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本能的想到記憶里自己那并不算光彩的前世,她自認為有心機有能力卻偏偏算不準人心,算不準弘歷那偏聽偏信的性子,看不透鈕祜祿氏的笑里藏刀,也察覺不出魏氏那看似低賤的舉止后面藏著的步步心機。 后來姑爸爸還寬慰她,說自己是生錯了時候,若是在雍正朝必是不會如此,不過是遇錯了人罷了,可直至這時,看著被自家額娘吃得死死的還恍然不知的自家阿瑪,她突然覺得,以她當時那直來直往的性子,即便是在雍正朝怕也是得不了好的... 后宮里的女人要的或許從來都不是直言不諱,而是要以柔克剛,所以不關遇到誰,到底還是她不適合紫禁城。 于是,越看這禁錮了她兩輩子的紅墻綠瓦,她越是覺得有些膩煩。 三生三世,她都被束縛在這一畝三分地里,數不盡的人情來往,說不完的后院瑣事,理不清的陰謀算計,偏生她的性子磨了三輩子還是那副臭模樣兒,倒不是她做不到屈意討好,也不是她做不到兩面三刀,只是,一世兩世被逼無奈的時候太多了,她也想放肆一回只做自己一回,隨著阿瑪退位,隨著大哥弘暉繼位任新君,隨著阿瑪額娘搬離紫禁城,要么在圓明園種種菜釣釣魚,要么便恍若尋常夫妻看看治理了這么些年卻從未窺見全貌的大清,隨著最為混不吝的弘晙也跟著上朝理事了,她覺得或許時機成熟了。 “你說什么?你自請撫蒙古?” 弘暉雖然還年輕,卻已成帝王之威,平日里已極少有他面上變色的時候,可看著平日里比弘晙省心不知道多少的小妹,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這般重磅□□,仍是叫他額頭一跳,揮退殿內伺候著的人示意景嫻坐下。 “小妹,蒙古苦寒且離京師甚遠,便是每年總有巡幸卻也未叫你瞧見蒙古真正的面貌,你切不可憑一時之觀輕易妄言?!?/br> “大哥你知道我的性子,我難道是想一出是出的人若不是仔細思量過,哪會特特跑來跟您說您從小便由著我,總說阿瑪額娘寵我慣我,您不是一樣?就不能再寵景嫻一次嗎?” “寵你也不能叫你胡鬧!” 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了,弘暉又緩了一緩,“我大清與蒙古和親多年,世祖時是冊封蒙古妃嬪,到圣祖時則開始讓公主撫遠蒙古,圣祖的念頭是好的,比起不斷有蒙古血脈的皇子即位,不如叫咱們愛新覺羅的血脈繼承蒙古王位,可說句不敬先祖的,你瞧瞧自打圣祖年間起到如今,又有幾個去了蒙古的公主高壽且子息繁盛的,你自小便生在京師養在京師,前些年巡幸去蒙古不還水土不服病了好一陣?便趕緊收收這些亂七八糟的想頭,大哥自會給你尋上一個叫你滿意的額駙?!?/br> “大哥,我今年已經十四了,您當我還是問你要糖人的年紀嗎?又怎會不知道這些?往大的說,我身為公主便有為國犧牲的覺悟, 大清與蒙古從不太平,看著一家兩家好,誰不知道背地里多是算計,得用的得拉攏不得用的得打壓,蒙古人又不是傻子, 從王府里隨意收養幾個格格充當公主送去又怎會引起他們重視?說得好聽是皇恩浩蕩,說得不好聽天高皇帝遠,可若換了您的親meimei固倫長公主去,他們還敢如此嗎?” “往小了說,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個什么性子,我實在是不耐煩在京城里這些說半句話都要腦子里轉十八個彎的,一旦傳出我要選額駙, 保不齊多少人要來參合上一腳,面上光鮮背地里誰又知道是個什么模樣兒?哪個有出息的男子受得了女子一天到晚宣召來宣召去的?處個一輩子怕是還沒有跟家里的丫頭來得感情深,您想想圣祖時候的溫憲公主,不也是得盡恩寵開恩留在京師還下嫁到了佟家,結果呢?還不是二十出頭就去了,可見這公主的日子放在哪里都是不好過的?!?/br> 看著自家大哥要說話,景嫻趕忙又搶過話頭,“我總不能靠著阿瑪靠著您的庇護過一生吧, 這回頭想想豈不是太窩囊了,再者有個什么就進宮告狀我成了什么?