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額娘……” 來得最快的是綠萍,本就嫁得不遠又心中著急,加上婆家早得了托合齊夫人的關照對她極為的照顧,自是驅車而來得極快,正是大中午的光景兒,一番馬不停蹄的直鬧得她額間滿是大汗,便是李舜娟一抬頭就見到這樣一張飽含關切的臉,原本一片冰冷的心中難得的泛起了絲絲暖意。 “傻丫頭,看你這頭上的汗,小心等會兒風一吹涼了身子?!?/br> 汪綠萍雖然性子不似自家額娘來得強硬,卻也在李舜娟的言傳身教之下是個極為明白的人,自小就見慣了汪展鵬的種種偏頗,對自己的好視而不見,反倒只知道安慰紫菱,甚至訓斥她不要驕傲要顧忌meimei的心思,便是長期以往之下本就對這個阿瑪來得沒什么太多感情,再加上后來鬧出那樣子的事兒就更是將心中的天平一偏再偏,連帶著汪展鵬撒手而去,她首要擔心的也是怕李舜娟太過傷懷。 如此,看著自家額娘一如往常并沒有什么異色,抓著自己的雙手也不見顫抖反而與平日一般來得暖和溫潤,不由得讓她大松一口氣,然而正當她反攥住自家額娘的手剛想要再說些勸慰的話的時候,卻只聽到底下人匆匆走進來說楚家老爺楚家夫人來了—— “楚伯父楚伯母來了?!?/br> 汪綠萍雖然跟自家額娘來得感情深厚,可到底已然出嫁為人婦,加上李舜娟并不希望她被那些個污糟事擾亂了原本平靜安樂的生活,以及當初鬧出那樁子事兒之后綠萍多多少少對汪紫菱有些心灰意冷,并不如從前在汪府之中那般姐妹二人之間交集密切,便是壓根就不知道這幾月而來的種種幺蛾子,頂多只是因著楚濂和紫菱的緣故對這曾經的準公公準婆婆來得有些尷尬,卻因著眼下的場合還是大大方方的起身福了一福打了招呼。 “啊,綠萍回來了?!?/br> 就如之前坊間的議論,撇開汪展鵬有沒有福氣,如今在朝中在京中是個什么光景,總歸仍是這汪家的當家老爺,他這一撒手人寰,汪紫菱作為女兒少不得要守孝三年,便是這原本就壓了一肚子起的楚家人自是來得越發的不滿,半是吊唁半是找麻煩的就直接登上了門。 “這好端端的人兒怎么說沒就沒了,汪家jiejie您可是要節哀才好?!?/br> 先說話的是楚夫人,就像綠萍因著過往的緣故多多少少對他們來得有所忌諱一樣,他們對綠萍同樣也有所忌諱,原因無他,便是綠萍這夫家放眼整個京城雖然算不上什么名門大族,當權人家,可做為托合齊的直系下屬身在九門提督衙門之中,就是尋常官家都會賣上幾分面子,更別說這在京城尚未站穩腳跟的楚家。 如此,當著綠萍的面他們自是不敢太過囂張了去,再是話里有話面上也還是尚算客氣,只是放在看慣了他們咄咄逼人嘴臉的李舜娟耳中,卻多多少少有些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便是只見她慢慢起了身淡淡點了點頭—— “您二位有心了,招呼不周隨意坐吧?!?/br> “哎呀,您這面色可是瞧起來很是有些憔悴,雖說這多年的夫妻一朝去了總是心里頭來得不好受,可您也莫要為了這去了的人太過傷懷,反倒忽略了這眼前的人和事才好?!?/br> 女人天□□攀比,跟李舜娟來往了這么多年,卻是出身比不過家世比不過連自家丈夫的仕途都比不過,樣樣都比人差上那么一截兒,楚夫人再是面上看起來溫和不爭心里頭也少不得有些計較,便是這些日子因著汪紫菱干下的混賬事見慣了對方賠笑的模樣兒,陡然得了這淡淡的態度,很是讓她有些心頭火起,面上雖是勉強維持著關心,話卻不由得說得刁鉆了起來。 