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番外九十三 世說仙語
書迷正在閱讀:九顧、平凡的路人果然無法成為主角吧、史上最牛暴君、我奪舍了魔教教主、我是魔尊大BOSS、與女神荒島求生的日子、盛世二婚,總裁的神秘妻、偷愛、老公偷看我拍的小電影、采花/偷珠記(雙性/露陰癖)
且說老羞成怒的華陽真人和景陽真人竟聯手對付一個未及弱冠的無名小子,著實出人意表。 道門本是天下修習術法的首范,所謂“得道成仙”的說法倒是有一半意在贊這道門淵源的博大精深。旁門中杰出之士自然也有以大愿心、大毅力升入仙界者,卻是百中無一且劫難重重,決計無法與號稱“天下第一名門”的道門相提并論。 礙于身份,道門中頂尖人物并不時常拋頭露面,四宗之主更是深居簡出。這丹霞山一會正是難得齊聚的機會,天下一心向道之人無不爭先前往,只為一睹得道高人風范。 道門弟子眾多,四宗之下小宗派林立,門下弟子良莠不齊,自然也少不了敗類。每有罪大惡極的道門逆徒現世,四宗執法弟子必親往懲戒,世人因此愈發認定“道門即為公理,道門便是正義”。 正因如此,眾弟子無不為身處道門自傲,加之修為不凡,這聯手夾擊的事情若非性命堪憂是決不會輕為的。今日觀戰眾人總算開了眼界——道門兩位加起來修為近兩千年的宗主也有如此作為,實在不可思議,恍如在夢中一般。 那八枚焚魂青焰當空結為索命圓環,一道青色弧線迅雷奔馬地撲面飛至,非但沒有絲毫熱氣,反似墜入冷霜寒冰,那股透著死亡氣息的涼意,行諸外而侵諸內。正待躲閃逃命的青簡猛然察覺身體被法訣定住,即便動轉手臂亦是不能,更休想跳躍躲閃了,——暗中使出定身訣的正是景陽真人。 在此命懸一線之際,一道青灰色身影拖泥帶水地閃入場內,恰好攔阻在焚魂青焰與青簡之間。來人左掌吐出一團綠色煙霧,看似淡薄無力,卻將青焰阻在外面,存許難移。而右手食指同時輕彈,一縷金芒射入青簡眉心。一旁心不在焉掐著定身訣準備瞧好戲的景陽真人只覺一陣陰冷道力鉆入心脈,心知這次遇上強敵,忙斂神凝息以“虛合法訣”化解。 華陽真人原以為此一出手,那無禮小輩斷無幸理,因此并未出全力,此刻見了出手之人不覺愈加憤怒。 來人正是青峰。他依舊是那幅嬉皮笑臉的模樣,全無驚慌失措的神態。 青簡此時已能動轉,見平日好無師長威嚴的老道士如今竟能臨危不懼、臨險不亂,大感奇怪:“師父,您老剛才那是什么功夫?莫非您平日都私藏不成?我入門這許多年也不曾蒙您傳授些有用的術法,今日才落了下風?!?/br> 嘴里說著,青簡手下卻不肯閑著,一邊將一枚吃剩的桃核劈頭砸向運功調息的景陽真人,隨即手中拎起那柄自制竹簡,施展縮地之法眨眼來到景陽真人身側,當胸就是就是一下,口中卻道:“你家小爺可是道宗華陽真人請來的貴客青簡是也,記得這柄竹簡,見他如見小爺我?!?/br> 景陽真人這個氣呀,若不是他過于輕視那臭小子反被偷襲,怎由得這種比螻蟻還不如的東西如此囂張。憑他往日的功力,隨便一掌就能打得青簡萬劫不復,此刻卻偏偏被那道古怪陰寒的道力在心脈附近躥來躥去,半點也馬虎不得。他勉強倒踩七星,避開汁水淋漓的桃核和抽來的竹簡,卻因牽動道力,體內傷勢大有惡化之態,真是虎落平陽。 