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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尚公主在線閱讀 - 第265節

第265節

    晉王怔然。

    然后緩緩道:“孤,想要的?!?/br>
    他做夢都想當皇帝。

    但是他的兩個兄長太厲害,把他的脊梁骨越壓越低。為了在兩個兄長的重壓下當皇子,他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個諸事不理、退避三舍的人。

    他早年時還悄悄與自己的母妃表達自己的志向,可是這幾年,他卻漸漸不說了。因為越來越絕望,越來越覺得皇位不可能是自己的。

    他是比得上秦王的勢力,還是比得上太子的心機?

    他只能熬啊,熬啊……然而有朝一日!這皇位,竟然真的從天上掉到了他頭上!

    天上掉餡餅一般幸運!

    晉王從不真實的恍惚中回過神,抓住劉文吉的手,眉宇間露出興奮的神情:“劉公公幫我!朕坐穩這個江山,少不了公公的相助。公公之恩,沒齒難忘,朕一定不辜負公公的厚望?!?/br>
    他這么快就自稱“朕”,開始志得圓滿了。

    劉文吉心里冷笑,面上只一貫撿著好聽的話哄住這人——比起皇帝,比起太子,甚至是比起秦王,這個晉王,都是最好糊弄的。

    一個廢物當皇帝,這才是劉文吉想要的。

    —

    雖然得了劉文吉的保證,但是畢竟被先太子和秦王壓了多年,晉王始終不自信。

    次日上朝時,劉文吉便推晉王登位。晉王被劉文吉架在皇位上,他硬著頭皮向下看,一陣暈眩。

    原來皇帝的座位這般硬,原來皇帝的視線這么高。晉王繃著身子強撐著向下看,他后背被汗浸濕,覺得所有大臣都在冷冰冰地打量著他、端詳著他。

    所有人都在判斷他夠不夠資格。

    晉王心中生起天大的惱怒,他卻不敢發怒。他經歷過自己父皇的時代,最知道這些大臣有多厲害。

    滿朝文武,一個個都在審度他,或許還在判斷是不是一個旁系皇室子嗣都比他強……劉文吉著旁推了晉王一把,晉王醒過了神。

    晉王硬擠出僵硬的笑,如同討好這幫大臣們一般:“朕、朕與諸位共治天下,絕不辜負父皇的厚愛。朕尚年輕,有些政務不太熟悉,還勞諸位指教。

    “但請諸位放心!朕一定會讓大魏在朕手中變得更加強大?!?/br>
    晉王堤防著這些大臣不承認他的帝位,但是讓他訝異的,是這些大臣并沒有多為難他,就去討論先皇是如何死的,罪太子為何要鋌而走險,先皇的喪禮如何辦。

    晉王恍惚。

    劉相公為首的宰相提醒他:“陛下,朝堂上可不是發呆的地方?!?/br>
    晉王連忙說是,將態度做得十分工整。

    幾個宰相看他也確實像個樣子,便也沒多說什么——不然如何呢?就剩下這么一個名正言順的皇子了。難道還要把名正言順的踢出局,換個過繼來的?

    那天下豈不大亂。

    —

    晉王還未曾真正登基,那要等到明年開春才正式登位,昭告天下。但眼下群龍無首,晉王已經被架上皇位,開始理事了。

    先太子和秦王謀反的事還沒處理完畢,這正是晉王上位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他做皇帝上朝的第一天,天灰蒙蒙的,下著小雨。

    言尚從朝上回來,雖撐著傘,但進府的時候,一半寬大衣袍都被雨水浸濕了。他回到寢舍才坐下喝口熱茶,暮晚搖就推門而入。

    暮晚搖:“如何?”

    七月天,言尚坐在窗下擰著自己衣袍上的水,聞言抬頭,反問:“什么如何不如何?”

