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屋中眾人皆是面帶詫異,大概都沒有想到胤禟機關算盡卻鬧得后院失火,等著看好戲的也有,心中對胤禛的手段感到心驚的也有,但不過片刻就已收斂好神色,便是連與胤禟異母同胞的胤祺都眼觀鼻鼻觀心不發一言,大約也是心知,今日怕是難得善了了。 胤禟死死盯著不遠處的大紅色身影,亦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平日里幾乎沒有什么存在感的女人,會在這樣關鍵的時候反咬他一口,即便是有著前幾日那場不愉快的對話,他也沒想到,或者根本就沒想過,這個明明與他綁在同一條船上的女人,會這樣膽大包天,若是眼神能夠殺死人,此刻的董鄂氏怕是已經被胤禟撕成碎片了。 然而被西魯克氏點到名的董鄂氏,卻像是聽到了再尋常不過的話一般,面上神色半分不動,大大方方的就站起了身。 “啟稟皇上,事情確實如同皇伯母所說,當日臣婦身子有些不爽利便沒有早早起身,叫嬤嬤去瞧了瞧政兒,倒是一切如常,只是我身邊丫鬟去大廚房拿吃食的時候,曾回來跟我說廚房里頭正在忙活著政兒要拿走的點心,早膳怕是要晚上片刻,臣婦心中雖是有些疑惑,卻也沒往細了向,若不然……怕是也不至于鬧成現在這個樣子了?!?/br> 董鄂氏說得不急不躁,仿佛這話中所指不是自己府中兒時旁人家一般,直聽得胤禟額角青筋都爆了出來,然而還沒等他急怒攻心怒罵出聲,就只聽胤禛冷然開口—— “既如此,又為何過了這么多日直到今日你才說?” “回皇上,臣婦自從四格格沒了之后就已然鮮少理事,這是府里府外皆知道的,政兒雖養于臣婦膝下,但其生母劉氏在爺跟前也算是得臉的,臣婦自是不愿意去討這個嫌,隨著政兒越來越大管得自然也就越來越少了,如此,加上臣婦不過是個后宅婦人,爺平日里也不會與臣婦說起前朝的事兒,便是政兒平日里跟三阿哥親近,臣婦也是近幾日才知曉的?!?/br> 董鄂氏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道。 “皇上容稟,臣婦雖然不是政兒的生母,卻也是將他養在膝下看著他一點點長大的,臣婦膝下沒個一兒半女,便再是隔著肚皮也是有著幾分真心的疼愛的,得知政兒去得這樣突然臣婦心中自然悲痛不已,悲痛之余也確實從未去聯系當日細想過,畢竟,誰又會去將自家孩子的死跟自家人聯系上呢?直到方才見到三阿哥說那日政兒帶了吃食入宮予他,臣婦才想起當日之事?!?/br> “董鄂氏你這個……” “九弟,皇上跟前不得放肆!” 胤禟到底是在陰謀算計中摸爬滾打多年的人,哪里會聽不出董鄂氏的言外之意,然而讓他憤怒的并不是很大可能因此被胤禛問罪,而是覺得明明已經快將這個看不順眼多年的四哥拖下神壇,卻在這個時候奇差一招,甚至不是因為對手有多么強大而僅僅是因為自己身邊出了個叛徒,這般之下,他又豈能甘心? 可還沒等他跳出來巧舌如簧,就只見進殿行過禮之后就一直不發一言的胤祺突然上前將他扯到一邊,更甚至不管不顧的直接捂住了他的嘴,胤禛淡淡瞟了一眼,卻沒有對這明顯有些不尊的行為說什么,而是轉頭看向下首的董鄂氏,半晌沉吟道。 “那你以為,是誰向弘政下手的呢?” 胤禛語氣不過淡淡,卻也叫人不敢隨意應答,若是董鄂氏說出了是誰人,那么便是她早就心里有數只是隱忍不發,視為不賢且不忠,往大了說更是欺君之罪,而若是她只是推脫不知……她身為府上最大的主子之一,除了她之外又有誰能夠只手遮天,連堂堂嫡福晉都被玩弄于手中? 說白了,胤禛這話橫豎都是個坑,就如同胤禟咄咄逼人的惡毒心思一般,左右總得有個人來頂鍋,胤禛本就是睚眥必報的人,這會自是將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然而董鄂氏在胤禛如炬的目光下,卻沒有半點閃躲,甚至連遲疑都未有一分,便淡笑著接過話道。 “臣婦已經許久是不管這府里的事兒了,豁出了臉子的說,我這九福晉在府里也就是還掛著這么個名了?!?