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李夕月說:“看起來茶房輕松,其實不然,萬歲爺特講究茶水, 倒不怎么講究衣著打扮。你看,白荼和我動輒惹了他摔杯子摔碗的,天天嚇得戰戰兢兢;還有東暖閣那規矩草,真是一點錯不得,成日價怕搞砸了要挨頓板子。你年紀小,還是別受這個罪吧?!?/br> 宜芳仍是撅著嘴。 李夕月還不大清楚她是個什么路數,也不想拒絕得斷然,想了想還是緩兵之計合適,溫語道:“這兩天我看李總管也挺忙的,我看時候合適,再和他商量商量吧?!?/br> —————————————————— 這次捉拿禮親王的事,最大的風險在京畿外的正藍旗,旗主被執,很有可能造成人心惶惶。 昝寧立刻派榮聿前去接手,第二天晚上傳來的消息,正藍旗里的幾個參領都服帖了,唯有一個都統在營盤里煽動,被榮聿干脆利落地摘了頂戴押解到京里處置。 另外,查抄也初步有了些有價值的東西:禮親王與各省封疆的來往信件。 軍機處從大臣到章京把整整一箱子信箋粗粗翻看了一通,已經找出一些“悖逆”的地方來。 于是到了深夜,昝寧也依舊沒有睡,一份份地翻看摘錄出來的“略節”,忖度著其中內容的輕重,牽涉到的人是否可以懲處。 “唉,頭是真的疼?!彼嘀杧ue,合上面前一疊文書,對陪伴在旁的李夕月撒嬌。 李夕月勸他:“萬歲爺,你可真是兩個白天加上一整個夜晚都沒有睡覺了,鐵打的人也支撐不住呀!無論如何,睡吧。 昝寧半真半假,越扶越醉,撐著額頭有氣無力說:“還有一疊要看呢!你先過來給我靠一靠,等我緩一緩神,再把其他的看完才能睡?!?/br> 李夕月不敢怠慢,趕緊到他身邊,他也真就靠過來了,斜倚著她的胸脯,毫無窒礙的——好像靠的是一堆軟綿綿的靠枕,愜意地左右晃一晃腦袋。 李夕月眨巴眨巴眼睛,不敢呵斥他占便宜,只能偏了偏身子,盡量讓胳膊抵著他后腦勺,低聲說:“還是躺下歇歇吧?!?/br> 昝寧低聲說:“躺下來心臟也‘怦怦’地亂跳,還是要豎著舒服些?!?/br> 李夕月低頭仔細看了看他臉色,擔憂起來:“心口不舒服那得叫傳御醫??!耽誤不得呢!” 昝寧一抬頭,正好看見她的臉俯下來,圓潤潤的小下巴,忽閃忽閃的長睫毛,全在他眼睛里。他不由就笑起來,撒著嬌說:“我才不要見那些老白菜幫子呢!我要你給我揉揉頭。你要不給我捏,任哪個太醫來都沒有用的。你要疼我呢,就趕緊的?!?/br> 這樣子活像李夕月家里的小弟撒潑撒賴時拿捏著人的模樣。 李夕月只差啐他,臨到口邊了到底沒忍心,伸手在他頭頂上摁了兩下。 他倒得趣兒了似的,點點頭說:“就是這個位置,再用點巧勁,別死命壓我脖子,要把大拇指的暗力氣用足,往顱骨里‘滲’那感覺就對了?!?/br> 李夕月說:“可惜我又不是按摩處的,沒學過這些花樣?!?/br> 昝寧倒睜開眼睛很認真地說:“那你得空去學學呀?!?/br> 李夕月說,“這里面功夫多著呢,據說按摩處的小太監沒三五年都出不了師,我這笨腦瓜子,即便去學十天八天的,也是個皮毛?!?/br> 昝寧皺著眉想了想,最后說:“還得十天八天的!你指望我給你放長假呢?算了算了,別去了,就這么著胡亂按按好了,本來也不是希圖你的本事?!?/br> 他腦袋側了側,覺得枕著她胳膊沒那么軟和,于是把她身子扳正,才一腦袋靠人家姑娘的胸脯上,美滋滋說:“也就希圖你這溫柔鄉?!?/br> 李夕月輕輕推推他的腦袋,他自巋然不動。于是惱上來身子一閃,昝寧全部上半身的力氣都靠她胸上呢,頓時坐得一個后仰,腳都抬起來了,幸得李夕月良心還在,沒給他摔個四仰八叉,又在后頭扶了他一把。 “好樣兒的,造反了你?”他笑著轉過頭來,一拽她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腿上,“說吧,認打認罰?” 姑娘裝糊涂:“打是怎么樣?罰又是怎么樣呢?” 昝寧在這樣令人頭疼的忙碌中,覺得即使是和她插科打諢片刻也是極有趣的一件事,故意虎著臉說:“打,自然是一頓胖揍了;罰呢,就是兩個‘字兒’的撓癢癢?!?/br> 兩個字兒,是指那西洋來的自鳴鐘分針走過兩個字,就是十分鐘。 “得了得了,兩條您一個好處都沒?!崩钕υ略缬袑Ω端姆▽?,笑道,“我曉得你要什么?!?/br> 昝寧想駁斥她,因為這兩件,他都覬覦著,可以享一享手上與眼上的福祉。不過,對她那充滿懸念的話,他也很好奇。 