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審
牛二和田七打扮回原來叫花子的模樣,商量著下一步該怎么辦。離疏覺得逃亡之事性命攸關,在沉寂了兩天之后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出面參與了。因為他聽到這二人竟然在商量著要去那個望湖客棧討要他們逃跑時來不及帶走的衣物和銀兩,這兩人還一直在惦記著他們賣酒的錢,這兩個傻小子真是沒有深刻理解什么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離疏覺得這二人根本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多么危險。于是他用牛二的嘴巴堅決否定了這個方案,他認為現在是要盡快想辦法出城,離開臨安城向北邊走。但是他們如果從這個位置直接向北邊走就必須要穿過城中心,城中心人口密集、人多眼雜,所以他們可以先找個最近的出城口先出了城,從臨安城的城外往北方逃,因為要避開人多的地方,所以身上要帶足干糧和補給。 牛二的說法得到了田七的贊同,他看了牛二一眼,覺得剛才說話的那人不太像是牛二,自從牛二是只魔的事情被說開后,他開始特意地留心牛二的各種舉動,發現這兩日的牛二又回到了原來那個牛二,沒有再像以前那樣經常出現反常的狀況,但剛才這個規劃二人如何逃跑的“牛二”,田七似乎又看見了那個反常的“牛二”。 于是二人決定先去最近的集市上買些干糧,兩人從破廟里出來,向城中心的方向走去,集市一般都分布在城中心的地方,田七方向感很好,越往城里面走越開始記起這些地方他以前曾經來過,按照他說的方向走應該就能找到集市。 果然沒走出幾里路,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有挑著扁擔的,有推著車的,還有拎著口袋的,有的是去賣貨的,有的是去買貨的,一看就知道都是去趕集的,他二人沒走多久就進了一處行商坐賈林立的熱鬧集市了。 牛二和田七很久沒有逛集市了,以前逛集市也就是隨便轉轉、胡亂看看,今天因他二人身上還揣著不少銀兩,感覺逛得很有底氣,雖然衣衫破爛卻是自信滿滿。離疏自從來到人世間,也沒見過這么熱鬧的集市,他見過最熱鬧的地方就算是賣酒時去過的酒樓了。集市中吃的、穿的、用的各式商品琳瑯滿目,兩人一魔似乎都放松了逃亡中的戒備心,竟然放慢了腳步開始四處瞎逛了。 牛二和田七逛著逛著,忽然看到路邊的某一處堆了不少人,他倆十分好奇,于是就擠上前去看熱鬧,結果剛扎進人堆他倆便越過前面人參差不齊的頭,看見一張告示牌上張貼著兩個人的畫像,畫像上畫的兩人越看越覺得就是他們倆自己,畫像旁還有幾行黑色字跡,他二人雖然不識字,但他們已經猜到了估計是仙家貼出來捉拿自己的通緝告示。 圍觀的人中很多也不識字,于是有識字的人就在那里給看不懂的人讀一讀,賣弄一下肚里的墨水。牛二和田七雖然嚇得把衣領使勁往下半臉遮,把蓬亂的頭發盡量往上半臉遮,但耳朵眼還是露在外面的,基本上把人家念出來的通緝令上的字聽得明明白白。離疏當然看懂了,但是他沒敢吭聲,怕跟田七說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通緝令上還附著懸賞公告,上面說牛二是魔,田七是通魔之人,仙家正在臨安城內四處布控和緝拿,還有就是舉報或活捉有賞,舉報賞金是二十兩銀子,活捉賞金是一百兩。 牛二和田七從生下來到賣酒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錢,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不僅見到了這么多錢,今天還忽然知道了不光是上品好酒能賣出大價錢,原來把自己賣了也能賺到一大筆錢。他兩人正欲意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耳朵里又不由自主地鉆進了幾句圍觀者們的閑聊。 “你們知道嗎?臨安城大大小小的出城口現在都被仙家重兵把守,就是為了捉拿這兩個人?!?/br> “我知道,今天早上我送表弟出城也看到了,每個要出城的人都被把守的仙家對著畫像一個一個地檢驗,看著長得像的都抓起來了?!?