/br> 說著不由得嘴角泛起了一絲苦笑,轉而卻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目光陡地又變得堅定。 “我們府中原就人口繁雜,從前臣婦或還有那個精力一一過眼,總怕這些個人爭來爭去的污了宅院,可隨著四格格沒了,臣婦的身子越來越不好,心也跟著越來越淡了,若說臣婦膝下還有個兒子,或許還有與政兒為難的理由,然而臣婦孑然一身,哪怕豁了出去謀了政兒的性命又有什么用處?” 董鄂氏淡淡的看了一旁被胤祺死死拉住的胤禟。 “臣婦雖不理事,也不得爺看重,可總歸是先帝爺賜婚八抬大轎堂堂正正進門的,政兒也好他人也罷,臣婦都是他們的嫡母,一個孝字壓在頭上誰又敢慢怠了臣婦去?如此,臣婦又有什么好在這上頭算計的?”董鄂氏垂下長長的睫毛,掩過眼中的異色最后輕輕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政兒沒了得益的總不是臣婦,望皇上明察?!?/br> 董鄂氏拉拉雜雜說了那么一大堆,可真正有用的卻不過是最后一句——弘政沒了,有益的究竟是誰呢? 若是往小了說,后院之中董鄂氏已然放權不問事,如她自己所說她無寵又無子,不過是礙著嫡福晉的身份和背后的董鄂氏才依舊穩坐府中主母的位子,是以,她于弘政確實沒什么厲害關系,或者說她不光不會害弘政反而還巴不得弘政好好的活著,畢竟他就養在自己膝下,遠近親疏之下與其是旁人倒還不如是向來對自己恭敬的弘政。 而胤禟的后院之中,除了董鄂氏之外地位最高的便是弘政的生母劉氏,若說她有自己的小心思或許是可能的,可要說這一切出自她之手卻是誰也不會相信,甭說皇家之中鮮少有側室扶正的例子,光是劉氏的身份就是硬傷,便是哪怕董鄂氏真的沒了,怕也是再指一個人過來頂了福晉之位,怎么著也是輪不上她的,此外,胤禟正值壯年,如今膝下雖只有弘政一個兒子,可將來呢?她又怎么會賠上自己既占了長又得寵的兒子去謀那看不見的將來?更有甚者,她或許比誰都巴望著身子不好又不管事,且還對自家兒子抱著善意的董鄂氏長命百歲,不會影響到自己隱形主母身份之余,還能為弘政將來承繼世子之位加重砝碼,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去惹那一身sao? 如此之下,便就成了那尋常的后院爭寵陷害的戲碼,畢竟一招能夠除了董鄂氏又奪去了劉氏手中最大的籌碼,且還讓府中長子之位空懸之下,總是有不怕死的會心動。 而此事若是撇開后院往大了說,弘政沒了,弘時也遭到了波及,拔出蘿卜帶著坑的扯出了一樁不是胤禛容不下兄弟就是舒蘭容不下庶子的官司,那么此中誰最得益呢?毫無疑問便是一直扮演著苦主的胤禟,雖說胤禟口口聲聲叫嚷著自己膝下就弘政這么一個兒子,聲淚俱下的說著這是要絕自己的后,可在本就陰謀算計層出不窮的皇家,若是賠上一個庶子就能將自己的眼中釘rou中刺拉下馬,卻仍舊是一筆再劃算不過的買賣,只是成了便是稱心如意,敗了則是意圖謀逆,就不知這是不是胤禟,乃至整個九爺府能夠承受得起的了。 舒蘭自進殿之后就靜靜的坐在胤禛旁邊,此刻卻是忍不住抬眸打量那跟自己妯娌了數年的董鄂氏,眸中帶著意外卻又像盡在意料之中的矛盾,這樣一番話看似是給出了答案,實際上卻是由得胤禛來抉擇,若是胤禛手下留情那就是普通的后院之爭,弘時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而若是胤禛容下下胤禟了,那就是其意圖不軌,喪心病狂以親子性命構陷今上,看著低垂著頭看不清眉眼的董鄂氏,便是心知今日這一切的舒蘭也不由得在心里嘆上一句可惜。 而在舒蘭考量著董鄂氏的同時,董鄂氏的目光也從她和胤禛身上一閃而過,然后又落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明珍和胤禟,面上神情不變可心中卻輕輕的嘆了一聲:自己和她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她是董鄂家的小女兒,父親雖說是個武官,粗人一個,卻也從小就疼寵于她,出生于世家大族,她知道自己的婚姻注定由不得自己做主,甚至也由不得父母做主,可仍是忍不住期盼過那個要與自己相伴一生的人的。 