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兩人之間陷入長久的沉默。 過了很久,杯子里的水不燙手了,湛柯終于沙啞著嗓子說:“幾個月的感情,不算數的?!?/br> 陳硯揉了揉頸椎,“這就不勞湛總cao心了?!?/br> “我只是……” “我當然做不到和你一樣,幾年的感情都可以不作數?!标惓幷f。 湛柯眸色瞬間低沉,他想解釋,又發現根本無從說起。 他們的感情從陳硯第一次表白到徹底分手,經歷了六年。 六年,他從來沒有承認過和陳硯的感情,哪怕一瞬間。 “你確定要和我聊這個話題嗎?”陳硯問。 提起以前,陳硯可以裝作無所謂,聊多久都能保持平靜。 但他知道,湛柯做不到。 湛柯是個一點都不會演戲的人。也許會做“演戲”這件事,但永遠做不好,演技拙劣的生怕對方看不出似的。 陳硯太了解了。 他太了解湛柯了。 “湛總,時候不早了?!标惓幰贿呎f一邊拿出手機打開,給湛柯看鎖屏上顯示的時間——遞到他眼前,幾乎是強迫他抬頭看時間。 以及沒有能比這再明顯的逐客令了。 湛柯端著水杯,避而不談,“你……女朋友呢,她跟你一起住嗎?”女朋友三個字說的很艱難。 陳硯十分自然的回答:“我老婆啊,她媽病了她去照顧了。所以湛總還有什么事?” “你們還沒結婚就住一起嗎?”湛柯自動忽略后半句話。 陳硯簡直要氣笑,“我們以前沒一起住過嗎?不也沒結婚?!?/br> 這一次算是徹底把話題引到了兩人之間。 湛柯猛地喝了一大口熱水,覺得一下燙進心里了。 陳硯盯著他,說:“哦,不對。我們連談戀愛都不算?!?/br> 湛柯看向他,和他的目光對上,眼中的情緒彼此心知肚明。 湛柯覺得自己來找陳硯就是上趕子找難受,陳硯也完全不負所望,一刀一刀的扎。 湛柯心底突然很病態的覺得,感受到刀刺的感覺,能證明這個人存在。 “湛總……”陳硯還想重復那一句話。 但被湛柯打斷了,他低沉著嗓音說:“別叫湛總?!?/br> 當今社會,這個總那個總的太多了,之所以多,是因為會喊這個稱呼的人都是不熟的人,而人一生中所遇到不熟的人比熟悉的人要多太多了,湛柯一點都不愿意成為那蕓蕓眾生里的一份子。 “那叫什么?”陳硯摸了摸后腦勺,“前男友?” 前男友。 奧斯卡影帝·陳,今天終于破功了,因為這在心里回蕩多年卻從來沒有說出口哪怕一次的詞。 陳硯感覺,自己以一種嘲諷又玩笑的語氣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語氣是理直氣壯,聲音卻在發抖。 他有一瞬間希望湛柯別聽出來他的慌張。 下一秒又釋然了。 那又如何,又如何,能如何。 湛柯忍不住了,從昨天晚上見到陳硯第一面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情緒總會崩掉。 但是沒有想到崩的這么快。 來勢洶洶。 措手不及。 又意料之中。 “陳硯,”湛柯說,“是我錯了,對不起?!?/br> 這句沒頭沒尾的道歉出現在一個莫名其妙的時刻。 陳硯卻依然覺得自己胸腔里都震了一下,像是被冰凍了很久的心臟被狠狠的一擊,碎的到處都是冰渣。 又像是心臟外圍那層千年的寒冰,終于被它的主人親手打破,還給了陳硯一個健康的、可以正常心跳的心臟。 陳硯也不裝糊涂,只是說:“道歉這個東西,來得遲了,就沒有用了?!彼麤_湛柯笑了一下,“我是說,現在我用不著你的道歉,所以我就不接受了?!?/br> 湛柯整個人的僵住了,僵硬的重復那一句“對不起”。 陳硯聽的有些煩。 他壓制不住自己去問:“你說對不起,那你知道錯哪兒了嗎?也許你知道了,過了這么多年你終于知道我沒病了,終于知道同性戀不是病了,但你會改嗎?你知道它不是病了你就能接受了嗎?我,我這個同性戀,你不接受吧。不對,你連你自己你都不接受,更何況別人。所以你的道歉,到底有什么意義?” 陳硯覺得自己越來越病態,他就是想刺激湛柯。 他一看到湛柯就忍不住的想要刺激一番。 就像他也總在深夜自言自語的刺激自己一樣。 陳硯很羨慕說放手就放手的人,也羨慕分手后就相忘江湖的人,他甚至羨慕心死了的人??善囊粯佣疾徽?,他連質問自己一句“還愛他嗎”都不敢,因為他知道這個答案一直是肯定的,又害怕它永遠肯定下去。 只要一遇到這個人,壓抑了多年的感情就會重新浮上來,浮在最表面,最脆弱的地方。 陳硯很害怕,害怕自己一時間兜不住了,就會被湛柯看到。 他的愛脆弱又堅定,刺傷會疼沒了半條命,但又永遠只是半條,永遠不死。 陳硯等了五年。 痛到神志不清,痛到無意識的落淚。 都不死。 湛柯一句話也沒有說。 可陳硯看著他被噎住的樣子,只覺得自己更難受了。 哪怕他故意說出這樣的話,最心底的期望居然是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