    暮晚搖坐到他旁邊,瞪他這不急不緩的樣子一眼,她蹙眉不滿:“自然說的是新帝了?!?/br>
    新帝如何,關系到她和言尚未來的著力點。她急的都睡不著,偏言尚不著急。

    言尚輕輕勾了一下眉,他斟酌該怎么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天子自然與你父皇不同,大臣們都需要重新適應。這個過程,最少要半年。眼下還不能說天子如何?!?/br>
    暮晚搖了然:“必然是你看不出他如何有本事,所以才沒話說吧?我早告訴你了,我這位五哥就是個廢物,難有什么真正手段。你看你找補了半天,都找不出來?!?/br>
    她出神:“聽說父皇去的那夜,晉王就入宮了。必是劉文吉的主意……劉文吉迫不及待表忠心呢。以后,咱們就不是皇帝面前最得寵的人了?!?/br>
    言尚掩口側頭,輕咳嗽了一聲,說:“本來就不是。我們做好該做的事便好,其余的不需要多管?!?/br>
    見他咳嗽,暮晚搖登時來握他的手。一握之下,覺得他手冰涼,暮晚搖一下子著急了:“手怎么又這么涼?你身體還沒好全,就上什么朝,你真是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言尚柔聲安撫她:“新帝初理事,我總是要看一看。你不是也想看看么?嗯……咳咳?!?/br>
    他忍著喉間咳意,然而并沒有忍住。而他咳嗽這么幾聲,暮晚搖的臉色都變了。

    暮晚搖怔看著他,忽道:“請假吧?!?/br>
    言尚無奈:“搖搖!先皇將去,新帝才登位,吏部正是最忙碌的時候,我等為人臣子,自然要為君理清這些。怎能自己有點小病小痛,就想著請假?”

    暮晚搖冷冰冰:“你是打算自己請假,還是我進宮跟皇帝幫你請假?反正我一個把持朝政的公主,我要為你請假,咱們這位新帝必然巴不得?!?/br>
    言尚一時無言。

    半晌他道:“那我先請兩日假吧?!?/br>
    暮晚搖挑眉:“一個月?!?/br>
    言尚:“……”

    言尚失笑,他摟住暮晚搖,和聲和氣地與她解釋:“搖搖,我不能那般休息的。如今朝上只能亂,群龍無首,新帝也沒威望。每逢此時,魑魅魍魎皆會現身。

    “此時我不能離朝的?!?/br>
    暮晚搖嘀咕:“你又沒當了宰相,管他們去死?!?/br>
    言尚依然聲音輕柔:“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嘛?!?/br>
    暮晚搖又急又氣,卻也知道他不是一個能閑下來讀書寫字、彈琴訪友的人,只能這般接受。

    而不說言尚,暮晚搖自己都閑不下來。秦王敗后,暮晚搖得到了兵部的勢力,她趁亂要火速安排自己的人上位。

    只有自己有勢,才能和新帝相抗。

    —

    在新朝和舊朝輪換之際,在沒有人顧得上這樁事時,言曉舟進牢獄去看楊嗣了。

    原本是先太子自裁,劉文吉要給罪太子安上謀害先皇的罪,本以為朝中無人反對,但沒想到言尚率先質疑此事。

    在大魏朝堂上,一品二品的官都是虛職,只有名望沒有實效。三品大官是宰相一流,四品五品的官已能日日上朝,在朝中占據一席之地。

    何況言尚不僅是吏部郎中,他還是如今寒門之首。

    他的質疑,自然頗有分量:“先太子已然認罪,當日先皇在世時質問先太子,先太子對自己的罪供認不諱。先太子已被囚于東宮,怎會有兵力再次謀反,去謀殺先皇?

    “東宮出來的先太子妃說,太子是為她與三郎那些親人朋友求情,才自盡的。一個想要護住自己親人朋友的人,豈會多此一舉地繼續謀逆?誰聽他的話?他就那般手眼通天?”