十四歲的那年她進宮選秀,一眼便被宜妃相中,言語之間就透出了她將是胤禟的福晉,她是滿族女子,看似柔弱卻性子剛毅,即便外人言九阿哥種種她卻并不放在心里,只想著以后要好好與他分憂舉案齊眉,然而隨著賜婚的圣旨正式頒下來,她卻發現父母的面色一日比一日沉重,甚至那已成為三福晉的堂姐也看著自己默默嘆息出聲,讓她突然意識到,或許這樁婚事怕是難以如自己所想那般簡單了。 而果不其然,自己嫁入門之后胤禟并未對她多另眼相看,反而因為她出身于董鄂氏,跟三福晉是堂姐妹而多自己多有不屑,上至清白人家的小姐下至下九流的戲子,他一個接一個的帶入府中,雖說并未給那些人一個名分,似乎還給自己留了那么一絲體面,然而,她卻早已然是皇家媳婦中的笑話。 你問她恨嗎?不,她并不,因為她還有自己的小四,可老天似乎就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竟然最后把那個粉雕玉琢的孩子也強行帶離了她的身邊,她哭她恨,恨老天為什么要如此待她,也恨身為阿瑪的胤禟竟然無絲毫反應,反倒沒事人一般仍舊撲在那些個狗屁前朝事中,她徹底冷了心,從此再不問府物,只當自己是個活死人。 改朝換代,一代新君換舊帝,她仍舊是那個無寵無愛無存在感的九福晉,她以為自己的一生就是這般了,可她沒有想到胤禟的執念竟然會這樣的深,深到哪怕背上整個府里幾百口人的性命做賭注也在所不惜,聽聞宮中傳來弘政的死訊,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四格格,突然慶幸那個孩子早早的去了,不然說不定眼下里被拿去做筏子的就是她了…… 董鄂氏能感覺到身后不遠處的胤禟那幾乎想要殺了自己的怒意,低垂著的雙眸只覺得突然有些酸澀,究竟是為了什么讓曾期盼過的一切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呢?可是她沒有選擇,她對如今的生活沒有什么值得留念的,豁出去這條命也不過如此,可她是董鄂家的女兒,如果真的讓自己卷入了這場謀害皇子意圖謀逆的事情之中,即便明面上不至于株連到董鄂家,暗地里誰又說得準?誰不知道今上那睚眥必報的性子,自己已經沒了女兒,難不成還得叫她阿瑪額娘乃至董鄂家幾百口人跟她一起陪葬? 罷了,愛新覺羅胤禟,今生你誤我一生,我亦并未跟隨你到最后,我們橫豎互相怨念,來生便怎么樣都不要再相遇了罷。 董鄂氏所有的心緒都終結在了心底那聲最后的嘆息上,而一旁的胤禟也同樣不好過—— 籌謀良久的陰謀一朝告破便足以讓他氣急,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自家福晉翻盤,甚至連自己的同胞兄弟也死死拉著自己不給自己絲毫辯解的機會,此刻的胤禟,一顆心仿佛沉進了海里,頓時讓他有了一種荒謬至極的感覺:做了這么多究竟是為了什么?! 胤禛將殿中各人反應盡收眼底,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龍椅的扶手,語氣不明的道:“九弟,你可知罪?” 胤禟本能就想要反駁,卻再次被胤祺死死的按住,胤禟回頭就想掀開自家五哥,卻只見對方眼中帶著一絲深深的懇求,這么多年下來,胤祺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勸也勸過,胤禟從未改變過自己的初衷,然而眼下里不知道是因為“眾叛親離”的局面讓他有所醒悟還是其他,竟是被胤祺這樣的眼神震住了,而就在他愣住的這么一瞬,他只感覺到他受眾被胤祺塞入了一個冰涼的物件,低頭一看,竟是其母宜妃,如今的宜太妃從不離身的玉佩。 