咱們皇家公主的臉面是要還是不要了?相較起來蒙古離京師遠,活得好不好全憑本事,誰不知道我受寵又有哪個沒腦子敢往我頭上欺,總歸是比京師快活多了?!?/br> “你就這么不愿意陪在你兄弟旁邊,不愿意陪在阿瑪額娘旁邊?” 弘暉實在是有些無奈,更是想不通平日里乖巧的小妹怎么會突然鉆起牛角,換成弘晙他鐵定是一腳將他踹出乾清宮,偏偏又是嬌寵大的妹子,打不得罵不得,而且說得確實也有幾分理,只是他覺得有理有什么用,額娘向來偏寵meimei不說,老爺子更是寵得毫無原則,要是叫他們知道自己做主點了頭,怕是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死道友不死貧道,“若是你能叫額娘和阿瑪同意,我便同意,若是他二老不同意,你就趁早打消念頭,安安分分等你嫂子給你挑人吧?!?/br> 胤禛和舒蘭會同意?顯然是不會,舒蘭還算是明白自家閨女的想法,多少有點松口的意思,老爺子卻是打死不同意,老頑固和小頑固算是正式杠上了,而誰都沒想到,這一杠就杠了四年—— “色旺諾爾布那小子有什么好的,還叫你偏偏給瞧見了?就知道蒙古這幫老小子打上你的主意,也真是敢想,朕的固倫長公主也是他們能肖想的?” 過了今年生辰,景嫻就十八了,皇家的公主要是嫁在京師那肯定是十四十五就指婚了,熬過十六宮里還沒有動靜,京中各家算是死了心,總不能沒有半點風聲又讓自家兒子這么干耗著吧?蒙古王爺們的小心思自然跟著就動起來了,這是要把固倫長公主嫁到蒙古來? 雍正老爺子女兒少,弘暉女兒還在嗷嗷待哺,正愁沒有跟清廷加深感情的路子,竟然天上掉了這么大張餡餅,蒙古的王爺們都振奮了,不過他們心里也有數,要配得上固倫長公主,家世就不能弱,好死不死總得是個親王吧?家里總得有點實權吧?地兒也不能太偏太寒太貧瘠吧?這么一道道的下來,再加上還得有適齡的小子,家里小子還要拿得出手,長得也不能太寒摻,剩下就真是寥寥無幾了。 色旺諾爾布是科爾沁札薩克達爾罕親王羅卜藏袞布的長子,高祖滿珠習禮是孝莊文皇后的親哥哥,也是孝惠章皇后的親祖父,可以說是根正苗紅的黃金家族嫡系,也是如今蒙古草原上家世最為尊貴的一支,按理說這樣的家世別說是在蒙古,就是放在京師也是要搶破頭的,哪能到了十八歲還未婚嫁,照著弘暉的話來說哪兒都好可偏偏就是個憨子—— 康熙二十九年到如今準格爾部就沒太平過,雖說新帝即位之前噶爾丹策零向大清議和,如今瞧起來相安無事,但任誰都知道這也就是暫時的休養生息罷了,大清與準格爾終有最后一戰,按色旺諾爾布的話來說,男人就該以戰揚名而不是靠著祖上的封蔭,蒙古人本就是馬上的英雄,羅卜藏袞布倒也贊同自家兒子的話,若不然子子孫孫皆只安然受著余蔭,便是黃金家族不過三代也得沒落,可你想得軍功總跟傳宗接代不沖突吧?也不知道色旺諾爾布在哪聽的,張口就是功尚未建何以成家,于是拖到了如今十八,自家弟弟都當爹了,自己還是孑然一身。 景嫻聽聞倒是生出了些興致,見慣了京城里靠著祖上封蔭如今只知提籠遛鳥的糜爛八旗,陡然見到這么有抱負的還真是叫她有些驚喜,蒙古每年都要到京城覲見,她也每年都跟著巡幸蒙古,不說如何了解卻也總能說上幾句話,見慣了心眼比面粉篩子還要多的愛新覺羅家的爺們兒,再一見這么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色旺諾爾布,景嫻幾乎都要覺得這是老天爺特意給她留的人了,轉頭就跟自家皇后嫂子露了意思, 跟著就有了眼下這么一出。 自家閨女自家疼,舒蘭看著越來越老小老小的胤禛,倒是難得的開口了,“我倒是瞧著色旺諾爾布不錯,沒瞧見晚宴的時候有小姑娘往上湊,他跟兔子見了狼一樣,就看這一點,至少就比京里頭那些個強,過日子要的是里子可不是面子,依著嫻兒的性子,找個簡單些的人總比那復雜的強?!?