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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侍君在線閱讀 - 第65節

第65節

    昝寧一把把她拖起來,順勢往懷里一抱:“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毙嵝崴暮蟛弊?,然后輕輕地咬了一口耳垂。

    李夕月差點抖一下,渾身都起雞皮疙瘩,只能求饒:“萬歲爺,可不帶這樣的!”

    “那要怎么樣?”他調笑著,親她的脖子,“這里?”

    “正經八百的西暖閣呢!”李夕月真正是給他搞得渾身過電似的哆嗦,指了指匾額上先帝手書的大字,“‘勤政親賢’,‘勤政’,別干和政務無關的事,祖宗看著呢?!?/br>
    “還有‘親賢’呢?”他并不撒手,“我親親我的賢妻,算是‘親賢’?”

    “胡鬧!”李夕月聽他曲解,心里反而有點慌起來,掙了掙正色道,“您的賢妻可在體順堂候著?!?/br>
    昝寧笑容凝結了一樣,頓了一會兒才說:“別說這個‘賢’字她配不上,就是這個‘妻’字,她原也配不上??傆幸惶臁?/br>
    李夕月小心覷了覷他的表情,他已然毫無笑意,斜乜下來。李夕月看他肅穆時還是有些害怕的,小心說:“這話,奴才聽著害怕……”

    昝寧放開她,說:“不必怕,我就是這個意思。反正遲早是要撕破臉的,暫且讓她再多擔兩年這個名分罷了?!?/br>
    李夕月少見他這種圖窮匕首見的模樣,平靜了一會兒還是要勸諫兩句:“何必呢,老話說,夫妻哪有隔夜的仇。萬歲爺的家事亦是國事,主子娘娘又是太后的侄女,鬧出去無論于公于私都會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說起來多難聽啦?!?/br>
    皇帝因著驪珠,只怕一腔子氣全部怪罪在皇后頭上。李夕月心想,若是貿然廢后,真是堵不了悠悠眾口。

    想著她自己也喪氣,她從沒想過要取代誰,但是同樣也從沒想過給人做小——雖說皇家的妾不同于民間的妾,嬪以上是較親王公主都高貴的,但是,畢竟說起來還是做小。

    兩個人在西暖閣里都沉默著。

    昝寧有心事時,是默默地喝茶。喝完一杯,說:“再添點茶水吧,地龍燒得熱,容易口渴?!?/br>
    李夕月小心地給他加水,八分滿后端給他,目光一瞥,突然在那奏折的白棉紙夾片一堆字的中間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禮親王府二等護衛:瓜爾佳氏亦武”。

    第80章

    李夕月還想再看看夾片的標頭, 昝寧似笑不笑的聲音已經傳過來:“看什么呢?”

    李夕月有點緊張,說:“隨便瞟了一眼。奴才不看了?!迸み^了頭,但是心里還擔憂, 實在想再看一眼標頭,想知道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為什么把亦武的名字開列在其中?

    昝寧已然說:“朕的茶已經喝完了, 不用伺候了?!?/br>
    這是提示她可以走了, 李夕月只能蹲安告退,心里卻直犯嘀咕,生怕他會對亦武怎么樣。

    午后又該奉茶, 這次卻在東暖閣里。李夕月低頭進去, 看見皇帝站在書桌前寫字,“撥鐙法”執一支斗筆,另一手背著, 模樣還挺自在。

    李夕月道:“萬歲爺,茶擺在您手邊么?”他手邊放著巨硯、墨海、大水洗、檀木鎮紙……赤紅灑金箋擺在正中, 他正在上面書寫一個大大的“?!弊?。

    面前擺得滿滿當當的, 昝寧努努嘴:“茶先放一邊的高案上去,朕寫好這幾個字就來喝?!?/br>
    李夕月放好茶碗, 順便看皇帝寫字。她看她阿瑪買古董,見過不少書畫作品, 算不上多精通,好壞基本分辨得出。

    昝寧這一筆字, 和他的人一樣, 瘦峻而清逸,頓挫轉折間頗有骨力。

    昝寧氣定神閑寫完一個“?!弊?,抬眼見李夕月看得津津有味, 不由笑道:“寫得如何?”

    “好?!?/br>
    他皺眉笑:“人家拍馬,好歹能有一串話來,你就一個‘好’字?”

    李夕月說:“奴才怕像上次一樣,說得不冾圣意。還是藏拙少說話的好?!?/br>
    這也是她的通透和聰明之處,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懂多少說多少。

    昝寧點點頭:“后天冬至大祭,明天你跟李貴去禮親王府上賜福字。我這幅給禮親王,太后那里寫得了一幅賞他的福晉納蘭氏?!?/br>
    又說:“這幾天我都得齋戒了,沒法翻牌子,所以你跑一趟永和宮,問問你舊主子有沒有什么東西要帶給側福晉吳氏?!?/br>
    “嗯?”