至于李舜娟的心思倒也不難猜,一方面是如對方所說,好歹是這么多年的夫妻,雖說早沒了情分只剩下怨恨,可落到這自己親手了結的份上卻終究少不得都讓她有些唏噓,另一方面則是她生性就要強,眼見著這楚家人逮著點機會就大肆發作,恨不得挖掉她們李家一半家底做陪嫁才算完的嘴臉,本就來得惡心至極,先前是自問理虧沒得辦法,眼下里心中有了決斷又沒了最大的變數,她自是懶得再多打什么太極,便是聽著這話不但不驚反倒冷嘲一笑。 “楚家meimei說得不錯,來得也正是時候,原本是想著等我家老爺的事兒過去了再咱們兩家來好好商議,可您既然提起了這一茬兒,眼下里又沒得旁的外人,便索性就擇時不如撞時了?!?/br> “您這是?” “你我兩家本是交好,雖是當初那事兒出得不光彩,可若能結下姻親之好那也是喜見樂聞的事兒,然而您二位也瞧見了,我家老爺病了這么些日子偏偏這個節骨眼上撒手去了,紫菱作為孝女少不得要守孝三年,一來二去的保不齊就耽擱了楚濂和楚沛,怎么說兩個孩子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實在不愿白白的給耽擱了去,便是權當楚濂和紫菱無緣,婚事就此作罷吧?!?/br> “這怎么行?!” 楚家人端的就是別有用心,若是他們真是覺得汪紫菱鬧出這事兒有傷門楣,發怒也好退婚也罷,李舜娟再是來得堵心也說不了半個不字,連帶著誰人也說不了他們楚家半點不是,可偏偏他們打的就不是這個主意—— 當初鬧出那檔子事兒雖說在托合齊的掩護之下,面上只是說汪紫菱路遇歹徒剛巧被楚濂救了去,然后楚濂于心不忍不愿汪紫菱以示清白主動迎娶,可京城中人誰家也不是傻子,加上二人進出酒樓并不是沒人看到,便是稍微有點眼力見兒都知道其中是個怎么回事,只是礙著托合齊的面子沒人往明了說而已。 如此,楚濂若是就此平庸下去也就罷了,若是將來中舉出朝任事,但凡鬧出點事得罪點人就少不得就被會御史們撿著這檔子事來發作一二,便是托合齊可以推脫說自己帶人趕到的時候橫豎眼見就是那么回事,礙著姑娘家的清譽也不好怎么徹查,可楚濂卻決計得不了半分好,換言之,楚濂基本上便等于是廢了。 仕途上幾乎沒了出頭之日,鬧出這么檔子事但凡好一點的人家也決計不會將女兒嫁過來,甚至還連累了楚沛,這般之下,楚家人當然是怎么著也不愿意放過汪家,或是說李家這塊肥rou,一心就想汪紫菱嫁過來堵了大兒媳這個眼,然后再借著這檔子事狠敲李家一筆,然后拿著銀錢來打點自己或是楚沛的仕途,便是聽著李舜娟這輕飄飄的幾句話,變臉變得飛快。 “汪家jiejie這話就叫人寒心了,說句不好聽的,紫菱那丫頭都干出這樣不成體統的事兒,我們卻還顧念著這么多年的交情從未說過半分重話,只想著怎么著也得全了楚濂當日的過失,可您倒好,盡是將話說得這樣不留情面,好說我們楚家也是書香門第官宦之家,又豈是這說嫁就嫁,說不嫁就不嫁的?” “你們放心,我自是……” “這汪大人尸骨未寒汪jiejie就借題發揮的變了臉,說句大膽的,可別是這汪大人死的蹊蹺,只為了堵住咱們的嘴吧?” 李舜娟當然知道沒見著好處的楚家人必然是不會善罷甘休,也做好了舍小錢去麻煩的打算,畢竟事兒能夠不動干戈了結總比橫生波折節外生枝要來得好,可她沒有想到這楚家人為了那點子銀錢,竟是當著綠萍的面都把話說得這樣不客氣,便是只見她臉色一變就要發作,然而說時遲那時快,還沒等李舜娟張嘴說上什么,就只見一旁聽了大半天的汪綠萍柳眉倒豎,猛然搶過了話頭。 “就如我額娘所說,汪楚兩家向來交好,便是當初鬧出那樣的事兒我額娘都從未多苛責過半句,連帶著我也仍是敬您二位一句楚伯父楚伯母,可您二位倒好,旁的不說,竟是我阿瑪尸骨未寒就拿著我阿瑪說起了事兒,便是連死者為大都不顧忌了嗎?” “這大人說話小輩插什么嘴?