/br> 雖然老妻的面子要給,胤禛仍是有些不得勁,“就是要找簡單些的, 也不非得他吧咱們八旗里還挑不出個自己出挑點的性子簡單點的?” “您這話不就不講理了?”舒蘭遞給景嫻個眼神示意她先別說話,“這如今看著簡單日后就一定能簡單了?您也甭嫌我這話不中聽,就說這東西六宮,進來前誰不簡單誰不單純,待個幾年還能單純還能簡單?” “京城里頭出挑的就那么幾個,家世顯赫的能簡單到哪里去?家世云云的您又瞧不上,退一萬步就是勉為其難,這沒家世想在朝堂上熬出頭還少得了心思算計?最多不過三年白紙也成了潑墨畫了,好,便就是他不愿如此,可若是只靠著嫻兒得名頭,這般男子又能有什么出息?如此,倒還不如色旺諾爾布了?!?/br> 胤禛還是不開臉,“我都這把年紀了,還不知道能不能瞧見嫻兒當額娘,還離了那樣遠,有個什么怕是連我最后一面都見不上了?!?/br> 老爺子這一手都使出來了,舒蘭攤了攤手示意景嫻自己拿辦法,景嫻卻是像小時候一樣扭糖似的纏了上來。 “阿瑪您又說胡話了,科爾沁部離京城可不算遠,再者您總不會為了省些銀子連在北京給女兒建個公主府都省了吧?大哥可是應承了我叫我蒙古待半年京城待半年的,再者如今準格爾太平不了幾年到時總要開戰的,女兒不在京城住著還能去哪兒住著?您總不能女兒出了嫁就不認女兒了吧?” 老頑固和小頑固都頑固起來誰也不讓誰也沒辦法,老爺子小女兒一膩歪起來也是誰都比不上,被景嫻這么沒皮沒臉的一鬧,杠了四年也知道杠不下去了的老爺總算是順著梯子下來了,景嫻這里順順當當的只等備嫁,成了準固倫額駙的色旺諾爾布的日子卻一點都不好過。 不光要應付脾氣不好的老爺子,還要應付笑面虎一般的皇帝大舅子,轉過頭還有混不吝的親王小舅子,苦兮兮叫一個個滿意了,還有看著溫和說出來的卻叫人發慌的丈母娘,等到正式下了圣旨這日,色旺諾爾布簡直老淚都要流了出來。 看著身后越來越遠的紫禁城宮墻,以及恍若還在耳邊的父母兄弟的聲聲囑咐叮嚀,景嫻眼中帶著淚嘴角卻含著笑, 隨著頭上的喜帕忽的被挑起, 看著面前目不轉睛看著自己臉陡然紅起來,有些不知所措的蒙古漢子,景嫻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你好啊,我的額駙?!?/br> 第163章 重生之弘晙番外 他是愛新覺羅弘晙, 雍正皇帝的二兒子,也是愛新覺羅弘晝,記憶里雍正皇帝的第五子,乾隆皇帝的親弟弟和親王。 他是含著龍鳳呈祥出生的龍鳳胎阿哥, 是雍王的嫡次子, 阿瑪看似嚴肅講規矩,實則對于他的調皮從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額娘看起來溫和好說話, 事實上卻將一切掌握在手中, 簡單的來說,如果他犯了錯,阿瑪那里好過關,真真不好過關的是額娘那里, 更別說上頭還有一個堅決支持額娘,額娘說什么都對的腹黑大哥, 以及一個額娘說的話是圣旨,堅決維護額娘所說的一切的狡詐小妹,他們雖然生在皇家,關起門來卻是再溫馨不過的尋常一家人。 可他夢中的一切卻并不是如此。 夢中的他并不是什么龍鳳呈祥的嫡子,他的額娘也不是眼前正哄著自己睡覺的雍王的嫡福晉,而是雍王府后院中一個再不起眼沒有的格格,他也沒在夢中見過一旁那個正吃著糖糕的大哥, 也沒有躺在他旁邊正呼呼大睡的同胞meimei。 夢中他看到的雍王府后院甚至遠沒有眼前的這些溫馨喜樂,而是總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壓抑, 夢里的額娘見到阿瑪時總是戰戰兢兢說一句話要抖上三次, 阿瑪眼中也毫無平日里的柔和,而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冷厲, 夢里說是三阿哥實為長兄的三哥,從來不會像大哥一樣哄自己睡覺,而是往往路過請安恍若看不到,唯一相同又不同的,大概也就只有弘歷了吧。 