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昝寧老老實實說:“我今天激動得睡不著。我要個人陪著?!?/br> 他睡不著,還得人陪著不睡。 李夕月心里好氣,笑著都是苦笑:“我已經備了酸棗仁茶,可以安神的。我去茶房倒一碗來?” 估摸著他還有所求。李夕月想:又不是頭一次,我又不是忸怩著不答應你。你要想要,趕緊地完事兒,也好讓我睡大覺去。 但皇帝還真不是想那事兒,只是等待時既激動,又無聊,亟需有個值得信任,且幫他散悶的人陪著。 他一低頭,看李夕月目光朦朧起來,說是惺忪吧,那眼神又款款的,媚答答直往人心里擊;說是勾搭吧,她又像是要睡,渾身都軟綿綿,在他忍不住親下來時還打了個哈欠。 “李夕月,你到底想干嘛?”他簡直氣得想掐她屁股了,板著臉問她。 李夕月眨巴眨巴濕漉漉的圓眼睛,覺得他屬于倒打一耙。 “萬歲爺,是您想干嘛呀——”她剛起了個頭,就被外面突然傳來的李貴的聲音給驚得停住了。 “萬歲爺!”李貴是驚喜的,“步軍統領衙門傳來的消息,成事兒了??!” 昝寧的眼睛仿佛突然亮了,星光似的還帶著閃,他顧不得懷里人剛剛似有似無的勾引,真個毫不留情地掐她一把:“快起身?!?/br> 李夕月齜牙咧嘴跳起來,見昝寧嘴角帶著笑,對外頭說:“李貴你快進來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昨天的祝福??! 第138章 李夕月覺得自己像個妖妃, 勾引不成被皇帝義正辭嚴地趕開了。 她揉了揉眼睛,努力地規矩地站在一邊。 李貴喜盈盈進門,打了個千兒:“禮邸已經拿住了, 他嫌王府辦喪事烏煙瘴氣的,這段時光都陪著吳側福晉在別苑里住, 步軍統領衙門的人誆了他一下, 說軍機處有急奏, 他披了衣服罵罵咧咧出來了,當即被步軍統領衙門的人拿住,現在已經解送宗人府待勘了?!?/br> “他說了些什么?”昝寧問。 李貴“呃”了一聲, 然后說:“禮邸當時冷笑了一聲, 問是誰承的旨意拿他。步軍統領衙門說是軍機處承的上諭。他說:‘我是為首的軍機大臣,軍機處有這樣的旨意我怎么沒有聽說?該不是那老娘們拿著先帝的御賞印糊弄人的吧?我是先帝顧命的輔政大臣,你們這些個人的眼睛里還有祖宗家法, 還有先帝的遺命么?僅憑一道亂命就矯詔竊權,不怕遭了天譴?!’” 昝寧哼了一聲:“他還在做夢!先帝遺詔許他矯詔竊權么?朕還在這兒呢!” 雖然已經是萬籟俱寂的深夜, 但要穩定政局, 這一夜注定不眠,接手權柄是頭等大事。 昝寧目光熠熠, 顯得非常精神,立刻吩咐李貴道:“內奏事處今日當值的太監全部叫起來。傳軍機處、內務府、宗人府?!?/br> 李夕月也一下子精神了, 但到底沒見過這樣的大陣仗,有些哆嗦:“萬歲爺, 這是西暖閣, 我……我還是避一避吧?!?/br> 昝寧見李貴已經出門給他吩咐事兒去了,他微微笑著說:“你就到西暖閣的梢間避一避。一會兒說的話,你也一道聽——這些事你不能全然糊涂, 全本西廂記你得放在肚子里。將來……” 將來她也不能只做個吃吃喝喝、把他伺候舒服了就成的賢后,如今這種局面,她得知道輕重,要能當他的助手,只可惜培養她培養得晚了,不過現在開始也強過沒有。 他提示道:“比如我先那一撥晚面,你以為只是談治河賑災?錯了,要看住軍機處那幾個有可能通風報信的人,還要給白其尉和徐鶴章機會,把禮親王的罪名討論梳理清楚,又不能落別人的眼,所以打發去‘對賬’,避避耳目?!?/br> 李夕月一直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此刻“山雨欲來風滿樓”,更是覺得腿軟,點點頭說:“好吧?!眲傔~了一步,就撞在一旁的銅博山爐上,撞得倒抽一口氣。 昝寧恨鐵不成鋼地嘆口氣,親自過來扶著她,揉了揉她撞到的腿,又打她屁股一下,罵:“真是沒用的東西。多學著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br> 李夕月自慚,骨嘟著嘴揭開里頭梢間的一道門簾。剛鉆進去,昝寧也跟著進來,說:“看你這模樣,打得不服氣???” “哪有……” 話沒說完,就被找茬的大灰狼吻住了,摁在板壁上,捏著下巴毫不放松,侵襲完了才說:“我在呢,你別虛,也別怕?!?