母妃…… 胤禟不是個蠢人,相反他還是個聰明至極的人,他知道他已經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此生再也不會有翻盤機會的輸了,他深深的看了金座之上的人一眼,又將目光轉到站在一旁的少年身上,將不理世事的董鄂氏,孝字當先的胤祺,以及一顆拳拳愛子之心的宜太妃的心思,皆是算得精準,他,是真的輸了。 深吸一口氣,胤禟終于跪了下來,“臣,知罪?!?/br> 第154章 穿越對重生終篇 不知出于何種考慮, 胤禛并未將胤禟置之死地,但所懲也不算輕松,先是明詔天下先帝九子謀害親子毒害三阿哥意圖禍亂前朝后宮,然其不顧兄弟手足之情, 朕身為兄長卻不愿做那不悌之人, 再網開一面只遣其于景陵為先帝守陵,無詔再不得回京, 至于董鄂氏, 則是憐她體弱多年且無關此事, 特此開恩留于京中靜養,變相的成全了董鄂氏保全董鄂家的心愿,此外,胤祺和宜太妃也非但沒被牽連, 甚至還得了賞賜表明了不追究不牽連之意。 朝中眾人皆是對胤禛這般難得的‘心慈手軟’來得無所適從,然而舒蘭聽到前朝傳來的消息卻是會心一笑, 同樣是解決了心腹大患,比起前世的趕盡殺絕且讓自己背上洗不凈的罵名,眼下胤禛的做法可是顯然要高明冷靜多了,不說旁的,只說京城百姓人人不屑胤禟卻皆道今上仁慈,便可見人心所向,同樣的, 也代表胤禟如同秋后的螞蚱,再也折騰不起來了。 可是這幾乎震動朝野的下毒事件, 雖是在明面上已經拍棺定論了, 關起門來的紫禁城中卻全然沒有事畢后的輕松,反而像是陷入了暴風雨前的寧靜中, 饒是那最事不關己的粗使宮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山雨欲來之勢—— “怎么會……怎么會變成這樣?” 雖說當日養心殿中種種被胤禛下了封口令無人敢外傳,可不說死了一個弘政傷了一個弘時,前朝后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只說前幾日下的明詔,就是傻子也都能覺察出其中的貓膩,如此之下,心中本就有鬼的鈕祜祿氏自是又氣又急。 “虧得還是歷經過九龍奪嫡的鳳子龍孫,竟是就這點子出息就這點子能耐,難怪斗來斗去斗了這么多年,連個王爵都沒撈上,真真是個頂沒用的!” “哎喲我的主子欸,眼下里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了,奴才說句逾越的,主子爺是個什么性子這天下怕是沒有誰不清楚的,眼瞧著似乎只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可誰知道接下來還有什么?主子您若是不趁早打算,只怕,只怕會是下一個九爺??!” “放肆!你這狗奴才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鈕祜祿氏不是不心慌,之前把心慌轉作怒火才勉強不至于失態,可桂嬤嬤這一席話卻像是一根針直直的扎入了她的心中,話音未落便只見她如同炸了毛的貓一般勃然失色。 “本宮有什么可打算的,我可什么都沒做,他自己舍得賠上親生兒子的命做賭注,可不是本宮叫他這樣做的,弘時,弘時也不是我害的,他自己要跟皇上過不去,原本先帝爺還在的時候他就與皇上不死不休了,這又有什么能賴到我頭上的?” 鈕祜祿氏不知道是在回應桂嬤嬤的話還是在安撫自己,一席話顛來倒去沒頭沒尾,桂嬤嬤聽得大急,她自己個兒卻是越說越覺得有道理—— “你方才不也說嗎?皇上那般眼里頭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若是知曉了什么哪里會隱忍到現在,你瞧,他那兒都要啟程去皇陵了,本宮不是好好的?對,就是這樣,肯定是這樣……” “主子!” 桂嬤嬤只覺得自己都快瘋了,甚至覺得自己當初簡直是被屎糊住了眼睛,竟是還覺得自家主子是個可堪大用的,巴巴的陪著進了府伺候,卻沒想到旁人一年長過一年就一年能耐過一年,自家主子卻是這些年來昏招不斷,眼下里,更是把自己逼入了這樣一個完全沒有退路的死角里……想到今上處置起人來的干脆勁,桂嬤嬤只覺得從頭發絲涼到了腳底板,一時間再也顧不上上下尊卑,麻溜兒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用力抓住了鈕祜祿氏的胳膊。 “主子,您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小主子想想啊,若是現在去請罪,至少……” “你閉嘴!請罪?本宮有什么罪?!” 鈕祜祿氏作為同樣重活了兩世的人,當然比桂嬤嬤更了解胤禛的手腕,順著桂嬤嬤的話一想也不由得打了個冷噤,她怕,她當然怕,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可是比起怕她更為不甘—— 憑什么?到底憑什么? 她明明知道皇上的喜好,知道歷史的走向,可是為什么一切都跟她記憶中的不一樣?從她入府,他甚至都沒有多看過他一眼,弘歷,那個明明應該最得他喜愛的孩子,也從未得過他什么青眼,反而因為那個該死的小丫頭片子無端端的惹了厭棄,堂堂滿軍旗出身的皇子阿哥竟然還不如一個漢軍旗出身的弘時來得貴重,還有那個無論前世今生都死死壓在自己頭上的烏拉那拉氏,為什么她還不死?為什么她的兒子還活的好好的?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變了? 難道老天爺讓她帶著記憶重來一世,竟是為了讓她再次失敗嗎?不,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難道是因為我的出現打亂了原定的軌跡?那……如果我讓一切回到應有的軌跡上,是不是就會變回來?” 鈕祜祿氏喃喃說著讓桂嬤嬤完全聽不懂的話,可聽不懂卻并不妨礙她看到自家主子面上一閃而過的狠厲之色,不由得頓時毛骨悚然,,可還沒等她來得及再說上什么,就只聽到門外傳來一聲讓她更為毛骨悚然的輕笑。 “原來是這樣?!?/br> “齊,齊妃娘娘?!” 門‘吱呀’一聲地打開,來人竟是原本應該因為弘時中毒而頹廢不已的李靜婉,然而一眼望去,此時的她哪里有一點之前的憔悴模樣兒,盛裝之下竟是比年紀小了十幾歲的鈕祜祿氏還要瞧著年輕些,再看了一眼原本囑咐了望風的幾個小丫頭此刻全都不見蹤影,桂嬤嬤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心冒到了頭頂,驚愕之下,竟是連最基本的請安都忘了。 李靜婉看著這一個愣在原地,一個如同魔怔了一般還在喃喃自語,不由得下意識皺了皺眉,然而她卻不欲在這上頭多做計較,揮了揮寬大的衣袖示意桂嬤嬤退下,毫不客氣的坐在殿中主位之上,看著桂嬤嬤連滾帶爬的爬了出去,整個大殿之中只剩下她和鈕祜祿氏二人,方才把目光轉到了仍舊站在一旁神神叨叨的鈕祜祿氏身上。 “我是該叫你一句熹妃娘娘,還是太后老佛爺呢?” “你?!” 李靜婉仿佛自己說得是再尋常不過的話,一邊說著還一邊饒有興致的敲了敲自己鑲滿了細碎寶石的指甲套,鈕祜祿氏卻是因為這短短幾個字猛地從不甘中抬起了頭,看著對方陡然瞪大的眼睛,李靜婉肯定了心中所想的同時,也奇異的覺得原本心里的不平衡平復了很多。 想她堂堂21世紀新時代女性,有著比這些古人超前幾百年的思想,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滿以為自己也能像那些個清穿小說里寫的一般,能夠輕輕松松就登上最榮耀的那個寶座,然而她卻忘了正正是因為后世人人平等,出生便被父母捧在手掌心里,只要遵循正常的軌跡讀書畢業工作總能過得不算太差,于是,人便相對的浮躁,自大。 于后世,她只是一個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老百姓,權貴,人命,陰謀,算計,這些都離她很遠很遠,而在這里,她身處是這個天下權利的中心,哪怕身邊一個小太監一個小宮女,心中花花腸子都海了多,一條人命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陰謀算計更是家常便飯,成了你便眾星捧月,敗了你便跌入塵埃,絲毫沒有情面,更沒有所謂的道理可言。 