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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琥開始嘲笑起自己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憑你當年,還想一己之力,拯救北魏?慕攸,到現在你還不覺得,你很可笑嗎?” 他的神情收斂起來,忽然回身,看向那冰棺里的人: “我是宦官,任我權勢滔天又能如何?當我爬上這世間最高處的時候我才明白,其實我還是什么都沒有……” “我好不容易有了在乎的人,可他呢?他卻利用我對他最后的一絲不忍,最后的那一點信任,奪走了我的靈藥?!?/br> 其實從頭到尾, 這個活了千年,執著了千年的人,從來都未曾覬覦過靈藥的長生之效。 他只是, 只是想彌補一個遺憾,只是想挽回一個,自己當年未曾在珍惜過的人。 靈藥可使人長生,也能令已經死去的人復活。 他從來都只有這樣一個目的,讓自己的妻子活過來。 可陰差陽錯,那靈藥卻最終被魏明宗灌給了慕云殊。 無論是曾經多少人口中光風霽月的那些年,還是后來服下蒼顏,迅速衰老的那么多年,應琥陰鷙無常的性情之下,隱藏著的,是作為一個男人,卻又不算是個完整的男人的自卑。 那是一種深刻進骨子里的自卑。 當初他娶妻,特地選了一個小官家的庶女。 因為他知道,怎么做會讓魏明宗覺得高興。 他沒有在給自己選妻子,他從一開始,就是將她當做了放置在后宅里的擺件兒,他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只要乖乖地待在后宅里,就足夠了。 應琥對她不夠好,娶她的那天夜里,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過她的臉,轉身就走。 她是個庶女,向來恭順,容貌生得卻很秀致溫雅,小意動人。 只是膽子太小,偶爾院子里見了,問安是磕磕絆絆的,就連眼睛也只敢低垂著,盯著他的衣袂瞧。 應琥從未料到自己會喜歡上這么一個過分柔弱膽小的女子。 但這份喜歡在他這里,卻是他始終沒有辦法敢承認的,壓在心底的,逐漸畸形的深重情感。 他從未對她好過,就算喜歡了她,他也沒有。 所以她從未愛上他。 直到她因為心里念著他人,卻始終無法掙脫他的后宅而積郁成疾,吞金自殺時,她都還是沒有一刻,對他有過半分綺念。 是啊,即便是知道他不過才二三十歲的年紀,那又怎么樣呢?她每天所要面對的,仍是一張褶痕滿布的蒼老容顏。 曾經應琥以為,自己一生所求,唯權勢爾。 卻未料到,他最終會因為一個人的死,而輾轉反側,痛苦難眠。 在這世間,他到底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 沒有人肯愛他。 從未有過。 慕云殊以前一直以為,應琥費盡心思得到靈藥,是想永得長生,卻沒有料到,他竟然從頭到尾,都只是為了想要復活一個人。 此刻他站在那兒,望向那冰棺里模糊朦朧的影。 一時也難免有些驚愕。 “靈藥被你吃了下去,我沒有辦法,就只能把她的魂靈封存在身體里?!?/br> 應琥原本是想借由陣法,來找到一個能將靈藥的力量從慕云殊額身體里引渡出來的辦法,從而達到復活妻子的目的。 為什么不等她轉世呢? 他怕,或許她的魂靈一去,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即便找到了,轉生過的人,也不會再是他心里那個她了。 “我原想將你煉化了,但現在看來,我沒有這個機會了?!睉坪躅H有些遺憾,他嘆了一口氣,“反倒是你,竟然成了仙……看來我是逃不了了?!?/br> 雖是說著這樣的話,可他手指卻仍舊悄悄地動了動。 于是一道暗紅的陣法在慕云殊的腳下忽然浮現,隱隱還浸透著黑色的氣流。 慕云殊一看,便知道那是什么陣法。 應琥是想用自己這千年來所有的修為,包括他的魂靈與軀體來作為生祭,催動這足以吸引周遭所有靈物或邪祟力量的引靈陣。 他是想與慕云殊同歸于盡。 慕云殊抬眼看他,手里的那把長劍的劍鋒抵在陣心,冷笑,“你倒是下了血本?!?/br> 應琥將手伸進冰棺里,撫摸了一下女子已經凝了霜雪的面龐,神情柔和得不可思議,他回頭對慕云殊回以一笑,“我總不能真的坐以待斃?!?/br> “即便是死,慕攸,我也該試試能不能拉上你?!?/br> 說著,他就催動了陣法,黑紅的氣流吸引著地宮內外無數的靈邪涌來,擦著轉動的陣法的邊緣,發出了詭秘的叫聲。 慕云殊以劍尖抵著陣心的那只眼睛,淡色的光芒順著劍身流淌下去,匯入那只暗紅的陣眼里,刺激著應琥的眼睛,使他的眼眶里流出了殷紅的血液。 慕云殊忽然想起來逐星的眼睛。 于是他指節稍松,隨后又迅速握緊了劍柄,他劍刃又往下深入陣眼幾寸,周遭無端翻滾的風聲吹開他額前的碎發,他的側臉在周身淡色的光芒流轉之間,籠上了一層月輝的冷淡顏色。 “你這雙眼睛,就別要了?!?/br> 他忽然一躍而起,躲過那許多黑紅交錯的氣體的癲狂撕咬,手腕上星芒微閃,他身上強大的仙靈之氣如漩渦一般涌現,又漸漸擴散開來,懸在引靈陣上。 也是此時,應琥將自己手里的紅絲絡子取下來,不疾不徐地整理了那有些打結的紅絲,然后那絡子便從他指尖飛出,消解成一寸寸的紅絲,飛向慕云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