饅頭派的小弟子對自己的斤兩清楚得很,那景陽雜毛是什么人啊,若是動起真格的,大概一個小指就能把自己彈得萬劫不復。正兒八經地和他互拼?笑話,不如自殺還來得干脆點。青簡早已打定主意,自己唯一的勝機只有偷襲一途。偷襲,比起這個,也許他可以作老雜毛的師祖了,三歲時搶師兄青觀的燒餅,六歲時將三師叔青光推進浴盆贏了一把小木刀,……算起來,光明正大地正面交手反倒沒有幾次。 原本道宗弟子甚多,隨便站出來幾個,青簡就不是對手??尚谛g宗相當默契地在一邊看熱鬧,道宗弟子更是對景陽沒有半點好感。至于法宗眾人卻恐貿然出手有損宗主威嚴,事后定遭嚴厲訓誡,只得呆立觀瞧那瘋小子用根破竹片追打景陽,并無助陣之意。 “宗主功力高絕,遠勝對手萬倍,此刻裝作如此狼狽必有深意,我等萬萬不可壞了好事?!逼饺辗ㄗ诘牡茏优聵O了宗主,如今只能作此打算,也算是一飲一啄了。 青簡既然存心讓景陽輕視,悄悄隱去道力,舉手投足間只是個身手靈活的普通武者。 景陽見眼前對手僅憑氣力身法攻擊,也僅以“流云步”躲閃,大半心神用在以虛合法訣化解侵入的異種道力上,只等除去體內禍根全力一擊。 猛然間青簡一振手中的竹簡,翠綠的竹簡化作兩道綠芒,夾著風聲點向景陽真人雙肩,卻是剛剛在術宗一名弟子身上學的招式。不過別人是以“分形術”化單為雙,兩者均為實體,他那個只是徒有其表,充其量是中看不中用的虛影。 景陽真人何等眼力,撇了撇嘴角,雙足不動向后飄出二尺之外,堪堪躲過看似凌厲的一擊,不屑地小聲嘀咕:“貧道居然讓這種廢物逼得跟猴子似的,若不拘了他的元神關進‘參羅鼎’內好生折磨,這宗主之位哪還有臉坐下去?!?/br> 恰在此時,已然擊空的竹簡上青綠色光華大盛,尺許長短的碧色彩練電射而出,宛如靈蛇一般卷向景陽道人面部,三丈之內竟隱隱有清芬之氣、祥瑞煙霞。此刻,青簡終于覓得時機,不再留手,將早已蓄勢待發的道力盡數注入這柄自幼相伴、日夜不離的竹簡中,轟向對手。 站在一旁原本關注另一邊青峰與華陽大戰的玄宗紫陽真人和術宗烈陽真人只覺體內無窮道力似被外力牽引而動,天地間忽然多了一種正大浩然之氣,不由得心下一驚,尋著方向望去,駭然之情比之手下弟子又不知多了幾多倍——那小子作法時現出的氣象,仿佛竟是典籍中仙靈之氣的光景,難道他竟會修成仙體?二人修煉數百年追求的最終境界不也就是如此嗎? 場中的景陽真人可沒有工夫做此感想,在那條碧色彩練龐大力量的籠罩下,他頭一次感到性命受到威脅,這可是百年來的首次。景陽真人也顧不得化解什么異種道力了,右掌拍向頂門,一朵金蓮現于頭頂,內有數顆玄色寶珠,恰合三三之數,一時間空中金蛇游走,雷光閃灼。數道金芒自那蓮花內噴射而出,迎向青簡的竹簡。 紫陽、烈陽又是一驚。多年來,他們一直以為道門四位宗主之中,唯有華陽真人修為或許高過三人少許,豈知景陽竟也能頂現金蓮?三十年之前,紫陽靜悟之中忽有所得,本命金丹悄然開裂,一朵寸許大小的金色蓮蓬若隱若現。三花聚頂這種說法小孩子也知道是仙人才有的,紫陽明知自己的境界仍與三花聚頂相差甚遠,但也難掩心中喜悅。烈陽與紫陽況相似,只是要早了五年,二人均未對門人弟子講起,恐怕泄露根底,只待道門大會一展身手。不過現在看來,這景陽頂上金蓮不但足有半尺大小,而且展顏開放,內里更有寶珠,比起自己已經高出不知多少了。