/br> “......” 牛二和田七這才真正意識到他倆此時的處境有多危險,他倆不僅可能出不了臨安城,而且臨安城內的任何一個人如果認出了他們,都有可能會為了那巨額的賞金把他兩人捉住或舉報他們。畫像上的他二人都是按照他們公子哥打扮的樣貌畫出來的,所幸此時這二人都是一身叫花子打扮。 牛二和田七趕緊離開人群,路過一處飯莊,見飯莊的一個墻角處堆了一小堆鍋灰,于是他兩人就各抓了一把鍋灰,趁周圍沒人注意趕緊往各自臉上抹,于是他二人便如同從煤坑里爬出來似的,都是一臉的黑灰。二人互相看看,覺得這樣應該比剛才更安全,然后相視苦笑了一下,若放在平日里,這本來是件兩人可以逗笑半天的事,而現在因為心里太過緊張,根本開不出半句玩笑。 牛二和田七準備趕緊找個賣小吃的攤子買些吃食,然后離開這個人多眼雜的集市。這時他們兩人路過一處添衣坊,就是賣衣服的鋪子,離疏向里面望去,看到里面賣的有很多女子的衣裝,不僅有衣裝,還有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各種飾品,盤頭發用的各種鎖扣、釵子什么的。 這個店鋪里各式穿著打扮用的物品應有盡有,離疏看到這些竟然走不動路了,裹挾著牛二就進了那家添衣坊。因為離疏看到那些女孩子家用的衣衫和物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覺得自己想出了一個幫牛二和田七變裝的好辦法。田七見牛二進了添衣坊,不知他是不是又冒出了什么奇怪的點子,也就跟著他一起走了進去。 店主人看見兩個小叫花子黑手黑臉地走了進來,以為是進來討飯的,立刻就想去轟攆他二人。離疏見狀趕緊從牛二的錢袋里掏出了一錠銀子在那店家眼前一晃,沖店家說道:“老板,我們兄弟二人剛接了些活計,賺了不少銀兩,想在你店里挑幾件衣裝和用品帶回去送給家人,可否?” 店家看到他二人身上有銀兩那自是沒話說,立馬換了一副嘴臉,對他們說道:“二位請隨便挑,隨便挑,不過二位爺請稍等,我去給二位爺準備兩塊濕毛巾,擦擦手上和臉上的灰塵,二位便可放心大膽地挑選和試穿,也免得把店里的衣服弄臟了,呵呵?!钡昙矣植缓靡馑嫉乩^續呵呵了兩聲,表示真的沒有嫌棄他二人的意思。 離疏聽后表示贊同,叫店家趕緊取來濕毛巾,他二人使勁把手上的鍋灰擦掉,臉上的就算了,萬一擦得太干凈的話那出門就“原形畢露”了,店家見他二人執意不愿擦臉也就不再勉強了。 田七自剛才看到牛二進了這添衣坊,而且總是看女子的衣裝,便知道此時的牛二又不對勁兒了,田七只是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牛二,不再像以前那樣充滿了疑惑和不理解,因為他知道此時的牛二又不是他自己了。 離疏在添衣坊里熟門熟路地選了兩套大號的女孩子家的衣裝,又非常熟練自如地挑選了些首飾、胭脂水粉和盤頭用的鎖扣、釵子、鏡子之類的各種物件。此時田七看得新奇,他忽然想到莫非附身牛二的是只女魔頭,然后又聯想到自己跟牛二一起洗澡,還住一個房間,擠在一起睡覺,想到這些場景不禁身上哆嗦了一下,于是趕緊打住。 田七看見牛二又去挑選男人的衣裝,感到自己似乎也跟不上他的思路和想法,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黏在他身邊好奇地問東問西,而是自己在店鋪里隨便看看。田七無意間看到一件紫色的衣裙,他在這衣裙面前駐足了片刻,眼前似乎閃過殷素那婀娜的紫色身影,田七不禁使勁地搖了下頭,仿佛想要晃掉剛才腦中閃現的這一幕,可是他越是晃那身影在腦中卻越是深刻,總是揮之不去。 離疏把選好的衣服和物件跟店主人結了賬,整整裝了一個大口袋,店家見他們試都不試穿,也不討價還價,樂得合不攏嘴,點頭哈腰地送他們出了店門。 離疏拎著一口袋的貨品,叫上田七便匆匆離開了添衣坊。田七出門問牛二要去哪里,離疏告訴他,先在集市上買點干糧吃食帶著,再去找個能把臉洗干凈的地方換換裝、捯飭一下。田七知道牛二現在這般有主意,定是牛二身上的那股魔氣在“作祟”,逃亡中懸著的一顆心似乎也有所放松,因為他感覺到好像有一個比牛二更強大的人可以去依靠。 他二人又買了一大包干糧后就離開了集市,離疏跟田七商量著并問他哪里有人跡罕至又有水的地方,說是要把臉上的鍋灰洗洗干凈,他二人需要換身行頭,客棧里人多眼雜肯定是不能去的。