    “唉,你怎么沒長進呢?”昝寧說,“你想想,吳側福晉的父親是吳唐,穎貴人——啊不,穎嬪——她的父親是吳唐一直想法子保舉的手下,穎嬪日常不想著替她父親投桃報李?你大概還不曉得,她進京入選的那個月,便是側福晉吳氏安排的公館和下處,據說彼此已經認了干娘和干閨女。這么說,你懂不懂了?”

    李夕月有點明白了,反正他是拉一派、踩一派,弄到內訌為止。她呢,則是到穎嬪那里敲敲邊鼓,推動推動,促進促進。

    她點點頭說:“奴才大致明白了。但是宮女不奉主子的旨意,不可以在宮里瞎跑。奴才白眉赤眼兒地去永和宮,人家問起來,奴才怎么答?會不會反而落了人眼,不知道奴才和穎嬪有什么勾當?”

    昝寧點點頭:“慮得是?!?/br>
    想了想,新換了一張紅箋:“來,nongnong地磨些墨,我寫個福字單獨賞穎嬪?!?/br>
    “這太張揚了吧?”

    “就是要張揚?!?/br>
    “可是過猶不及吧?”

    昝寧看看她,頓筆想了想,然后到一旁的各色花箋里挑選了一番,選出來一張粉色套印芙蓉花的薛濤箋,用風流蘊藉的字體寫一首《一剪梅》:

    “雨打梨花深閉門,忘了青春,誤了青春。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

    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曉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br>
    然后意滿躊躇地問李夕月:“這字寫得怎么樣?”

    這是情詩啊。

    李夕月皺皺鼻子,還沒說話,他就自鳴得意地說:“哈哈,想來你是不會夸的,醋都來不及吃呢!”

    “哪個吃醋——”

    李夕月說了半句,被他捏著下巴親了一下嘴唇:“我才不信你不吃醋?!?/br>
    李夕月對他的盲目自信無言以對,她撇撇嘴拿過那張粉花箋,撇著嘴看了一遍,想著這是寫給穎嬪的,好像心里有點異樣,但再想想這不過是他素來借刀殺人的伎倆,那一點點異樣立刻就沒了。

    有什么醋好吃呢?她想,不是自己的就別貪,越少妄念就越看得開。

    她捧起皇帝親筆書寫的粉花箋,笑融融說:“奴才先謝萬歲爺派的好差事,等東西送到了,再和萬歲爺復旨?!?/br>
    毫無吃醋的模樣,高高興興退了出去。

    留下昝寧在原地笑容凝結。

    有圣旨在手,頓時腰桿子都直了。

    按規矩,宮女還不能一個人離開自己所在的宮殿,李貴便派了一個小太監跟著一起。

    粉花箋輕輕薄薄的,亦不用小太監幫忙,李夕月加了一件外頭穿的棉氅衣,戴了頂宮人用的暖帽,便捧著裝花箋的匣子從養心殿朝東六宮中的永和宮而去。

    一路上,因為有皇帝頒賜用的明黃匣子,甬道里遇見的宮女太監都是恭恭敬敬地給她讓道,有些看著面嫩的還低聲喚一句“姑姑好”。李夕月想:啊,權力真是奇妙!狐假虎威真是奇妙!我也才進宮四個月,簇簇新的人兒,都有人喊我“姑姑”!

    一路到了永和宮,因為是代表皇帝前來頒賜,連永和宮主位敦嬪也一道出來迎接。

    敦嬪和穎嬪位分一樣,不過一個在前一個在后,穎嬪齊佳氏還是退了半步站著以示恭敬。

    可惜皇帝的御賞只有一份,李夕月眼見著敦嬪一臉的失落,還要強自歡笑,賀喜身邊的人:“meimei又得了頒賜,真是可喜可賀!還是萬歲爺的御筆,比什么金珠都要值錢呢!”

    伸頭看了看粉花箋上的內容,那酸溜溜的樣子簡直都藏不住,只能用帕子掩口而笑。

    穎嬪的臉色卻不是想象中的高興,笑也笑了笑,然后對李夕月說:“夕月姑娘,若不趕著回去,到我那里坐一坐吧。今兒正好做了木樨粉圓,好像是姑娘以前最喜歡吃的?!?/br>
    啊,不光一口一個“姑娘”,而且連李夕月以前喜歡吃的東西都還記得。

    李夕月也算明白為什么那時候禧太嬪會說“前頭強過我這里”,果然一層一層的位置就跟一層一層的階梯似的,人們永遠望著高位,艷羨、嫉妒,但又恭恭敬敬,很容易就給人錯覺。

    她客氣了兩句,穎嬪笑道:“好姑娘,你如今在御前眼界高了,想是看不起舊主子了?”