念及于此,不覺心灰意冷,景陽已是如此,華陽恐怕只高不低。在二人眼中,頂現金蓮的景陽穩cao勝券,甚至有點小題大做,那小子施法之時雖具異相,也犯不著如此大動干戈吧。 景陽道人此時卻沒心思得意,四下門人不斷叫好拍馬之聲讓他不勝其擾,心中愈發煩躁。自己一心準備與華陽一爭高下的撒手锏被逼對付一個毛頭小子不說,如今傾力迎戰致使所受內傷加劇,最讓他覺得不妥的是金蓮光華足可開山裂石,可面對那道看似柔不可抵的碧色彩練竟然不能前進分毫,實在是咄咄怪事。 這邊已經拼出了真火,華陽真人也不好受。這青峰在道門之內藉藉無名,照理說該是個稀松貨色才對。誰知從他出手化解焚魂青焰開始,華陽就心中一沉。自家道法有幾許威力,自己最是清楚。焚魂青焰看似陰冷,其本性反屬至陽,只因太過猛烈,反而顯出至陰之相。普通法寶道力莫說抵擋,恐怕靠得稍近即會化為塵灰。二人就這么僵持不下,青峰也不知是無力進攻還是不想冒進,也毫無進逼之意。偏偏焚魂青焰威力雖大,卻有一弱點,維持起來消耗頗大,饒是華陽真人也不能長久,實在是有些進退維谷。 青簡和景陽那頭兒又是青芒又是金蓮的,動靜極大,這兩人想不注意都難,不過感受大不相同而已。青峰只是單純的驚喜,華陽卻是愁慮滿胸——景陽這只野狼暗懷鬼胎,只怕修為大進后更難對付;而眼前這看似無賴的道人,弟子已有這般能為,師父想必更難對付,自己無意中樹此大敵,實在是不智得緊,眼下后悔也無濟于事,只能速戰速決,今日的惡戰說不定還有幾場。 決心已定,華陽真人將大袖一擺,收了八枚青焰,為防對方趁機偷襲,也顧不得面子,身形猛退數丈。青峰手下壓力驟減,忙也撤了掌力,并不急于出手,只是等待下文,看華陽真人又有何新奇招數使出。 在旁人眼中,道宗宗主卻似被青峰擊退數丈,不由得議論紛紛,不知那青衣道人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神通。就連一向自得慢慢的道宗弟子也心中無底,臉色暗淡。 場面上落了下風,華陽真人寶玉色的面頰漲得通紅,和烈陽真人倒有得一拼。他一言不發地從隨身乾坤法囊中取出一物,迎風展開,卻是一面黃色小旗,不知是何質地,無數符印陣法密密麻麻地布于其上,當中一只青色麒麟煞是威風。 “青麟寶華旗,道門十寶之一??!”有那識貨之人大聲喊出此寶之名,場外立刻大亂,但凡有些見識之人無不駭然。 說起道門至寶并非人人能見,更非人人能用。寶物愈是強大,馴服起來愈是艱難兇險。這道門十寶之說流傳甚廣,十寶到底為何也傳聞不一,只是這“青麟寶華旗”卻是無論在哪種排列中均榜上有名,也可說是名聲最響亮的寶物。 三百年前,道門正值實力最弱之時,四宗也并未像如今這樣敵意濃厚。魔尊噬天恰在此時出關,率數萬手下圍攻道宗清平山紫霄頂,三宗趕來救援,一場惡戰血染道門圣地。那時道宗宗主還是華陽的師兄觀陽真人。眼見道門即將不敵,觀陽真人祭出青麟寶華旗,將本命金丹附于其上,青麟口噴萬道光箭擊傷魔尊,可謂一舉定乾坤。只嘆觀陽真人因此消耗過劇,神形俱滅,舍身成仁。 此役天下聞名,民間的說書先生也常拿這個段子混口飯吃,道門眾人更是知之甚詳,老一輩更有多人親歷參戰,記憶猶新。誰料三百年前名震天下的青麟旗今日重現,竟會用來對付道門中人? 