田七此時按照以往的記憶對這附近周邊的地形已基本有數,他告訴牛二向西再走不遠就能碰到一座山,山上有常年流水不斷的溪澗,于是他們二人就直奔那座有溪水清流的山上而去。 秋日里山中滿是落葉,清澈的溪水在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的石頭子上潺湲地流過,他二人上山的時候沒有碰到什么人,這里果然是個洗澡更衣的好地方。 離疏一邊洗著牛二臉上的鍋灰,一邊吩咐田七也把臉洗干凈,田七雖然不知牛二要如何幫自己換裝和捯飭,但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養成了牛二怎么說他就怎么做的習慣,于是就完完全全地按照牛二的意思都去做了。 秋天的溪水還是有些冰冷刺骨的,兩人把臉洗干凈,然后又大概擦洗了一下身上。接著離疏把那個大口袋里的各種衣裝和物什像到一桶水一樣地統統倒在溪澗旁的草地上,他吩咐田七穿上他剛買回來的一套灰色的男人衣衫,自己竟然拿出一身淡青色的女人衣衫往身上穿。他們雖然沒有在添衣坊試穿過,但這兩套衣衫穿在他二人身上尺寸都剛剛好。田七看著牛二穿上女人衣衫,忍不住笑出了聲。 自進入添衣坊買衣服到這會兒開始換衣服,牛二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前些日子里那樣,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做,他同時也猜到應該是自己體內的那股魔氣又冒出來指手畫腳了,既然現在他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那就任由這人擺布去吧。但一想到這些,牛二心中還是有些委屈的,他真希望能當面問問這只魔為什么要陰魂不散地跟著自己。 離疏讓田七幫自己舉著那面剛買來的梳妝鏡,然后他對著梳妝鏡非常麻利和熟練地“對鏡理云鬢、貼花黃”。離疏給自己也就是牛二盤了個女子的發型,還化了女子的妝容,戴上了女孩子家用的各種裝飾品。不一會功夫,離疏就三下五除二地把牛二裝扮成了一幅美嬌娘的模樣,牛二本來膚色就較白,上了妝更顯白里透紅,嬌羞欲滴。這牛二原原本本一個成色十足的大小伙子,愣是被裝扮成了一個面若桃花、低眉順目的小娘子。田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越來越深信牛二是被女魔附身了。 接著離疏又開始幫田七變裝,先是給他重新束了發,又用剛買回來的女孩子家用來“貼花黃”的膠水,幫田七在嘴巴周圍貼上了一副絡腮胡須,幾乎快遮住了田七的半張臉。胡子是就地取材,都是剛從二人頭上剪下來的幾縷頭發做的,離疏心細到剛才在那家店里連剪刀都買了。貼上這副胡須,又穿上一身深色的穩重衣袍,田七整個人像是老了十多歲,根本沒有了先前的年輕公子哥的模樣,完全就是個中年男子的樣貌。 二人裝扮完畢,離疏沖田七嬌滴滴地喚了聲“相公”,田七立刻明白了牛二的意思,他這是準備跟自己假扮夫妻,田七先是笑得合不攏嘴,接著便十分入戲地一口一個“娘子”地沖著牛二叫了起來,他也顧不上附身牛二的是女魔還是男魔了,先過過嘴癮再說。 牛二對著鏡子看到自己這副裝扮,也是快笑出了眼淚,他覺得以后他和田七可以放心大膽地在街上走路了,連他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接著他又想到自己身上這股魔氣可真是無所不能,除了讓自己蒙冤成魔有些可憎外,這些日子以來還是給自己帶來了不少開心和快樂的。 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玩笑話和久違的朗朗笑聲回蕩在山林之中,似乎已經忘卻了臨安城里四處還貼著要緝拿他們兩人的懸賞通告。 田七一口一個“娘子”叫得盡興,這好像是引得他想到了什么,接下來不知他腦子里哪根筋搭錯了位置,忽然沖牛二問道:“牛二,你羨不羨慕謝云,不對,應該是嚴華哥哥有個殷素jiejie這么好的未婚妻?”牛二聽后頂著那副美嬌娘的妝容使勁地沖田七點了點頭,表示十二分地羨慕。離疏聽后臉色一沉,在心里惡狠狠地沖田七罵道:“死田七!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