他還是鈕祜祿氏格格所生的,可他顯然沒有夢里那樣的好運,頭上的嫡子早夭長子被廢,唯一占到了滿族大姓所生這個便宜的弘歷,自是成了阿瑪大力培養的繼承人,而自己的命運卻像是被不約而同的敲定了一樣,生在皇家,生為皇帝的兒子,他有著旁人沒有的尊貴,可他也只剩下這些看起來的尊貴,即便他比弘歷更有本事,他也只能以不著調來保護自己,即便他自認為如果是他來坐這個位子,絕不會比弘歷遜色,卻從一開始就被剝奪了與其爭斗的資格。 所以阿瑪寵著他,對他的不著調從來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弘歷嘴上說著羨慕,卻從來沒有放下過半點對他的防備。 比起求而不得,或許生而不得才是最痛,他分不清到底夢中的是夢還是眼前的才是夢,他只知道如若那是真的,他定是不甘的,憑什么都是皇阿瑪的兒子,他連爭的機會都不能有?只是眼前,他并不愿打破這樣的一室溫馨,若他要爭頭一個要對上的不就是身為嫡長子的大哥嗎?到時額娘又該如何自處呢?可若是不爭,豈不是又是重蹈覆轍充滿不甘的一生? 雙胞胎的內心多少是有些感應的,雖不知為何他為何糾結,景嫻卻總能感受到他的變化,比如看向大哥的眼神,多了一絲難以言說的掙扎,看向阿瑪的眼神也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審視,看向額娘的,則帶著一些看不明白的愧疚,不說景嫻如何疑竇,他自己的內心也是不好受的,總是忍不住去想,明明今個兒他故意調皮了,阿瑪和大哥為何不罰他,難不成又是跟上輩子一樣在做補償嗎?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別扭心思,越是不甘越是想要不著調,也不知道是為了一頓罰還是證明自己并不是一開始就被放棄,可一日日過去,即便看到阿瑪有時候已經對他眉頭皺得死死的,仍是強忍著沒有發作,阿哥也搖頭晃腦的說實在羨慕叫他好好享受,讓他一點點的心越發沉下去了,直到他入了上書房的第一天, 一切突然不一樣了—— “臭小子你給我站好了,甭左瞄右看的,你已入了上書房就是半個大人了,別想著再讓你額娘為你說話,要不是你額娘婦人之見,總說什么孩子要有孩子的樣兒,不要在進上書房前將你逼狠了,我早就要抽你了,什么樣子,你這也好意思在外頭說是爺的兒子?” 饒是他歷經一夢沉浮自詡聰慧,一時也有些轉不過彎這是什么意思,而他阿瑪顯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甚至拿著藤條就抽了過來。 “怎么著?還看不明白?你以為你那點心思能夠瞞得過誰?你額娘不說你大哥不說是想著你年紀小,一時左了也有很是不必特特揭了出來傷了你的顏面,我卻是越瞧你越不成個樣子了,志氣倒是大得很怎么看起來卻如此不著調?咱們愛新覺羅家的爺們兒就是要爭,也少不了自己有些真本事,你呢?成天見的跟個婦人一樣琢磨來琢磨去,真是白得掉了愛新覺羅家爺們兒的臉!” 在夢里從未聽到老爺子跟他講過這些,就是再對他的不著調看不過眼也不過是個砸個杯子叫他滾遠些,乍一聽到這些不由得漲紅了臉,哪怕想為自己辯解也吶吶的張不開口,只能垂著頭聽老爺子關起房門訓了整整一兩個時辰,好容易熬過那些聲聲刺耳的話,出了門又遇上了看著他似笑非笑的大哥。 “這就受不了了,豈不是白白的叫你大哥我瞧不起你么?” 看著他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弘暉可一點都沒想著嘴下留情,帶著他左轉右轉的轉到府里最高處,遠遠就看著阿瑪轉出門進了書房,不斷有門人進出奏事,便伸手遙遙一指。 “你阿瑪在上書房時是什么光景嗎?”問完也不等他回答又說,“阿瑪剛入阿哥所的時候孝懿皇后還在,自是上上下下都打點好了,阿瑪又是除了太子爺唯一一個養在皇瑪法膝下長大的皇子,當時自是金尊玉貴得很,可后來沒幾年還沒等阿瑪入朝參政,孝懿皇后便去了,永和宮那位你是見過的,皇瑪法一門心思都在太子身上,就是想要看顧阿瑪又能勻出多少心思 一夜之間從半個嫡子到爹不管娘不顧,你說說這中間有多少落差?” 