青峰自然明白利害,不由得長嘆一聲,看來今日休想生離此地了,當下咬了咬牙,心中一橫,從懷中取出一枚似玉非玉的物件托于掌心。此物像是一只玉環上取下的一段,通體呈淡紫色,內里似有云霞流動。青峰一語不發,逆運“落葉心法”將一身修為緩緩注入其中,一環環紫色光暈四散而出,如同水面投石后的波紋,頓時整個百丈石坪上云霞四聚,狂風頓起,陣陣雷鳴由遠及近,片刻間已至眼前。若拿景陽道人頂現金蓮時引出的幾道電光與之相比,簡直如同小孩子辦的家家酒。呼吸之間,四面八方雷鳴風吼,電光閃灼,霞氣昏迷,日月無光,飛沙走石,直如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 “你用的是‘鎮星’?”烈陽真人凄厲的叫聲暴露了內心的恐懼。他并不像道門普通弟子那樣對‘鎮星’一無所知,自然明白關于‘鎮星’的傳聞并非虛構。云門在蕭垂云成仙飛升后名聲大振,卻又于百年后的一夜間消失于世間,隨后道門崛起,這其中的關竅只有歷代宗主才知。他們用盡心機,花費了千年時間卻并未發覺鎮星下落的蛛絲馬跡,而據“借”來的云門典籍,蕭垂云仙游之前確實將‘鎮星’留在人界。今日‘鎮星’現于人間,莫非云門還有弟子生還并保有鎮星嗎?若真是如此,在場眾人恐怕無人敵得過那早已超脫人類極限的一擊。 烈陽真人的估計并未全中,卻也相差不多。青葉門的祖師青云道人正是云門弟子,只是剛剛入門三月,并未登堂入室。云門遇襲之夜,青云下山采買香燭雜物,因夜黑路險留宿山下農戶家中。清晨一早趕回山中,發覺云門之內竟無一人生還,經樓內典籍一無所剩,殿宇大半被焚毀,當下號啕大哭。他入門日短,卻與眾師兄弟相處甚好,怎知一夜之間陰陽相隔。頭腦清醒后,青云將眼前事體稍作整理,便即明了,當下將無意中在掌門房內燒剩的半只蒲團內撿到的經書收起,悄悄離開此地。日后,青云創立青葉門,因其本身資質平庸,流傳下來的道法大多脫胎于云門僅存的經書,并為有何新奇之處。偏偏那本經書言辭晦澀,最后一頁更是因曾遭烈焰烤炙損毀嚴重,也無太大用處,因此在青峰之前青葉門并無人練成什么完整道術玄法,更別提闖出個名堂了。 青峰本是一農家少年,如青葉門只為求個溫飽。他生性聰慧跳脫,不拘常法,竟然在入門后幾十年內把那本數百年都無人領悟的云門經書理清了七七八八,不僅凝成了本命金丹,甚至在百年之后頂現慶云,此時若非他對虛名毫無興趣,只需出山闖蕩幾年定可名聞天下。只是他卻覺得與其費神勞力做那些無聊事情,還不如呆在青葉門里和一干門人玩樂自在。二百年后,他收了三位弟子,每位都是資質平平,他也不介意,甚至懶得督導弟子整日苦練。直到收下青簡,這個仿佛當年自己的頑皮孩子。 這次參加那道門大會,青峰卻是另有打算。如今道術已有所成,縱然不能洞悉過去未來,但心智開啟后一切早已不同。半年之內,他每每心神不寧,總覺青葉門似乎危在旦夕。門內除了自己,大多數弟子都是些比普通武林中人身手略高的平庸之人,怎能逃得過這次劫難?除非拿到云門典籍中提到的“鎮星”方可一拚。 那本云門殘典在最后的半頁中有一行手書文字,現在還能看清的部分只有“鎮星遺于丹霞……洞內……后百齡蒼松……余……紫……”想來想去,必是丹霞山極華清玉洞后一棵老樹附近。平日丹霞山被列為道門圣地,四下布有陣法,極華清玉洞附近更是看守嚴密,尋常人等休想入內。