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沈雅本就是大家閨秀,言語溫和,頗具涵養,與之交談起來十分舒服,兩人簡單寒暄了一番,氛圍就十分融洽。 直至沈雅牽著童婳的手離開,蘇母才走過來問道:“聞筠,你和剛才那小姑娘認識?” 蘇滿娘頷首:“是一年多前在沈知州家莊子上認識的,娘,她是不是特別可愛?!?/br> “確實?!碧K母遙看著童婳消失的背影,笑吟吟道,“早知道人小姑娘那么喜歡你,你其實就可以邀請她上門來玩耍的,剛好也能給晏娘找個手帕交?!?/br> 蘇滿娘就笑,“娘,那時咱家還在孝期呢,本也不是關系多親厚的人家,貿貿然邀請上門也不好。而且最近半年家中備嫁也是繁忙,等我以后去了那邊再邀請她上門。剛好黎府那邊還有兩位小姑娘,到時候也讓晏娘過去,給晏娘多發展幾位手帕交?!?/br> 蘇母想想也是,看著不遠處和蘇潤興一起嬉鬧的蘇晏娘,笑著打趣:“就你鬼靈精?!?/br> 六巧站在一旁,看著小姐三兩撥千金圓過去這一茬,又哄得蘇母開懷不已,她乖巧垂下頭顱。 小姐果然是小姐。 她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幾人在花燈攤位前流連了一會兒,見蘇晏娘鬧著要吃糖葫蘆,蘇潤興附和說想吃糖人,幾人略一商議,就往吃食區走去。 遠遠地,蘇滿娘看到了李月娥。她似是比以前瘦下來一些,看起來卻仍比蘇滿娘要圓潤。此時她正牽著一位小女孩兒,與幾個仆婦一起在前面看花燈。 當年的常家,到底是被李家養大了胃口。 沒了李月娥這些年的嫁銀支撐,常家很快就坐吃山空,沒了硬氣的資本。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在李月娥生產歸家后不到一年,常父和常母到底還是帶著常杉到李家恭恭敬敬地認了錯,至于原先那位因為落胎尋不到好人家,轉頭又想扒上常杉的薛柔姑娘,則只在常家待了幾個月,就被常杉這位即便考中了秀才,卻依舊挺不直腰桿的窮秀才給轟出了家門,沒過多久便遠嫁出了省城。 為免尷尬,蘇滿娘在對方看過來前就帶著蘇母調轉了路線。 人群中,李月娥若有所感,她回身看向蘇滿娘離開的方向,抿了抿唇,半晌垂下眼簾。 隨著時間漸晚,花燈街上的氣氛就越是熱烈。 蘇潤臧正四處張望著,尋思著自己是與他的未婚妻也來一次自然偶遇,還是直接去人群中尋人,就見蘇滿娘面上好像有些不好:“大姐,你怎么了?” 蘇滿娘:…… 她攏了攏身上的大氅,感受著下面熟悉的濕漉漉觸感,一時有些尷尬。 她收在袖間的手指輕輕掐算,感覺若是月例,這個月來的時間有些偏早。 早了至少三天。 但想想,這個月她先是在大冷天回了趟呂鎮老宅,回去沒待兩天,又在大雪天趕了回來。 歸家后先是忙碌蘇父離家趕考,又是忙碌蘇母受涼生病,前前后后不僅凍了許多天,就連休息也未怎地休息好,這個月提前幾日也不算稀奇。 只希望她今日穿的這套紅中帶雪的斗篷和衣衫,不會難洗。 她向蘇潤臧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示意他稍等一下。 這時蘇晏娘走過來拉著她的袖子祈求:“大姐,大姐,一會兒你再幫我去贏一盞花燈好不好?就是那盞西瓜形狀,那里面還有紅瓤黑籽的?!?/br> 蘇潤興在旁邊不滿道:“小妹,你是對看不起我,明明我也能給你贏來的?!?/br> 蘇滿娘又微動了兩下.身子,確定自己方才的感覺不是錯覺,俯身對晏娘道:“大jiejie一會兒還有事,晏娘你便給你三哥一個機會如何?” 