/br> 似乎被他賦予了力量,李夕月抬起紅撲撲的臉看著他:“我沒怕?!?/br> 昝寧的手指在她臉頰上摩挲了一下,又小小地親了兩下,說:“放心?!?/br> 這時候,聽見外頭有報名求見的聲音,他低聲說:“沒事的,你就坐在這里,實在困了蜷在條炕上睡覺也行。只要不發出動靜就好?!?/br> 李夕月此刻也沒有睡意了,乖乖地點了點頭。 皇帝從梢間回到了西暖閣里,李夕月聽見外頭參差不齊地給他請安磕頭的聲音。 昝寧首先問:“劉俊德呢?” 外頭一個人說:“嗐,在一家妓寮子的金屋里拿了正著。步軍統領衙門的那群丘八看稀奇,愣不肯把褲子還給他,笑鬧了好一陣,劉俊德的臉據說跟豬肝似的,最后許了五百兩,才換回穿著褲子上大車?!?/br> 暗自憋笑但憋不住的動靜響起來。 接著說話的人像是張莘和:“大臣這樣,確實也不成體統。先帝當年讓劉俊德顧命,實在因為他做得一手好道德文章,是打算讓他多多教導皇上的,哪曉得是這樣一個偽君子!” 軍機處的軍機大臣一般額定五人,還有兩個打簾子軍機也曾和禮親王走得近,但他們沒有裹挾得那么緊,這會兒知道禮親王和劉俊德都要倒霉了,自然首先是摘開自己,一個一個都在唉聲嘆氣,然后討伐禮親王的擅權和劉俊德的無恥。 昝寧說:“他們既然如此無恥,我們也沒什么好說的。這兩個人罪大惡極,早已非一日兩日,這次太后重新和朕宣示先帝遺詔,特別將‘顧命大臣若朋比為jian,不獨上蒼治之,兼朕御賞之印可治之!’重點誦讀給朕躬親聞。太后懿旨既下,朕也深以為然,明發上諭已經備好了,今日諸部商討,明日便可發天下知之?!?/br> 上諭是白其尉和徐鶴章幫著擬定的,兩個人刀筆極有力量,將禮親王和劉俊德欺妄皇帝與太后,專擅跋扈諸事跡,乃至喪中使妾室懷孕之罔顧人倫,硬保吳唐之不念國法尊嚴等等,都化作罪名,按在了他們倆的身上。 昝寧又說:“禮親王先革除王爵,送宗人府待勘,刑部會同大理寺共審。此外,京畿的正藍旗人馬——”他瞥了瞥榮聿:“貝勒榮聿也是正藍旗的主子,就辛苦接管下來。豐臺大營會同點數人數,劃片發餉?!?/br> 這是分散軍權,以餉治人。 “直隸各提督嚴陣以待,若有不安分的地方,就直接把正藍旗下兵丁遣送吧?!睆堓泛脱a上了一句。 昝寧點點頭又說:“大理寺先封王府和劉俊德家宅,明日辰初就查抄?!?/br> 連勾搭外人、轉移財產的機會都不會給他們。 再接著吩咐:“京中勢必震蕩,軍機處及早明發上諭,安撫人心,也叫人知道這是打了一只‘大蟲’,是一件好事!另外,軍機處空出兩個位置,也當及時補齊,不叫人生隙?!?/br> 他瞥了一眼那兩位“打簾子軍機”,兩個人已經知道太后參與這件事并且鈐印,禮親王根本來不及有所反應和動作,也就是注定他回天無力了。 此刻他們倆眼觀鼻、鼻觀心,只求自己能夠摘出這件事,哪里還敢再和皇帝翻泡兒! 于是昝寧毫不客氣把他的另一位老師和白其尉一起報了上去,特別是白其尉算是超擢,他解釋道:“白其尉現在雖在戶部主事,職位不必拿掉,仍讓他兼著。他本來就是軍機處的章京,不肯佞幸依附禮邸,被排擠得一直沒有升一升?,F如今便是給實了這個名分,讓他一身兩職,辛苦辛苦吧?!?/br> 軍機大臣不一定品級高,但一定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大家今日都唯皇帝馬首是瞻,只顧著點頭,一句廢話都沒有。 昝寧最后看向禮親王那個掌管宗人府的庶弟,問:“禮王捉拿后放在宗人府,能不能放心呢?” 人家能說什么!當然叩首道:“皇上,國法是國法,奴才豈敢廢法徇私?請皇上放心!” 兩個人倒下,軍機處商量了大半夜,不僅把空出來的位置一個一個填滿了,把所有的震蕩政局的隱患一個一個排除了,而且對皇帝這次的雷霆手段都暗暗覺得不得不服——他潛龍在淵這三四年,不動聲色,叫人以為是極弱的一個人,然而終于露出牙齒和爪子,原來亦是鋒利得很! 李夕月在梢間里也聽明白了不少地方,心里一直有又酸又熱的波濤翻騰著一般,為他高興,高興得想哭。 等她關注到窗外時,才發現天已經亮了,窗戶紙上透著魚肚白,紫禁城的鳥兒們開始宛轉地鳴唱,綠樹的影子隨著日光的變化移動著,她的心“怦怦”地跳著。 等昝寧進到梢間里,少年一夜沒睡疲倦又亢奮的樣子落入她的眼睛里,李夕月覺得對他的愛慕和欽佩到達了頂點。 