唯一的機會也許就是…… 以青峰此時的半仙靈之體,吃那些瓜果哪會有什么腹瀉的丑態,所謂如廁不過是找個借口尋鎮星去了??v使他平日運用靈識足可覆蓋百里之地,此時卻不敢過于聲張,只是悄悄尋找,花費了不少時間??偹阍谝豢靡呀甑墓艠湎掳l覺一塊奇石,風霜吹打的歲月痕跡難掩刻于其上的云門“鎖靈陣”,破解此陣后,一枚紫色奇形寶物被青峰拿在手中。他試著以道力注入其中,驚奇地發覺雖然這只是鎮星的一部分——紫瓣鎮星,引發所需的龐大道力卻絕非自己所能承受。于是青峰不敢冒然弄險,匆匆趕回會場,正巧救下青簡,與難纏的華陽真人交手。 此時的青峰已經欲罷不能,體內數百年苦修的道力仿佛被紫瓣鎮星內的巨大漩渦吸引,毫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華陽真人的情況與之相仿,全身道力貫注之下青麟旗縱使不比鎮星也相去不遠,道道耀目的青白色光芒映得丹霞主峰上如升起另一輪烈日,陣陣青麟低吼之聲傳來,肅殺之氣讓觀戰者膽寒。 “快退呀,小心被傷到!” 這一聲高叫驚醒了圍觀的眾人,這二寶相斗那里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承受得了的,就算是道門弟子也自知修為深淺,爭相退卻,遠遠觀瞧。 片刻之間,偌大的百丈石坪上只剩下寥寥數十人。 世人曾言,道門圣地丹霞主峰—— 修竹挽日月,藤蘿舞清風,野卉潤夕霞,青松染長空,正是人間福靈之地。 怎料今日卻招來凡夫俗子在此爭勇斗狠,一時間雷霆怒降,電走金蛇。片刻之前還是人聲鼎沸的極華清玉洞前百丈石坪上,此刻僅余數十位對自身修為頗有信心之人,當然還有些人則是不得不留下。 薛蓉扶思翼坐在一塊青石上,將道宗療傷圣藥“太玄返靈丹”為其服下,這丹藥大非尋常,片刻即令醒轉。 思翼睜開眼眸,發覺自己躺在一女子腿上,只覺不妥,這要起身見到薛蓉投來的眼神露出關切,心中一暖,轉念間對這些凡俗禮節已是釋然,開口問道:“蓉師妹,那邊怎樣了?” 得知思翼已無性命之憂,薛蓉長出一口氣,忽又見思翼那血跡斑斑的雙袖,心中頓覺黯然,應道:“兩位宗主不但聯手偷襲,現在看起來還吃了小虧,只怕要惱羞成怒,落得個不死不休?!彪S后將思翼昏迷后場內景況簡述一遍,正色相詢:“翼師兄打算如何處置?小妹決心已定,師恩深重,但此刻兩位宗主所作所為僅無恥二字可以形容。誰能想到平日道貌岸然的尊長會是視門人性命如草芥,視天理倫常于無物的野心之輩。道門大概是完了,最起碼今日的道門已經不值一提,也許它道法依舊高深,門人依舊眾多,可那又有什么用?就憑這些庸庸之輩怎能得證仙道?那兩位青葉門人為我二人身歷險境,我無法袖手不管,華陽真人曾為我師尊,我不便與其交手,只能去幫那小孩子。翼師兄若要阻攔盡管出手出手就是!” 要知天下但凡有師徒名分者,師有命,徒莫敢不從。薛蓉處事之犀利果斷遠勝大多男子,她本來對師尊華陽真人頗多尊崇,偏偏近十年來真人對名利之事越發看得重了,方才看了道門二宗主的丑劣行徑,實在令她忍無可忍。思忖片刻,她已下定決心,道門既無可戀,就由得他們自去,自己獨善而退吧。只待了卻此間事,她便尋一處清幽之地,與心上人共伴山水,隱居世外。 