難道這就是你們汪家的家教?” “那這死者為大卻拿著死者大放厥詞,難道這就是楚家的家教?” “你,你放肆!” 汪綠萍雖說向來性子溫婉,卻也是來得最為護短的主兒,便是雖然不明白自己出嫁的這短短幾月的時間里到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也到底看不得這楚家人這樣欺辱自家額娘的模樣兒,幾句話的功夫直說得楚夫人徹底變了臉,連帶著原本還自恃著身份,不愿跟女人家多費口舌的楚尚德也忍不住開了口。 “這好端端的人就這么突然之間的去了,本就來得蹊蹺,顧念著我兩家的交好我原并不想多惹什么是非,卻沒料到你們打的是這樣的算盤,既是如此,便休怪我無情,來人,拿我的名帖去提督府,說汪大人死得古怪請大人派人來驗尸!” 汪展鵬身為朝廷命官,雖是官銜不大又沒得什么背景夠不上吏部派人來,可照著規矩九門提督府總歸是要派人來走走過場看上一看的,便是楚尚德滿以為這人走茶涼的,同朝為官之下托合齊多多少少會給自己一點顏面,這話一說出來保不齊就得震住李舜娟,卻沒料到對方一早就跟托合齊的主子雍郡王府連了一線,聽了這話非但半點不怵反而半分不在意冷笑了一聲,直將他的整盤計劃打個全亂且氣得他一個倒仰。 然而這好事難得成算,壞事卻通常是無獨有偶,他的人前腳才離去,提督府的人后腳就到了,且還是得了托合齊的提點對李舜娟來得十分客氣,壓根沒理楚尚德的叫喚,一個轉身的功夫就說尸體無異直接封了棺,直把楚尚德夫婦給噎得半晌憋不出一個字。 “楚大人楚夫人可瞧見了?本府今日事忙恕難招待,來人,送客!” 既然敬酒不吃硬要吃罰酒,到了這份上李舜娟自是再懶得對這楚家人客氣半分,抬手一揮就下了逐客令,直把這向來愛面子且自恃身份的楚家夫婦氣了個吐血,然而這還不算完,他們氣沖沖的回了府琢磨著怎么掰回一成好好出口氣兒,可與此同時李舜娟卻也沒閑著—— 按著她原本所想,是打算跟這楚家人先禮后兵,拿著銀錢利誘之擺平最好,不行就拿著自家老爺子費了大力氣所搜刮來的楚尚德貪污賄賂的證據威逼之,可眼下里橫豎已經撕破了臉皮,那就再沒必要講什么客氣留什么情面,便是壓根不等楚家人琢磨出個所以然,或是拿著汪紫菱的事兒再興什么波瀾,李舜娟就把手頭的證據直接呈給了托合齊……俗話說的朝中有人好辦事,不過三五日的功夫,楚尚德小事化大事的直接被拿下了獄。 李舜娟自問不算空xue來風造謠生事,動起手來自是沒得半點心里負擔,可楚家人沒了主心骨卻是一朝大亂,而這貪污受賄的罪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托合齊得了舒蘭的吩咐反正是死活不松口,便是楚家白白的扔了不少銀錢四周打點卻怎么都撈不出人,而偏偏這個時候還后院失了火—— 楚濂本就各種失意各種不平,攤上家里生出這樣的大事又使不上力,便是每日借酒澆愁,喝懵了直接從閣樓上摔下來瘸了一條腿,至于楚沛,年輕氣盛加上從來沒有受過什么挫折,竟是在戴曉研幾句無心的話之下徑直跑到了提督衙門大吵大鬧,被扣上個挑釁滋事的名頭一同被打下了獄。 楚家本就根基不穩再加上楚夫人不如李舜娟來得能耐,壓根就穩不住這些事兒,一cao心一著急也跟著直接病倒了,便是這看起來光鮮亮麗的門戶竟是短短一月的功夫不到就落敗了,而這楚家一倒,原本就有挑撥之嫌和礙了楚夫人眼的戴曉研沈隨心倆姨甥,自然亦是被打包逐了出來,再度落到了李舜娟手上任她搓圓捏扁。 