    新帝坐在皇位上,忐忑地聽著言二郎的質問,頭皮發麻,他用眼角余光去看劉文吉。

    劉文吉也在朝堂上,他皮笑rou不笑地看著言尚:“先太子謀反一次,就敢第二次。為何言郎中覺得他不會?難道你與他私下有勾結?你就知道他不會手眼通天?”

    言尚溫聲:“他若真手眼通天到那般地步,他還火燒東宮做什么,還求情做什么。他若真那般厲害,還有我們什么事?”

    他一貫說的委婉。

    而常日在朝上不說話的韋樹,此時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先太子真那般有本事,此時坐在皇位上的就是他,陛下和我們也不用討論該如何處置他的后人了?!?/br>
    劉文吉咬牙,卻半天說不出話:“……”

    新帝臉色青青白白,因韋樹的直白。

    新帝仍沒有看出,劉文吉卻開始警覺。他覺得言尚代表寒門,韋樹代表世家新的長成勢力……這兩方若是聯手,自己在朝上豈不是沒了話語權?

    言尚早已不是昔日的言尚了。

    他要阻止言尚坐大。

    而朝上這三方爭斗,新帝看得半懂不懂,便一味含糊打哈,不敢輕易下場。

    —

    為了不讓世家和寒門聯手,劉文吉私下向趙御史施壓,讓韋樹娶趙御史那個女兒趙靈妃。世家應當和內宦聯手,將寒門擠出去再說。

    但劉文吉也只能使一使這種手段,因他說不清先皇死因和先太子有何關系。

    這處細節是模糊的。

    言尚為首的大臣們查不出來,劉文吉也給不出詳細的證據。好在言尚性情溫和,又對先帝沒那么深的感情,當新帝私下說服言二郎放過此事時,言尚盯著新帝一瞬,看得新帝心里不自在,但言二郎也同意放過了。

    言尚只是為先太子爭取了一下——

    罪不及妻女子嗣。

    楊家該貶,不應殺盡。

    楊三郎雖謀反,但他是受先太子的蒙蔽欺騙,楊三郎罪不至死。

    新帝批了言尚對先太子一事的處理方案,將楊家流放遼東,而對楊三郎,則是將他發放到劍南邊關處做苦力,做民兵。

    總之,留了楊嗣一條性命。

    —

    楊嗣被發配那一日,暮晚搖與言尚夫妻來送他。

    言尚身后還跟著自己的meimei,言曉舟。

    暮晚搖身后,跟著趙靈妃。趙御史要和楊家斷絕關系,不肯來送楊嗣。趙靈妃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

    穿著囚服,銬著枷鎖,頭發蓬亂,楊嗣沉默安靜。他看也不看言尚夫妻,暮晚搖望著他,心里一陣難受。

    言尚走上前,給了官差們一些銀兩,讓他們走開,好給幾人說話空間。

    官吏們走遠后,言尚凝望著目光渙散、并不看他們的楊嗣,低聲:“你放心,你父親被發配遼東,如今還沒走。他年事已高,我盡量為楊家周旋。他們只是受牽連的,本身沒有牽扯謀逆事太多。他們受的罰不及你重,做幾年苦力,好好安頓下來,大家還會有再見機會的?!?/br>
    楊嗣沒說話。

    言尚再次:“太子妃已經被家人接走了,她臨走時,讓我帶給你一句話。說是太子留給你的?!?/br>
    楊嗣沒表情的眼神有了波動,他看向言尚,唇顫了顫。

    良久,楊嗣啞聲:“朗大哥,給我留了什么話?”

    暮晚搖上前,看著楊嗣,輕聲:“不管朝上人如何說,證據大家都給不出。我也不知誰說的是真的,但是太子妃說,太子是用你幼時贈他的匕首自盡的。

    “他給你留話——承之,去成為你想成為的人吧,去做天上的鷹,去飛出長安。不要受我影響,不要讓我束縛了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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