生死一歷,思翼還有什么看不開的。若是在半日前,要他叛出道門簡直勢比登天,現在既然師不為師,徒又何必為徒?他淺笑答道:“你不肯對華陽出手,便交給我吧。師師徒徒,恩恩怨怨,如是而已,我心無愧。今日之后,你我若能活著,便一同走吧?!?/br> 言畢,思翼挺身而起,因重傷初愈,身子一晃,險些跌倒。薛蓉待要伸手相攙,卻見思翼早已挺直腰身,大步而去。流波仙子展顏一笑,只覺將一生托付此人當真不錯,便也直奔那景陽而去。 且說青簡會斗景陽真人雖是偷襲,也要憑真本事才行。他剛滿二十歲,修道方十年有余,對面之人卻是震爍道門數百載的一宗魁首,而今更是頂現金蓮、全力相拼,實在是力有不逮。 其實景陽真人哪里好受。最初被青峰偷襲得手,體內異種道力真若利劍游走,將他體內經脈搞得一團糟;才要運法訣調息,又被那臭小子弄得不得安生;最后還被那不知是何來歷的古怪碧芒逼得使出保命絕技“金頂寶蓮”,不僅消耗甚巨,體內傷勢更是由于缺少壓制,惡化極快,也許不久便要不支吐血。他景陽真人是道門高人不錯,可也不是不死之體、不懷之軀,rou體傷勢過重將來就只能以元神修煉了,那算怎么回事呀?景陽老道一咬牙,將一口鮮血化作飛劍噴向青簡。 眼見一道赤色劍虹直射而來,青簡也不管是否難看,就地一滾勉強避開,隨手抓起一把沙礫丟向老道。 這位法宗宗主顧不得躲閃,急急念動法訣將金蓮收回,卻因收得過猛,又狂噴了一口鮮血,再加上那一把沙子粘在道袍上,實在是狼狽至極。景陽表面上看來吃了大虧,實際卻并非如此,現在不必傾力施展“金頂寶蓮”,以他的道力,一面調理傷勢,一面依靠眾多法寶與青簡游斗,就算看起來不怎么光彩,但已是穩勝不輸。至于面子什么的,沒了命要面子干什么? 只見混元錘、金翅梭、凌霄劍、火焰綾被依次丟出,一時間光華四射,諸般道門法器飛在空中,輪番攻向青簡,直逼的他連連躲閃,滿地翻滾,戰況急轉直下。 恰在此時,薛蓉持絕龍神劍趕到,毫無花巧地當空劈出,長達數丈的青藍色劍罡二度出現,直如星河倒卷、怒龍臨世,鋒芒之盛銳不可當,只當空一絞,便讓那些只憑本性攻擊的道門法器化作廢銅爛鐵,墜落塵埃。 景陽剛剛逼退青簡,正待靠那些法器抵擋一陣,自己好退在一旁調理一下不堪重負的rou身,這還沒等喘口氣呢,要命的女煞星偏又仗劍趕來,也真是時運不濟。 青簡從一塊嶙峋怪石后面爬出,歪歪扭扭地對薛蓉一揖,也不說話,飛身撲向景陽,一竹簡抽向那張粘了血跡、沙礫的老臉,含憤之下那竹簡上的碧色光練竟有丈許長短,顯然是在多番死戰后修為大進。 在場內的法宗弟子還有八人,此刻也看出宗主并非有意示弱,實在是力不從心,紛紛抽出兵刃法寶沖入場內。這下倒是解了薛蓉之困,畢竟聯手夾擊一位受傷的師門長輩做起來太過別扭,相較而言,應付這些蝦兵蟹將的圍攻反而順手多了。只見她將道門極為尋常的七星步運用的出神入化,暗合天地玄妙易理,身形直若穿花蝶舞,毫無半點滯澀之處,竟是憑借一人之力圍困住八位修為不低的法宗弟子,隱隱還占了上風,實在是道門之中千年難遇的奇才。玄宗和術宗的弟子心中暗自欽佩,連紫陽、烈陽二人也頻頻點頭,暗笑華陽有眼無珠,將這等良材逼得反出門去。最為尷尬的便是道宗弟子,這位同門翹楚原是本宗的驕傲,現在成了敵人,真不知從何說起,心中對宗主的做法大是不以為然。 