夢中他出生的時候就已是康熙五十一年,等他入書房讀書的時候,太子爺早就廢了被圈了八叔也安分了,唯一蹦跶得厲害的十四叔也被遠遠打發去了西北,再后來就是自家阿瑪繼承大統改元換代,便是再對這些過往有所耳聞也感受不深所知不詳了,如此,眼下一聽倒是叫他聽住了。 “后來阿瑪養的獅子狗叫九叔剪了毛,阿瑪氣得不行就跟九叔鬧起來了,宜妃娘娘向來得寵,德妃娘娘也不為阿瑪多說什么,后來阿瑪就被皇瑪法狠狠訓斥了一通,還叫阿瑪戒急用忍,換成心智不定的說不定就自暴自棄了,可你瞧阿瑪?” “從來筆耕不輟,自入戶部也從不因自己不過是襄理事務的皇阿哥只將事務丟給滿漢大臣,皆是一點一點細細琢磨,領了皇瑪法旨意收繳欠款也從不為討好臣子而糊弄作為,對于太子爺甩來的麻煩事兒也是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礙著德妃娘娘那頭,幫十四叔擦屁股的事兒也從未少有,一事一樁下來,阿瑪有如今可從來不是靠著誰的青眼,更從未在意過公平二字?!?/br> 他心中隱隱意會到了什么,又聽自家大哥輕嗤一聲。 “身在皇家,既是這天下最不公平的地兒,卻又是這天下最公平的地兒,不公平在看你投生在誰的肚子里,為何阿瑪十幾個兄弟捆起來都比不上太子爺?因為他是中宮嫡子,從小由皇瑪法親自教養,自是和旁人不同,而說公平,你瞧瞧如今…還不是叫大伯給轄制住了手腳?由此可見,在這皇家,生來給你的是命,好與不好都只能受著,可后來因果,好與不好就全瞧自己?!?/br> 說著突然聽弘暉聲音一輕,“想想世祖立儲,皇瑪法可是非嫡非長,再往前太宗雖為嫡子,可也不是嫡長子,誰說立儲就一定是嫡或長呢?” 他如遭雷擊般愣在原地,就連自家大哥說完自去了也未曾發現,他以為他將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藏得很深,卻未想到阿瑪連帶著大哥都看得透透的,說不定額娘和景嫻也都是知道的吧?想著不由得下意識一陣苦笑,還真是不知道究竟是叫那一場夢給弄傻了,還是叫夢里弘歷時不時的犯抽弄得以為人人都像弘歷一樣傻了,怎么會當局者迷到連這樣淺顯的理兒都沒看明白,既是不甘努力便是,盡力后方才不留遺憾不是?不復之前的掙扎,忽地心中一片輕松。 春去秋來,人人都道雍王府的兩個嫡子不是庸才,甚至有不少貴婦看著自家不成器的兒子來向額娘討教教子之法,可他自己卻心知肚明,他,不及他大哥遠矣。 康熙皇帝尤為重視子孫教養,對人嚴苛對己更為嚴苛,卯入申出讀一百二遍背一百二十遍,用過晚膳還有騎射課,往往一天十二個時辰就要去了六個時辰,下了課之后還要練字還要溫習師傅留下的功課,竟是一天下來睡覺的時候都嫌不夠,夢中的他向來不被嚴格管教,讀書背書練字過得去也就罷了,如今卻是叫老爺子眼兒不錯的盯著,還沒半個月就叫他整整瘦了一圈,饒是如此,看著老爺子一邊罵他的字毫無風骨一邊甩在他身上自家大哥的字,仍是叫他臉紅。 康熙爺愛董其昌,老爺子雖不愛卻也寫得一手極為漂亮的董體,他大哥并沒比他大多少,卻也已見其形,可見平日里如何刻苦,再說騎射,他阿瑪的騎射是兄弟中最差的,他大哥卻是青出于藍小小年紀就能拉開十二石的弓,而他雖人小,卻也不得不承認,到大哥這個年紀,他怕也是比不過的。 更不要說后來,后來老爺子仍舊如他夢中一般繼承了皇瑪法的皇位,對于皇孫尚且可以寬松一點,皇子的要求就更嚴格了,自家大哥因長兩歲被阿瑪提溜著開始參與朝政,每日五十張大字一張不能少,還要寫政事奏對,看著自家大哥好不容易被額娘養得圓潤的臉不到一月就瘦了起來,卻從未聽過叫一聲苦一聲累,一月兩月三月,竟就這么這么一天天過來了。 