而若是說對待楚家人,李舜娟只是推動了一把并未硬要想把他們逼死,只是他們家風不正自己上趕著作死才弄成這幅模樣兒,那么對待新仇舊怨數之不盡的沈隨心,她就沒那么好的脾氣了,二人前腳才出了楚家的大門,后腳就被她打包直接扔進了秦樓楚館之中—— 正如她先前對汪展鵬所說的一般,這個世界上什么都講利益,要想旁人將你放在心上著緊著你,你就得有著旁人所不及的可圖的利益,戴曉研尚且年輕容貌也不錯,便是還算得mama的眼有著可用之地,可沈隨心就不一樣了,雖是保養得宜還算有點風韻,可到底年紀大了年華不再,而且最要命的還有股子不該有的清高勁兒,便是今個兒罵一通明個兒罵一通的幾日功夫就磨光了mama的所有耐心,直接給扔到了下人房。 吃吃不好睡睡不好還得干那些個從未做過的粗活,被從前那些她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門房龜公諸多調戲,沒多少日子沈隨心那引以為籌碼之一的清秀面容上就爬滿皺紋和黑斑,目光亦是再不復過往的精明傲然,徒留下了一股子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死氣,如此,再得了李舜娟在背后的推動,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清晨,下人房旁邊不遠的一個水井里就發現了沈隨心早已腫脹得不行的尸體。 “主子,您交代的事兒已經辦好了?!?/br> 得知沈隨心的死訊,李舜娟并沒有什么大仇得報的快慰,只是莫名的從骨子里泛起了一股輕松勁兒,點了點頭揮退了下人之后,看著放置在屋中的汪展鵬的靈位,李舜娟從一旁揀起三根清香點燃插到香爐里,面色尋常的像是在說一樁再尋常不過的事兒—— “一日夫妻百日恩,答應你的事兒我可是已然辦到了,將你最愛的人兒送到了你身邊,只愿你見著她的模樣兒仍能像當初一樣堅定本心,莫辜負了你當日的良苦用心?!?/br> 第118章 塵歸塵來土歸土 解決完外頭的亂子,李舜娟卻并未就此松下一口氣。 連夜乘著馬車出城,顛簸一個多時辰之后透過車簾看著近在咫尺的自家莊子,她非但沒感受到絲毫暖意,反倒目光清冷面色諱莫的站在原地駐望了良久,直至守門的下人出來換燈籠中的蠟燭,發現了她的存在略帶驚奇的喚了聲夫人,才將她從復雜的思緒中拉回現實,擺擺手輕嘆一聲走入了屋內—— “……額娘?” 夜雖靜且深,可向來不怎么走尋常路的汪紫菱,這會兒卻如李舜娟所預料的一般并沒入睡,且十分精神的坐在桌前擺弄著手中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小玩意兒,聽著外頭傳來的動靜抬頭看去,見著自家額娘突然出現在門口便是下意識的將手中的物件往袖中一收,面色略帶慌亂,半晌才勉強扯出一抹笑意。 “您,您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下人們也不知道通報一聲,倒是叫女兒嚇了一跳呢!”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況且,我到這自家的莊子來難不成還得事先跟你請示一番?” “女兒,女兒不是這個意思……” 李舜娟將汪紫菱的種種舉動盡收眼底,心中沉了一沉面上卻并未表現出什么異樣,只垂下眼徑直給自己倒了杯茶,暖了暖被這深秋夜風吹得透涼的身心,而俗話說得知女莫若母,反過來說汪紫菱倒也算大概了解自家額娘的性子。 想著自家額娘上回離去之間氣得不行,不光是撩下了回頭再來收拾自己的狠話,還真的一如話中所說的加派了人手將這小小的莊子圍得像是個鐵桶一般,任她怎么哭鬧折騰,任費云帆怎么打點示好二人都見不上一面,再瞧著眼下里這不動聲色的模樣兒,汪紫菱自是來得心里沒底兒,只當是費云帆使了大把銀子今個兒總算給自己送進了點東西的消息傳到了自家額娘耳里,沒等李舜娟緩過神就略帶試探的探起了口風。 “女兒只不過是好奇您怎么這么晚了還過來了,莫不是出了什么緊要的事兒?” “嗯,倒是有一樁緊要的事兒?!?/br> 好歹是養了十多年的親生女兒,再是不至于這聽了上句就猜到下句,李舜娟也大概能從其的眉間神色之中看得出對方的幾分小心思,便是不由得心中越發失望,目光也越發的清冷了起來,看著汪紫菱良久才長嘆一聲拋下一句。 “你阿瑪病重的事兒你可知道?” “女兒聽底下人說了,只是您也知道女兒身在這莊子里,又被攔阻了消息來往,便是想要給阿瑪遞點信兒也極為難得,阿瑪現在可是好些了?” 當初才一鬧出那樁子事兒沒多久,李舜娟就勃然大怒直接將汪展鵬軟禁了起來,汪紫菱則是后腳就被扔來了莊子思過,對于不知曉內情的后者而言,自家阿瑪已然是‘病’了不短的時間,加上先前就在李舜娟的安排下對此般消息有所耳聞,便是眼下里被提起這一茬兒,汪紫菱非但是沒有半分意外,反倒還因著沒扯到費云帆和自己身上而大大松了一口氣,有了功夫埋怨起其他。 “雖說子不言父過,可有一句說一句的阿瑪也太過分了些,要不是當初他將那個什么勞什子沈隨心弄進家里,讓我白白的被她糊弄了去,怎么會鬧出跟楚濂的那檔子事兒,弄得我現在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一個巴掌拍不響,若是你端得直坐得正怎么會白白的讓人鉆了空子去?這會兒你倒是個撇了個一干二凈,你阿瑪再是有不對的地兒,也總歸是打心眼里的疼寵了你那么多年,你可還真是個有良心的!” “我……” “你可知道,因著你這點破事兒,你阿瑪的病可是越發的重了,找了太醫來看也說是無力回天,就在兩個時辰前竟是,竟是撒手去了!” “什,什么?!” 將話說得這樣顛倒黑白,可不是因著李舜娟真就顧念什么勞什子夫妻情分,想給汪展鵬在孩子們眼里塑造個偉大的阿瑪的形象,反倒不過是想要發揮他最后一分預熱,或是說白了,想給汪紫菱最后一個懸崖勒馬的機會。 懷胎十月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ou,再是混賬再是不省心,當額娘的也不愿將自家孩子的未來親手扼殺在搖籃之中,橫豎眼下里楚家那頭已經擺平了,沈隨心和汪展鵬也都相繼撒手而去,可謂是最大的變數都已經盡數解決,是以,如果汪紫菱眼下里真的能夠懸崖勒馬就此悔悟,她也并不愿將事兒做得太絕,便無論是之前讓下人透露汪展鵬病重的消息,還是眼下里拔高汪展鵬的形象拿著他的死說事,都是在給汪紫菱最后的機會。 然而希望是美好的現實卻多數是殘酷的,看著汪紫菱瞪目結舌,眉眼間難掩難過的模樣兒,李舜娟才感到些許的欣慰,想要趁熱打鐵再說上點什么,卻不料還沒等她整理好思緒就只聽到對方冷不丁的拋出一句—— “這么說,我便是要守孝三年了?” “呃?” “這世間之事一日一個變化,足足三年的時間,就是我可以等那楚家也定然等不了,這不就正好可以推到楚家的婚事了?” “你……汪紫菱,你!” “額娘您別生氣,阿瑪就這么去了我心下并不是不難過,畢竟就像您說的,雖說阿瑪當初一時糊涂將那個什么沈隨心弄進了家里,白白給咱們家折騰出了一場災禍,可終歸是打心眼里疼我的,而都說為人父母者,最大的心愿就是盼著膝下的子女能夠過得好,便是既然事情已成這樣無法改變,與其難過消極倒不如積極向前,若是阿瑪瞧見我日子過得和美幸福,泉下有知也能安心替我高……??!” 