景陽心中一沉,已知今日之事絕不可能善了,那混賬小子看準了不給自己喘息之機,為今之計說不得只好拼得損失百年修為,先將他擊斃才可脫此困境,與道門爭雄之事只好以后再說了。當下他逆運虛合法訣,將多年修習的道力散入奇經八脈,寬大的道袍似被注滿了氣的皮球,一下子漲起來,乍看之下甚是滑稽可笑??煽戳四抢系郎砗笥山鸸庑纬傻娜煞ㄉ?,青簡可是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這老雜毛要玩命了,自己也不知能不能躲過那全力一擊。 竹簡帶著碧色光練刺入金色光幕,只進了三寸便再難前進。景陽微微一笑,抬右掌按向青簡頂門。眼看勝負已見分曉,卻不料老道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右掌停留在青簡頂門上方半尺的地方,一動不動。青簡原本古銅色的面頰上如同染了一道金霞,雙目圓睜,臉上神情極為古怪。 “太上化虛訣!你怎么會……”這句話也是景陽道人一生中的最后一句話。一言未盡,法身后的金光轉為碧色青芒,rou身現出奪目華光,轉瞬化為千萬光塵,隨風逝去。 此一役結束得極其古怪,原本青簡敗定的局面片刻調轉了方向,景陽道人反而神形俱滅,實在是出乎意料。法宗門下眾人見此情景,早已無心戀戰,四下作鳥獸散。 薛蓉也不追趕,由得他們自去,轉身來到青簡身邊,才要問他如何取勝,卻猛然抬手向其肩頭拍去,口中輕叱:“醒來——”。 這“醒神靜心咒”本是道門用來驚醒為邪魔所惑的弟子,此刻用得正是時候。青簡剛才運起自創心訣之時,再次進入了那個由七彩光華形成的水紋境界,正當他將身心沐浴其中時,一股強大的水流洶涌而至,在平靜的水面形成巨大的漩渦,將他的魂魄靈識卷入其中,眼看即將溺斃,忽然被薛蓉喚醒。 恢復神智的青簡滿頭汗水,只覺得后怕,忙躬身向薛蓉深施一禮,口稱:“多謝姑娘二次救命!”突然又似想起什么,急急問道:“那景陽雜毛呢?”這一來,反倒搞得薛蓉一頭霧水,三言兩語將實情告知,青簡自己也是不明所以。 二人顧不得在此事上再做糾纏,舉目望向青峰、華陽二人,卻見那邊自有一番驚人景象。思翼在一邊抬手招呼,見二人疾步而來,苦笑道:“這二人也不知用了什么寶物,外人根本差不進手去。我的‘裂天弓’就算只剩下六成功力,也有開山裂石之威,怎料根本無法穿透那層古怪的氣流外罩?!?/br> 薛蓉把青簡將景陽道人打得形神俱滅之事告知思翼,一時唏噓感嘆,不由得對青簡刮目相看,原本以為只是個胸懷坦蕩、疾惡如仇的青年弟子,本事并不怎么樣,如今倒是很有些高深莫測。 “青簡道兄是否知道令師那仙寶是何來歷,竟能與道門青麟旗分庭抗禮,難不成真是那鎮星?”思翼大惑不解自是常情,除了道門有數的幾人,即便是他和薛蓉對鎮星所知也只是一知半解。 青簡手中擺弄著竹簡,輕輕拍打著面頰,凝神想了半晌,最后嘆道:“也許師父真是有心為這鎮星而來,只是此寶得來想必不久。說實在話,這老道士也讓小爺我吃驚不小,平時見他稀松平常,這些年來什么也沒教我,不過隨手丟來幾本破書而已?!?/br> 二人一貫身處名門大派,長幼尊卑的禮數從小印在腦中,最初聽得眼前這個神秘的少年如此稱呼其師,覺得奇怪之極。