她緊幾步上前,在他面前仰首看他,想說什么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笑道:“我還以為你睡得小懶豬似的呢?!?/br> 李夕月不敢發出聲音,但埋首往他胸口一扎。 昝寧順勢環抱住她,輕吁一口氣:“他們都告退了,西暖閣沒旁人?!?/br> 這是示意她完全可以說話了。 但李夕月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胸口是刺繡的金龍,繡得極為工細,那一雙龍目用了二十幾種配色,把目光中的威嚴都繡了出來。 李夕月偷偷吻了吻那雙刺繡的龍目,隔著衣服仿佛能感覺到他“怦怦”的有力的心跳。 昝寧笑問:“不磨著你的嘴么?” 李夕月一下子抬起頭,臉上兩道淚痕,嘴角兩個小酒窩深深地旋出笑意和愛意。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輕輕地說:“昝寧……”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皇帝愣了一下,然后特別激動,抱小孩似的把她往上一托,他不用低頭,她也不用抬頭,雙唇相觸,頓時燃起熊熊火焰一樣。兩股火焰糾纏得難舍難分,到得最后,恨不得有甘霖來澆滅他們渾身的火!渾身燥熱的欲! 還好李貴在外頭給他們澆了“甘霖”,他來了一嗓子:“萬歲爺,今日早朝可萬不能耽誤。點心送到東暖閣了,您用一點吧?!?/br> “今日還不能大意?!标脤幍吐曉诶钕υ露呎f,“一道用些點心去,吃完了你去補個覺?!?/br> 李夕月被他放下地,雙腳著實,心卻有些空落——為即將的幾個時辰的小別。 她從未料到自己會這么牽掛一個人,恨不得時時與他在一起,為他分擔,讓他適意。 但太多她無法協助的事,她只能輕嘆一聲,摸了摸他的臉頰:“你熬得太辛苦了。得空一定要好好休息休息??上覍嵲跊]本事,幫不了你太多?!?/br> 昝寧親親她的手心,笑道:“夕月,你已經幫了我很多,真的,你躺床上補覺時好好想想,你就明白,你是我的恩人?!?/br> 李夕月臉微微一紅,心里又特別溫暖。 她以“伺候”的名義和昝寧一道吃了一頓點心。有她吃得很香的模樣陪伴,昝寧也覺得胃口大開,常年梗阻在他腸胃里的那些痞塊,現在如春水化冰一樣慢慢化開了,他心中奔騰的是大江和大河,是男人廣闊的雄心和蓬勃向上的力量。 李夕月腦袋里一直很興奮,但皇帝上朝去之后,她突然覺得倦意潮水般涌來,打了好大一個哈欠,搖搖擺擺回自己屋子準備補覺。 剛剛進門鋪被子,就聽見有人敲門。 “誰呀?” 外頭是宜芳的聲音:“李姑娘,是我呢。找您說話方便不方便?” 第139章 李夕月現在已經太知道宜芳的不可信了。 她有些冷漠:“打算休息呢?!?/br> 宜芳在外頭甜甜地說:“昨兒晚上我來找姑娘您, 看見屋子里黑燈瞎火的,估摸著是您值夜呢。確實今兒要好好休息。不過,我就一兩句話, 姑娘能不能辛苦一下下?” 李夕月不是那種性格尖銳的人,雖知道要和宜芳保持距離, 但是也不好意思對人過分冷漠, 她打開門, 也不打算讓宜芳進去,在門口問:“你說吧?!?/br> 宜芳覷了覷她疲倦的神色,說:“聽說白荼姑姑不回來了?” “你聽誰說的?” “聽小太監們傳的?!币朔己┖┑匦? “姑娘一個人管茶房, 一定忙壞了。您看我入宮到現在,都是‘學規矩’,我覺得我也學得差不多了, 能不能和李總管說說,讓我就拜您為姑姑, 跟著您在茶房伺候?” 又表忠心:“我雖然蠢笨, 但一定會聽姑姑的話。我若表現得不好,姑姑只管打我, 我絕無怨言呢?!?/br> 李夕月一點都不想答應她——放這么個人在身邊,簡直是可怕。 她推脫道:“你這話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進宮也才半年呢, 何德何能做你的姑姑?哎,我看司寢或司浣洗的大宮女那里有幾個經驗豐富的, 我薦你去跟她們學吧?!?/br> 宜芳撅了嘴:“可是, 我一直都是跟著茶房學活計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