蘇晏娘先是奇怪,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驚喜拍手:“大jiejie,是未來大姐夫要過來了嗎?” 蘇滿娘溫和頷首:“確實,所以大jiejie要先離開一下?!?/br> 既如此,晏娘便不再纏著蘇滿娘,改去繼續與蘇潤興墨跡他的詩文水平。 旁邊的蘇母聽到她的回答,驚喜詢問:“怎么,可是玉清要過來?” 蘇滿娘湊到她耳畔將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蘇母又氣又惋惜:“罷罷罷,那你便讓老陳先送你回去,路上小心些?!鳖D了頓,又補充,“若玉清過來尋你,我會與他說清楚的?!?/br> 蘇滿娘尷尬笑,“那行,一會兒再讓陳叔回來接你們?!?/br> * 老陳頭將蘇滿娘和六巧放到蘇府門口,看著兩人敲開大門走了進去,才又趕著馬車噠噠地往回趕。 一回到蘇滿娘閨房,六巧就先用燃上蠟燭,又麻利地從衣柜為她取出干凈的衣衫搭在屏風上:“小姐你先換著,我去后面將火塘里的火撥弄起來?!?/br> 蘇滿娘快步走至屏風后,不忘叮囑:“再燒些熱水過來,今兒個太冷了,感覺手都快被凍僵了?!?/br> “誒,好嘞?!?/br> 聽著六巧關上房門,蘇滿娘解下斗篷搭在一邊,蔥白的手指放在襖上的盤扣上,就待解開,卻又頓住。 她的鼻尖輕動,唇瓣不自覺輕抿。 血腥味。 似有似無的血腥味,充斥著她的房間。 一開始她沒怎么在意,只以為是自己身上帶出來的。 但現在,當她站在屏風后準備更換衣衫時,卻陡然發覺,房間中血腥味的濃郁程度,遠比她平時來月事時味道要濃厚得多。 除此之外,室內還有一種微妙的水滴聲。 “嘀嗒?!?/br> 當又一聲水滴聲響起,她忽地轉頭,看向放置在墻角的彩瓷落地花瓶。 而后霍地抬眼,看向彩瓷花瓶頂上的房間橫梁。 不期然地,她對上了一雙帶著揶揄和調侃的深邃眼眸。 “黎將軍?” 她脫口出口。 黎銳卿趴在橫梁的陰影死角,在昏黃的燭光下向她勾了下嘴角,而后從房梁上翻身而下。 第33章 親手 他躍下房梁的動作輕盈若絮, 英姿颯爽,隨著他的落地,身后暗紅色的袍角翩然甩動, 地上瞬間多出一層細碎的血珠,并帶來更加濃厚的血腥之氣。 蘇滿娘目光怔了怔,而后視線從他濕潤濃稠的錦袍,挪向他剛才趴伏位置下的彩瓷落地花瓶。 想必那花瓶中也積蓄了不少他滴落的血液,怪不得她感覺今天這房間中的血腥氣濃郁得有些不正常。 蘇滿娘走上前將人扶?。骸翱梢覍⒛闼腿ド洗文俏淮蠓蛱??或者將那位大夫叫過來?!?/br> 黎銳卿搖頭,他微瞇起眼睛, 聲音低?。骸安挥?,大正月的, 他回鄉祭祖了,我隨身帶了金瘡藥?!?/br> 蘇滿娘:…… 她不很理解,既然帶了藥,為何不早早將傷口處理好,而是跑到她的房間橫梁上。 黎銳卿似乎知曉她心中所想,以氣音輕笑:“實在太累了, 就在橫梁上睡了一覺, 不過你房間的橫梁也是真的臟?!?/br> 蘇滿娘有些無語, “……真是不好意思,那地兒太高, 我們只在除塵日稍微掃了掃?!鄙洗吻鍜呔嚯x現在快有一個月了, 還能指望著那地兒有多干凈?! 說著, 她看向自己黎銳卿身上暗紅的長袍:“那這傷, 我現在出去,你自己處理一下?” 黎銳卿略抬了抬眼簾,聲音是虛弱的,眼神卻是興奮并滿足的:“實在動不了,便麻煩聞筠幫忙代勞一番?!?/br> 蘇滿娘感覺他現在的神情有些奇怪,卻沒有多想,只是抿了抿唇角,羽睫微垂,眨了一下。 在這一瞬間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沒想,等再抬眼,開口已是:“如果大人感覺無礙的話,那便脫吧?!?