然他二人也是灑脫之人,對這些細枝末節也不在意,反覺這師徒二人定然極為親近,不似道門之中看似恭敬,心中如何便不得而知了。禮節呀,禮節,到底有什么用呢,如果不是發自內心?思翼、薛蓉相視一笑,只覺這些年來總算明白循規蹈矩也要有個限度,師們尊長又怎能抹滅人性。 不提青簡如何為為老不尊的師父擔心,思翼二人又有何感悟。只說被激烈流動的氣圈圍在中心的青峰和華陽二人此刻已到了生死立判的緊要關頭,對外面的情景毫無知覺,全部心神都放在手中仙寶之上。 紫瓣鎮星在青峰掌心已然緩緩升起,淡紫色的光暈層層激起,向四下散去,空中隱隱有仙樂裊裊,異馥陣陣,光暈也暗合節拍,上下波動。 若言鎮星是極柔,青麟寶華旗便是極剛。純白色的萬道毫光將小小三角旗面圍在其中,直若眩目朝日,皎潔明月。一陣陣青麟低吼悄然臨近,仿佛從異界而來的王者駕臨,讓人心頭頓生恐懼之感。 弓開滿月,水漲盈盆。 場中二人大喝一聲,紫瓣鎮星光華大盛,一道百丈紫練疾若奔雷射向華陽道人;那青麟寶華旗的白色毫光之中,青麟繡像張開巨口噴出一支水桶粗細的巨大光箭快似靂閃迎將上去。 “轟”的一聲巨響仿佛天崩地裂,一霎時飛沙走石,狂風四起,瓢潑大雨從天而降。眾人眼前只覺一亮,目中全然不能視物,半晌才恢復平靜。 場內華陽真人只剩下半邊身子,眼見得已經歸西,看來二人相爭,勝者當屬青峰了。眾人都作此想之時,青簡最先發覺情況有異,也顧不得和思翼、薛蓉打招呼,縱身奔向師父,卻有一道身形后發先至,一把奪過青峰掌中紫瓣鎮星,而青峰竟然毫無反應,全無力戰華陽的神威凜凜。 只聽一個老邁沙啞的聲音放聲大笑道:“鎮星,鎮星,聞名千年的仙寶終于到了我烈陽手里。紫陽道兄,那青麟寶華旗你也到手了吧??尚λ宿樟藗€你死我活,最后便宜了你我?!?/br> 原本一臉正氣的紫陽真人此刻也毫不掩飾,含笑道:“烈陽道兄的好眼力,如此晃眼的光景下居然出手那般精準,一枚‘九陰追魂梭’要了那青峰道人的老命,這鎮星自當歸道兄所有?!?/br> 身在一旁抱著老道士尸身的青簡早已聽得目眥盡裂,怒火中燒,一陣撕心裂肺的吼聲響徹丹霞四谷。他早已預感到此次丹霞之行是兇非吉,只是當看到老道士大顯神威之后一顆心才放下,心中替老道士大聲叫好。誰知拼盡全力終于力克強敵的老道士竟然被兩個無恥之徒算計,死得如此不值。 青簡輕輕放下老道士,似乎是怕青石坪上太過陰冷,又將身上粗布衣衫脫下墊在他的頭下,隨后撤出竹簡,緩緩走向一臉得色的烈陽真人。 “怎么,就憑你也來報仇?若不是景陽那個沒用的東西遭人暗算在先,你怎會輕易得手?我現在有鎮星在手,你又何必急著送死,不如快快投在我門下?!绷谊柕某嗝娉嗝忌蠠o不染滿興高采烈和躊躇滿志,滿口吐沫飛濺,說得搖頭晃腦,大有普天之下誰敢掠我烈陽之鋒芒之態。 此時青簡的頭腦中無比冷靜,自己決不能白白送死,否則老道士的仇由誰來報呢?他忽然發覺身畔多了兩人,便停身低聲道:“思翼、薛蓉兩位道友的厚誼青簡無以為報,但請二位不要插手,唯盼速速帶我恩師的尸首離開此地,送往青葉峰。本門典籍二位可隨意翻閱,聊表謝意。如若二位不愿再回道門,就留在青葉門吧?,F在想來,老道士曾說青葉峰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