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帶著點神秘和誘惑,嘴唇微微一撅,柔嫩得帶水光似的。 “我想要什么?”他問。 李夕月抱住他的脖子,湊近了過來,小嘴唇那么嘟起來,跟花骨朵似的。 昝寧忍不住就往起湊。 但李夕月又閃開了些,對他說:“疲勞、頭疼、心口不舒服,首要還是要多睡睡。咱們就親一下,不許太久,您早些忙完,早些休息,來日方長,好不好?” 對于男人而言,這就是欲迎還拒,真是撓心撓肺的難受。 “李夕月……”他怒沖沖剛說了個開頭,李夕月的嘴唇就堵住了他的口。 他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隨著她的主宰,他被動地跟著走,被她帶進了一個讓人陶醉的新境地里。 李夕月這塊處.女.地,一旦開墾之后,長出來的都是驚喜。 長吻之后,昝寧心又軟又暖。 當李夕月再次勸諫:“萬歲爺早點忙完早點休息,可再不能熬夜了?!彼凸怨月犜捔?,只提了一個要求:“今兒你侍寢?!?/br> 李夕月說:“今兒我只值夜?!?/br> 在他反駁之前解釋道:“你又是頭疼,又是累得這個樣子,何必為了點欲望,自己折磨自己身子骨?” 昝寧心想:不錯,今兒就是招她侍寢,只怕自己累久了的表現不會太好,豈不是在她面前丟人? 所以退而求其次說:“我要抱著你睡。僅只抱著,其他你放心?!?/br> 李夕月笑起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呀?咱們倆又不是頭一次?!?/br> 皇帝并不貪心,接下來果然是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最后一疊信箋的略節之中,雖然太陽xue還在突突地跳,頭兩邊還是有那么一點脹痛,但效率比剛才高得多,很快就把一疊看完了。 李夕月在他身后幫他捏捏肩膀,捶捶背,伸頭看看他忙完了,笑道:“這單另挑出來的一疊,是不是有什么花樣?” 昝寧也絲毫不覺得她干政,笑著點了點那疊紙:“確實有花樣,這里面的人,依附禮邸的證據十足,居然還有幾個是納蘭氏的遠房宗親,可有新鮮可挖?!?/br> “那太后是會保這些人還是棄卒?” 昝寧搖搖頭:“沒心思想這些了,累壞了?!?/br> 李夕月也心疼他,親自伺候他解衣就寢,兩個人鉆被窩里,靜靜地抱著什么都不干,也很安心地睡了黑甜一覺。 卯正昝寧就醒了,雖然覺還沒補夠,不過緩過來好些。他用胳膊枕著頭心里想著,禮親王問刑,肯定跑不掉了,如果能借著這次查抄的機會一石二鳥,把納蘭家的兵權也奪回來就更好了。 太后曾經是個手段老辣的婦人,但現在不問政也三年多了,波詭云譎的政局她未必完全了然。自己所求不奢,只要京里的軍權到手,仍然愿意奉養她。 想定了,再考量京里的禁軍統領分布,這次自己下的最大的一步棋就是把禮親王的旗丁轉交給榮聿管理,把豐臺大營交給駱天馳管理,可惜還差得遠,特別是統領京中九門事務、大大小小的雜務都抓在手中的步軍統領衙門,還不容他染指,這是最大的麻煩。 想了一會兒心煩,扭臉看見李夕月的睡相,心情又好了起來。 睡了一晚上精力恢復了許多,晨起頓有了勃勃的欲望,于是翻過身,先打算吻醒她。 小乖貓兒似的人兒沒睡夠,一邊回應著他的熱吻,一邊眼睛還閉著,哼哼唧唧的,一雙小手在他身子上亂撫弄著。 “等忙完這一波空下來,我又打算打布庫去了,現在每日堅持舉二百下石鎖,你看我胳膊硬不硬實?”他在她耳邊誘惑地問。 李夕月軟綿綿的手捏了捏他的胳膊,覺得肌rou彈了彈,僅就大半年吧,他已經脫離了原來那種高大而瘦的孱弱形象,變得堅實多了,這質感果然很誘人。她睜開眼睛,笑融融地說:“那還得多吃飯,少熬夜?!?/br> “好?!彼麖纳迫缌鞯?,把她抱在懷里,引著她的手,又問:“再看看其他地方,硬實不硬實?”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我的文下沒有小學生。。。 那么就祝所有的成年兒童們節日快樂,能夠像孩子一樣忘卻煩惱,開心每一天! 第140章 “討厭!難道不是快上朝了嗎?”李夕月紅著臉問。 昝寧嬉笑著正打算說什么, 突然聽見門外頭李貴很慌亂的聲音:“皇上,門上報來,太后來了?!?/br> 床上兩個人都愣住了。 從皇上親政之后, 太后進養心殿這片院落就很少。更何況這大清早的,大家還沒起床的時候, 她過來干什么?! 