    李夕月苦笑了一下,感覺穎嬪貌似長進了,但說話這尖刻勁兒還在。只能裝作惶恐地給她蹲安:“主子這話,說得奴才心臟‘嘭通嘭通’跳了。怡主子是萬歲爺心心念念的寵兒,奴才只敢說自己沒資格得主子的厚賜?!?/br>
    然后,趁穎嬪伸手來扶,她也就大大方方站起來,跟著進了永和宮的側殿里。

    她的舊“同僚”潤格捧來兩只精致的白瓷碗,里頭玉白的丸子,潤澤的酥酪,蜜色的桂花醬,顏色搭配得好看極了。

    穎嬪自己先吃了一口酥酪,然后說:“咦,夕月你也嘗嘗啊。這木樨醬還是你去養心殿前做的呢。那幾天看你在那兒搖桂花,落了一身的金桂,我們就在想:夕月真是富貴無邊呢!”

    潤格也全無“姑姑”的架子,甚至語帶討好,應和著說:“可不是。我們這幾個伺候怡主子的宮人里,就數你最有出息?!?/br>
    李夕月只能笑笑,吃了一口木樨粉圓,感覺甜得發膩。

    穎嬪看她吃了半盞,對潤格說:“你出去看看茶水,我和夕月說幾句體己話?!?/br>
    等屋子里只她們兩個,穎嬪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李夕月知道這是故意做張做智,她等了等,等穎嬪第二次長吁短嘆的時候才故意問:“咦,怡主子,奴才問句僭越的話,您這是心里不痛快么?”

    穎嬪當然不痛快。

    只有她自己曉得,所謂的得寵,所謂的雨露,都他媽是假的!

    只是少婦臉嫩,這種閨房私事無人可談,一直憋在肚子里。今日遇到李夕月,素知這是個厚道的姑娘,實在是想探探口風,知道皇帝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她琢磨了一下,還是打算以退為進,故意笑得苦澀:“唉,不知道的,都說皇上寵我;想必你懂,我心里的苦水啊,沒法說!”

    李夕月想:你這話也未免太不見外了!我怎么接話?你說我懂,意思是說我知道萬歲爺就是假裝寵你,其實晾著你?

    因而她只能泛泛地勸:“可不是呢,宮里旱的旱死,澇的澇死。誰知道怡主子您最是清心寡欲的,哪愿意自己個兒獨占著萬歲爺的寵幸?經常侍寢,大概睡都睡不好吧?真是吃苦呢?!?/br>
    這勸的話自然和穎嬪心里想的風馬牛不相及,也是李夕月故意為之。

    穎嬪也只能苦笑,擺擺手道:“也不全是這個原因。當然嘍,將來你出宮成了婚也就曉得了,伺候男人,真是遭罪……”

    穎嬪臉一紅,垂頭絞了一會兒帕子,略略抬眼一瞥,李夕月一臉呆萌——她其實比自己還大一歲,但大概還是個未經“人”事的黃花閨女。

    穎嬪想了想,厚厚臉皮還得試探,掩嘴一笑:“遭那種罪吧,為了皇嗣,為了社稷,猶自可說,女人家么,享皇室的福祉,不就是該當伺候皇上的?就是我這肚子實在不大爭氣……”

    李夕月比她還明白她肚子不爭氣的原因,可她能接話么?不能。

    她只能繼續一臉呆相:“啊,那是為什么呢?要不要傳召御醫給怡主子瞧一瞧?”

    穎嬪搖搖頭:“這倒不用。我心里明白?!?/br>
    小聲地問:“誒,倒是你常在御前伺候的,你曉不曉得,或者有沒有聽御醫說過,萬歲爺的身子骨……”

    這話有些不好出口,她猶猶豫豫、吞吞吐吐好半天,說半句、留半句,一會兒說“這類癥候”,一會兒說“那種毛病”,一會兒又悄然問:“你是伺候茶房的,可知他日??捎眯┦裁此幘?、藥茶?”

    李夕月反倒給她搞昏了,奇怪地問:“藥酒藥茶?萬歲爺前幾日外感風寒不舒服,藥湯倒是喝了不少,但平日不用藥酒,也不用藥茶,就喝各種茶水,偶爾喝點御廚房做的甜湯。請問怡主子指的是那類藥酒和藥茶???”

    穎嬪又是糾結了一會兒,才尷尬笑著說:“我就白問問?!?/br>
    但心里自有了計較。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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