何謂生死之道?” 沒有誰,是天生就強大通達的,即便是上蒼派來引領佛門的圣僧。 譚昭搖了搖頭:“這個問題,你不要問我,因為我也不知道?!?/br> “那小僧應該怎么做?” 如果是其他人,譚昭并不介意給人一大鍋心靈雞湯灌下去,很多時候,他還是非常擅長講道理的,但這次他卻并沒有這么做:“什么都不要做,急迫難行,當你想不通的時候,不如靜下心什么都不要想?!?/br> 什么是空?生死是空。 玄奘望著西方,忽然滿面倦怠,他閉上眼睛,聽到風中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傳來,他細細感受,竟皆是空。 于是他睜開眼睛,原地打坐,念起的往生經。 大德為平息“民怨”而甘入地府,甚至留下遺言,要留在歷城。 僧侶們自然不敢違背大德生前的意愿,不僅在此造了廟宇,甚至除卻玄奘,其他人都選擇留了下來。 與其他人相比,少年僧人突然就變成了異類。 自長安而來的追封旨意來得非???,在廟宇造起來的那一刻,大德的身后名升到了最高峰。生死之間,明明譚昭才是那個最先將所有人從沼澤里拉出來的人,最受人愛戴尊敬的,卻并未他,而是這位德高望重的高僧。 楊戩當時的表情非常諷刺,甚至毫無掩飾:“你覺得他們值得嗎?” “不知道,我做事情,又不是為了讓他們愛戴我,之后的事情,其實跟我沒太大的關系?!闭f到底,譚昭覺得自己活得挺自我,別人的想法,他是不大在乎的。 如果沒做一件事情就要在意別人的看法,那豈不是要累死了。 楊戩看了一眼悠然倚在亭中的人,半晌才道:“你倒是想得真開?!?/br> 譚昭卻是覺察出了幾分:“你似乎知道些另外的隱情?!?/br> “這方面,你倒是敏銳?!睏顟焱瑯油魈?,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他們值不值得兩說,那位大德,卻是不大受得起的?!?/br> 為什么天上有那么多的神仙不喜歡同西方的人來往?并不是因為雙方陣營不同,作息教育不同,而是因為西方很多佛的升階方式非常微妙。 譚昭一楞,忽然意識到玄奘突如其來的消沉并非因大德之死,而是大德死亡背后的含義。 “你猜到了?!?/br> 譚昭只覺得不可思議,憑啥他介入就短命,人就…… “西天,又多了一位羅漢?!?/br> 呵呵,對這個世界真的看透,難怪一直秉承佛心的玄奘都開始懷疑人生了,合著并不是懷疑自己,而是一心尊重的大德獻出生命,并非為濟世救民,而是為了自我的功德圓滿。 顯然,這位大德雖然四大皆空,卻并非無欲無求,甚至他這樣的還被引之為榜樣,紅塵一趟,修佛修心,為的是自我的提升和圓滿。 譚昭十分清楚,這是現在占主流的小乘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