經歷過夢中一生的他心中明白,哪怕是頂著皇子阿哥的名頭,面對前朝許多事情也依舊是不好使的,人前少不了恭維,要讓人后也叫人服氣,可不是憑腰間那根黃帶子就有用的,便是他,也不得不對看起來一切游刃有余的大哥嘆一聲服。 再到后來,弘歷也漸漸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老爺子挑剔慣了,在他看來只覺得比夢中的弘歷更為不堪,昏聵無用偏聽偏信好大喜功竟還處處與皇瑪法比,他都看不過眼老爺子自是更加看不過眼,有一次,竟是當著他們與朝臣的面就一個茶盞砸了過去—— “都說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偏偏你連只雀鳥兒都不如,比起你大哥二哥,竟是連他們腳上的泥都不如,還不給朕滾下去!” 那一刻他突然釋然了,或許他從來都不是想爭那個位子,其實也并不適合那個位子,在他心里的只是不平竟然在阿瑪心中連在他看來那般無用的弘歷都不如,如今,又有什么好再計較的 如圣祖爺和憲裕親王為明君賢王,不也是一段千古佳話 然他放下了,等他大哥繼位后卻跟他卯上了—— “八旗內那樣多出生好模樣兒好的秀女,你怎的偏偏看上了烏扎庫氏?你這是怕大哥防著你還是怎么著?” “哪能啊大哥,只是您也知道我是個什么性子,三日五日裝裝樣子還行,時間久了天天叫我規規矩矩的不是要我的命么?所以您想想,我這么個沒什么規矩的偏偏叫我娶個規規矩矩的,這不是害了人家嗎?嫂子看的哪家都好,可就是太好了,要是以后有個什么,這人家家里頭可不要跟你們急眼?弟弟這是想給您和嫂子省事不是?” “照你這么說你倒是體貼我們了?”弘暉叫這話弄得哭笑不得,伸腿就一腳不重不輕的踹了過去,“滿蒙漢三旗這么秀女還能個個都入不了你的眼?面上的規矩是不能錯的,也沒瞧你面上多不著調,關起府來過日子不板正不就行了?我叫你嫂子多叫些秀女來敘敘話,總能挑到合適的,就是你不愿和那些老古董結親,也總能尋個開明知禮一些的人家,哪就至于這樣了?” “哎呀您就別費這些心思了,弟弟就瞧著那個小丫頭歡喜!” 看著自家大哥的眼神變得有些危險,他迅速的改口。 “不是,您別這么瞧我,我成什么人了我難道連這點規矩都沒有了?又不是還小,難道還會去扒儲秀宮的后門不成?您也知道弟弟沒事就喜歡在四九城里頭溜達,這一日日溜達的總能撞上一兩件趣事兒不是?去年弟弟就在這四九城里頭見過那個丫頭,當時我還跟額娘說的了呢!” 他這話倒也不作假,還真真是與烏扎庫氏在宮外見過,只是卻不是偶然,而是打聽了烏扎庫氏要去挑首飾故意撞上的,正如他話中所說,他并不喜歡那些將規矩刻進骨子里的人,這與弘歷的不成體統不一樣。 明面上的規矩總是不能錯的,可過起日子來還要張口閉口祖宗規矩前朝舊歷也是太過無趣了些,夢中他是為著藏拙能夠活下去所以不能尋簪纓之家出生的福晉,而現在,看慣了自家人關起門來一室溫馨的模樣兒,他則是打心眼里受不了那些個只因利益湊在一塊兒,日日仿佛奏對一般的生活,這般思來想去,夢中的烏扎庫氏倒是極合他心意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有自家額娘說項,皇后嫂子也一日三回的找人盯著了, 烏扎庫氏雖然門戶不高卻到底也是個知禮明事的女子,估計他大哥也琢磨著,男子終歸與女子不同,女子出嫁關系到一生,男子則容易得多,橫豎出了宮建府也在他眼皮子底下,有個什么不好他也能兜著,最后終是痛痛快快的下了旨。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烏扎庫氏咬了一口子孫餑餑毫不扭捏的吞了下去,張嘴大聲說了句“生的”,等喜娘們說完吉祥話退下去,又朝自己眼珠子一轉,“爺, 這子孫餑餑味兒實在不錯,您要不要也嘗嘗生不生?” 明明人還是一樣的人啊,可這日子啊,卻真是快活極了。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