昝寧不由說:“這么早?朕沒起身呢?!?/br> 外頭那李貴正欲說什么, 大概看見太后近前的身影, 原來的話吞了下去,只能陪著笑臉,提高聲音說:“太后萬安。萬歲爺……還沒起身呢……” 太后在外頭頓住了步子, 笑語晏晏的:“喲, 卯正了還沒起身呢?放在做皇子的時節,可該準備著去上書房讀書了。做了皇帝,只應該更勤, 豈能躲懶?” 李貴在向她解釋:“回稟皇太后,萬歲爺是昨晚上處政晚了些, 耽誤了覺, 可勤快著呢。奴才馬上去喊他起身。不知道太后大早地過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奴才如何稟報萬歲爺呢?” 太后閑閑地說:“還不是知道他這一陣疲累焦慮, 心疼他,所以過來看看他!喏, 麗妃宮里昨兒燉了燕窩羹,整整燉了一晚上, 濃得很, 大滋補,我讓她一道給送過來了,給皇上補補身子?!?/br> 皇帝膳房里也不缺一道燕窩羹, 這明擺著別有用心。 里面兩個一聽:嗬,麗妃也來了?!這嫡母不宜進庶子的臥房,妻妾總是可以進來了的。頓時起身穿衣,一通忙活。 果然,太后說:“麗妃,你還愣著干嘛?進去伺候皇帝起身吧?;实圻@兩日疲累,你喚醒他的時候務必溫柔一些,別惹得他發了起床氣?!?/br> 李貴在外頭攔阻:“值夜的宮女想必已經叫了,這會子還不至于耽擱,娘娘若貿然進去,說不定萬歲爺反而不快。這樣,還是奴才去催一催吧?!?/br> 太后顧左右笑道:“值夜的是宮女???” 李貴硬著頭皮賠笑:“萬歲爺是個精致人,每每嫌奴才們這些太監做事太粗,還是宮女細致些,照應得好?!?/br> 太后笑道:“沒事,他有這點小癖好正常。一國之君嘛,以天下養,只要宮人伺候得周到穩妥,就是好的。便是生出皇嗣來,也是天下的福祉,我豈會不高興呢?” 李貴臉色尷尬,但知道越是這樣說,她越是警覺心上來了,只盼著里頭兩位聽在耳朵里,千萬別忙忙亂亂地還對不上榫卯。 太后又說:“麗妃你也太沒有眼力見了,即便不進去伺候穿衣,你也進去候著洗漱呀?燕窩羹放冷了還怎么吃?” 麗妃拿著雞毛當令箭,蹲蹲身子“是”了一聲,真個順著東暖閣往里去,還問李貴:“啊,萬歲爺昨晚上沒翻牌子???沒睡寢宮???是睡東暖閣最里頭的齋室么?” 李貴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跟著邊走邊答話:“萬歲爺昨晚上處置政務呢,太晚了自然沒力氣翻牌子,齋室最近,忙活完了就直接安置了。哎,娘娘,就這里吧,宮人在里面伺候更衣,萬一萬歲爺還要解個手什么的,您豈不是尷尬?” 麗妃覺得自己什么沒見過?有什么尷尬的?不過她不象皇后性子拗,李貴這意思很明白,她就停在齋室外面那間的門口,捧著裝燕窩羹的食盒站得恭恭敬敬的,口里依著規矩報名:“奴才麗妃,奉太后的懿旨,給皇上送燕窩羹來了,就在門口伺候,聽皇上的吩咐?!?/br> 齋室里頭的兩位當然忙著穿衣服。李夕月先幫著昝寧穿戴,忙完了再顧自己穿戴。 昝寧也想幫忙,可惜他從小是像“爺”一樣養大的,動作極其不利索,一急躁之下,差點把李夕月的扣子扯下來。 李夕月想說他,但知道麗妃就豎著耳朵在一道隔扇門外頭站著呢,所以除了瞪一瞪她那雙圓眼睛,示意他“別添亂”之外,一點聲音都不敢有。 她自己麻溜得很,很快就把衣服穿好了,又蹲身在屋角擺上宮人值夜用的氈毯,做了一番在屋角值夜的假象。 但摸摸自己的辮子,昨晚一夜拱在皇帝懷里睡,辮子松散毛糙——按理值夜的人只能靠墻坐著打打瞌睡,不許躺下大睡特睡的,辮子這樣子,實在說不過去。她趕緊又拉散了辮繩兒,用手指扒拉著頭發。 外頭麗妃又喊了一聲:“萬歲爺起了么?要不要奴才進來伺候?” 昝寧很著急,一邊幫李夕月扒拉長發,一邊火氣沖沖地喊:“起著呢,耽誤不了早朝,大不了不吃早上的點心就是了。能不能別催?” 麗妃在外頭不敢說話,李夕月倒適時說了:“萬歲爺,腰帶?!?/br> 昝寧自己把腰帶系好,而李夕月動作也快,沒有梳子,也把烏光油亮一條長辮子扎好了。 她回頭檢視了一下窄小的齋室,自感并未有破綻——唯一的破綻,大概就是自己作為一個小宮女,和皇帝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一晚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