/br> 聽到她的回答,黎銳卿低笑出聲:“我也想,但……實在沒力氣了,能去你床上躺一下嗎?” “稍等?!奔热灰呀涀鱿聸Q定,蘇滿娘也不再墨跡,她快步走到衣柜前,從底層取出一件半舊不新的暗紅色棉褥。 這是蘇母讓人專門為她做的月事被,是女子在來月事時,專門鋪在身子下面,免得弄臟其他被褥用的。 將暗紅色的小褥子鋪到床上,她扶著黎銳卿來到床邊。 一觸到床沿,黎銳卿就仿佛一下子喪失了全部力氣,砰地一聲躺倒在床上的暗紅月事被上,發出一聲饜足的低哼。 黎銳卿嗅著床榻上屬于女子的獨有幽香,先是皺了皺眉,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眉梢舒展,不自覺挪動著身體,將傷口在月事被上大力蹭了蹭,滿足地勾起唇角。 蘇滿娘眼睛眨了眨,看著在燭光下蒼白的男子,不明白他的神情為何好似在饜足。 從黎銳卿身上摸出他所說的金瘡藥粉,蘇滿娘不動聲色呼出一口氣,又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不再猶豫,麻利地將他身上已經幾乎被鮮血浸透的衣衫脫下。 “血流得這樣多,為何不早早處理傷口?!碧K滿娘為他脫衣時,才發覺她竟還是低估了對方的出血量。 就他這衣衫,都能擰出血來。 這個時候她也顧不上什么羞澀,飛快為他褪去上身的錦袍衣衫,將傷口全部露出,而后擰眉。 不僅是為他身上幾道細長傷口,也是為他身上交錯重疊的一片片新舊疤痕。 斂下睫羽,遮住眼底的情緒,蘇滿娘從一旁的笸籮里取出兩方干凈的帕子,又端來水盆,取出一小瓶原本給蘇父買的烈酒,麻利地為他處理傷口。 聽著身下人口中的逸吟,她的動作頓了頓,又繼續倒上金瘡藥粉,去尋找可以用來包扎的棉布條。 也不知黎銳卿的這個金瘡藥是什么成分,只撒上去沒一會兒,他傷口上的血液便rou眼可見的減緩,沒等一會兒,便逐漸停止了外滲。 蘇滿娘舒出一口氣:“這藥粉的藥效不錯?!比绻芨缣幚?,他也不用血粼粼地趴在橫梁上,給她的花瓶灌血了。 黎銳卿半抬起眉眼,看著從始至終神色平靜的蘇滿娘,眉宇輕松暢意,仿若根本感受不到身上的痛苦般:“你這姑娘真奇怪,未來夫君都已經在你面前脫了半光了,竟然一點羞澀也無?!?/br> 蘇滿娘動作頓了頓,這次不再將注意力放在他傷口上,而放在其軀體本身。 不得不說,黎銳卿即便此刻上半身的幾道傷口還撒著狼藉的藥粉,一片污濁狼狽,但他修長身體勻稱分布著的薄薄肌rou線條卻十分具有美感。 尤其是此刻,在昏暗的燭光下,遍布深淺不一疤痕的男性軀體虛弱地橫躺在她的床榻之上,呼吸微弱,眼神迷離,充斥著一股被凌虐后的暴力美感。 蘇滿娘:…… 撇開他現在有些奇怪的迷離眼神,黎銳卿穿衣后稍顯瘦弱的身軀,半.裸后卻相當壯實,再配上他身上深淺不一的疤痕,和那張美得人神共憤的臉,充斥著成熟男子所特有的獨特魅力 蘇滿娘平靜地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對上他的雙眼,溫婉輕笑:“敢問我未來的夫君,你一個脫衣裳的都沒害羞,我一個看你脫衣裳的,為何要害羞?!?/br> 再好看,鑒于兩人在定親前有言在先,她也不允許自己心動。 感受著心湖間的微顫,蘇滿娘用力將它們全部壓下,再抬眼時,眼底已經平靜無波。 黎銳卿一開始判斷的不錯。 她確實特別理智。 所以,在理智地清楚對方不希望自己動心前,她只會將這種心動死死控制在欣賞的范疇,而非率先心動,然后被對方看盡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