服氣嗎?她當然不服氣,機關算盡卻竹籃打水一場空,她怎么可能會服氣? 可是,直到她的弘時也被卷入了這場名為權利爭斗的漩渦,直到她看到胤禟借由弘政的死逼迫胤禛在帝位和皇后嫡子之中任選其一,對方卻仍一如既往的將他們護在羽翼之下,直到那從未正眼看過她一眼的高高在上的帝王將她宣進乾清宮,面無表情的說出他一早就洞悉了一切,給她兩條路選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擁有過角逐的資格,同時有意識到,比起跟那喜怒不定的帝王作對去以卵擊石,或許,去郡王府上當個被奉養的太妃也不錯。 “熹妃也好,太后老佛爺也罷,前世今生你總不過是個依附著帝王之心的后妃,可笑你從一開始就把自己放在了錯的位置之上,癡人啊,真真是癡人……” 李靜婉這話似乎是說給鈕祜祿氏聽,又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 “爭是不爭,不爭是爭,這樣簡單的道理,竟是多活了一世到此刻還悟不明白?” “你!” 鈕祜祿氏不明白自己最大的秘密怎么會三言兩語就這么被揭破了,滿心震動得無法言語,然而緊接著又看到這個自己向來看不起的李氏,端著一副她最討厭的烏拉那拉氏的云淡風輕的模樣,心中的震驚又瞬間轉為了怒火—— “你算是個什么東西,竟是趕跑來本宮的永壽宮大放厥詞?來人??!你們這些狗奴才竟是都死了不成?!” “嗤—” 若是以往,李靜婉聽到這樣的話哪怕不直接翻臉走人,也至少會反唇相譏,然而眼下里她卻覺得好笑至極,于是也就真的這么笑了出來。 “說你癡你倒還真的癡,你這永壽宮現在又還哪來什么奴才?若不是皇上,你當本宮善心大發還巴巴來送你一程?” “送我一程?不會的,皇上不會這么對我的!” “哦?那皇上該如何對你這個在他眼皮子底下與外臣合謀禍亂宮廷,意圖謀反的罪人呢?” 來永壽宮之前,李靜婉想了很多種譏諷奚落這個以往不可一世對手的話,可當她真正與鈕祜祿氏面對面站在一塊,看著到了這份上對方仍舊執迷不悟的模樣兒,她卻突然覺得沒意思了起來,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腦子進了水,竟然將這樣沒腦子的人引為對手來來去去斗了那么多年,這么想著,看著鈕祜祿氏這副既可笑又可憐的模樣兒,李靜婉也再懶得逗弄,快刀斬亂麻一般的直接拋下了一句—— “皇上是什么人?奪嫡之中走過來的勝利者,與他玩陰謀算計,玩權謀爭斗,我瞧你這腦子也真真是被漿糊糊住了,眼下里都到這份上了我也讓你死個明白,早在弘政刻意接近弘時的時候皇上就已然覺察到了不對勁,之后種種皆是為那人布下的局,你若老老實實這宮中自然會留你一個位子,可笑你偏偏要往你鉆,如此,依著皇上的性子,你覺得皇上該如何對你?” “不!不會的,不會的!我還有弘歷,我可是大清的太后!” “太后?你這會兒還想著當太后?” 李靜婉總算明白為什么送鈕祜祿氏上路的活會落到自己身上了,涉及皇家陰私不好讓外人插手,皇上和皇后不樂意在這么個人身上浪費功夫,便成了一個所謂給她選擇的機會,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些無謂的東西,不耐的看著嘴里仍叨叨著‘太后’的鈕祜祿氏,李靜婉從袖中摸出了個瓷瓶直接丟到對方腳跟前—— “太后你這輩子是別想了,去盼下輩子投個好胎吧,至于弘歷,皇上已有意將其出繼,憐其年幼只要他以后不鬧騰總歸能夠安榮一世……” “不,不,我不要死,我是太后,我可是……” “愛新覺羅沒有殺兒子的先例,但也不是不能破例?!?/br> 李靜婉一句話堵住了鈕祜祿氏喉嚨腫的所有話,撣了撣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慢慢走到門邊最后回頭看了那跌坐在地的人影一眼。 “愿賭服輸,生死無怨,下輩子再來過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