李舜娟一直知道自家小女兒不太靠譜腦子也有些拎不清,傷風敗俗的事兒干了一回又一回驚世駭俗的簍子捅了一個又一個,可在父母眼里,總是愿意相信自家孩子本性不壞,只不過是一時走歪了路沒能看得清眼前,便是無論再怎么失望她都從未料到汪紫菱竟是會當著自己的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氣急之下自是抬手就狠狠的一個巴掌抽了過去,直將原本還眼前一亮的汪紫菱打得生生往后一栽—— “額,額娘?!” “你不要叫我額娘,我李舜娟沒有你這樣不孝不悌的女兒!” 看著汪紫菱被自己一個巴掌抽倒在地,桌上的茶盞茶壺相繼跌落在地,在其身邊摔了個粉碎,李舜娟眼中再無一絲憐惜之意,只有看陌生人,甚至比看陌生人更為冰冷的厭惡之色。 “汪紫菱,好,你可真是個好的!我原本覺得你年紀還小再是一時走錯了路也總不至于無可救藥,可現在看來倒著實是我太過天真,將你想得太好了,哈,與其難過傷心不如積極向前?你簡直混賬!” “額娘我……??!” “剛才那一巴掌是打你不孝不悌,這一巴掌是打你不自尊不自愛,枉顧父母生養之恩,還有一巴掌,則是打你無情無血,堪比畜生!” 若說在此之前李舜娟對汪紫菱還不過是恨鐵不成鋼的恨,那么到眼下里就真的是從骨子里泛起來的厭惡了,便是壓根懶得再多聽半個字,抬起手來又是狠狠的兩個耳光甩了過去—— “古有堂前三擊掌斷絕父女親恩,今日這三巴掌亦然,汪紫菱你聽好了,你我母女親情自此斷!” “額娘!” “從今兒起,我再不是你額娘,你也再不是汪家的二小姐,往后生也好死也罷,安樂也好苦困也罷,再不干我李舜娟分毫,來人,幫她收拾東西讓她滾!” 人的耐性都是有極限的。 李舜娟雖然算得上一個疼惜子女的好母親,卻也耐不住汪紫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她的極限,戳到她的雷點,便是絕望一生決心已定再不回頭,而她回到汪府之中轉頭就放出了汪紫菱因著汪展鵬的死傷心過度病重而去的消息,失去了汪家,或是說失去了福建李家庇護的汪紫菱的苦難卻才剛剛開始—— 除卻父母之外,沒有哪一個生來就會對另一個死心塌地的好,費云帆來得突然愛得突然自然不會真的是被汪紫菱那既不出挑的容貌也不卓越的才情所吸引,說白了,不過是在高麗混不下去想要借著福建李家的勢力在大清再創一片天地。 如此,剛剛抱得美人歸的時候費云帆還有些新鮮感,對汪紫菱還算是貼心細致,新鮮感過去了之后因著堅信李舜娟不至于那么絕情,過一陣子總是會認回汪紫菱,而對其也算溫柔呵護,可一個月過去,三個月過去,發現汪紫菱無論怎么去信都是石沉大海,甚至連汪綠萍那兒都沒有半點回應的時候,他就有些穩不住了。 “云帆,費云帆,你居然打我???” “打你又怎么樣?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不過是個被人穿過的破鞋罷了,我費云帆有才有貌什么樣的女人找不到,若不是看中福建李家的權勢我能花那么多時間功夫在你身上?沒想到你是個蠢笨如驢的,竟是上趕著把自己最大的靠山給折騰沒了,沒有了福建李家我要你有什么用,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兒,我呸!” “你!你,你混蛋!” “對,我就是混蛋,可你能拿我怎么樣?別怪我說得難聽,你要是乖乖聽話,我費家不缺你這一口飯吃,當養個閑人也沒什么,可你要是沒事找事,門就在那兒,自便不送!” “你!好,費云帆你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