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宸等了一會兒，冷冷道：“我知道了，你想進監獄?！?/br>
    “……”三秒后，那邊終于有了人聲。聽聲音屬于一個中年男人，有些奇怪的喉音。

    “……明明?！蹦侨苏f著，呼吸漸漸重起來，像是在興奮感，口音粘膩：“……還記得爸爸嗎？”

    第95章

    司延安在客廳支起平板, 藍牙音箱里播放出《聲之旅》的片頭。

    他去廚房給倒了一杯檸檬水，一杯甜牛奶，端出來放在桌上。

    等了一會兒, 明宸還沒回來，司延安按了暫停，上樓澆花。其他都澆了, 唯獨繞開那盆曇花，好像生怕花看到他就不想活了似的。

    還是留給小朋友吧, 他暗暗想。

    距離明宸錄節目時突然生病已經過去一周了，他燒雖然退了，卻一直沒什么精神的樣子。

    有時候司延安都會想, 是不是他養什么都養不好的毛病發作在明宸身上了。

    但想想不可愛活了十幾年，就稍微安心了一點, 動物和植物到底還是不一樣的吧。

    水澆完, 他從兜里掏了根煙出來，到底沒點燃，站在天臺上吹了會兒風。

    沒過多久, 引擎聲音響起, 他轉身下樓, 明宸剛好開門進來。

    “我回來啦?！泵麇沸χf，眼周有點淡淡的發紅, 在他這兒就是累了的標志。

    之前在劇組有時候熬大夜, 第二天他就會頂著一張仿佛哭了一夜的臉出現，還是司延安追著他敷眼睛才勉強弄掉。

    這會兒雖然沒有那么嚴重, 看著還是有點委屈。

    “吃過了嗎？”司延安等他換了鞋，把桌上的甜牛奶遞給他。

    “任平老師請我吃了rou夾饃……”他坐到桌前，摸摸肚子：“吃了四個, 有點撐。哎呀開始了嗎？”

    司延安剛剛點開視頻，進度條開始往前走。

    “嗯，六點更新，等你一起看的。那我隨便吃點?！?/br>
    本來準備煮意面，方便快捷味道足，他倆都挺喜歡的。明宸吃過他也能做，不過是面條少放一點。

    不，是少放很多。

    很快，司延安端著盤子出來了，明宸摟著一個檸檬形狀的抱枕，手里捧著牛奶，腳擱在椅面上，膝蓋戳進抱枕里，整個人縮成一個可愛的小團子。

    他眼睛直直盯著屏幕，半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司延安下意識柔和了表情，走過去把盤子擱在桌面上。

    “這期是第幾來著？”他問。

    “第六……”明宸嘆氣：“我討厭桂花。不然肯定要更好一點的?！?/br>
    “沒淘汰就好，花期也快過去了?！彼狙影沧聛?，順手把他擋到眼睛前面的頭發順到耳后：“我開投影？”

    明宸點點頭。

    司延安剛站起來，就看到明宸又打了個哈欠。

    “不開了?！彼狙影沧拢骸鞍雅Ｄ毯韧?，去睡覺吧?！?/br>
    “嗯？”明宸迷糊了一下：“為什么？說好陪你看的?！?/br>
    “之后也能看，昨天不又拿了第三嗎。也就是說，起碼下下個星期都能一起看?！彼狙影才呐乃骸翱旌??！?/br>
    小朋友確實是困了，猶豫了一下沒反對，仰頭把牛奶全喝完，就上樓去了。連腳步都不像往常一樣勁勁兒的。

    司延安暫停視頻，上樓安頓他洗漱完了，退出房間。頓了頓，他再次上天臺，澆了那棵曇花。

    明天無論如何不能再澆了，他有點焦慮地想著，撕了張便簽貼在上面，提醒自己。

    然后才回到平板前，插上耳機。

    意面雖然涼了，但他無所謂。

    節目時不時會有明宸在副演播廳的鏡頭，他索性沒有跳過別人的部分，從頭開始慢慢看。

    平心而論，這個節目對于明宸來說很吸粉。

    他不像一般偶像，有著很多紙片人包袱，混在普通人中會顯得格格不入。相反，他在什么群體里都能順利融入。

    就像這個節目，臺前同伴在唱歌，臺下大家難免要點評一下，闡述一下自己的音樂理念。

    明宸當然也要說，但他幾乎全是夸。

    問題他還不是“好好好”那種夸，他能夸得言之有物，夸得有理有據，從表情到語言都跟真誠得你不得不信，整個副演播廳春暖花開。

    有時候也會開開玩笑，說點無傷大雅的事實，觀眾也能感受到他確確實實在認真看，也確確實實會欣賞別人的優點。

    隨手一開彈幕，都能看到那種明顯是路人的人發言表達對明宸的喜愛。

    “真的挺可愛一小孩兒?！?/br>
    司延安笑了笑，很快又抿起嘴。

    這一期，明宸狀態不太好。話不如之前多，鏡頭也少。

    果然是錄節目的時候就不舒服了。

    這種事無可避免，做藝人，就是這些時候最辛苦，因為沒有人可以替代你，機會也損失不起。

    節目過去到一半的時候，制作組把明宸生病的這一段剪了出來。先是眾選手從休息室魚貫而出，一位工作人員問怎么了，肖揚說明宸不舒服。

    “應該是發燒了，他早上狀態就不太好?！被衣穼ぷ魅藛T說：“如果有醫生，最好能來看一看?！?/br>
    這時有掛著工作牌的編導過來，問：“他還行嗎？”

    灰路比這ok的手勢：“他說可以，稍微休息一下?！?/br>
    司延安的面條吃不下去了。

    視頻切到明宸的單獨采訪，司延安知道，這是過了四天才去補錄的，本來第二天就要去了。

    “我自己的狀態我知道，確實可以的?！泵麇氛f：“這點小事，沒必要耽誤節目組。不過大家都出去把空間讓給我，我還是蠻感動的?！?/br>
    他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是啊，他們都很照顧我?！?/br>
    “小事而已”。這四個字，聽得司延安心情無比糟糕。

    為了等他在家門口淋雨淋得濕透，是小事。過敏了也是小事。在錄節目的時候生病發燒，還是小事。

    在知道小朋友不是親生的之前，他幾乎沒注意過這樣的細節。

    可現在他知道了。

    很難不多想。

    節目還在繼續，下半場，明宸終于出來了。

    司延安是不知道他哪里發揮失常，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會認為這就是平時的明宸。選的曲子歡快活潑，也好聽。聽完心情很好，簡直是享受。

    然后評審組出場，說了一堆缺點。

    司延安：“…………”

    一口氣憋在胸口。

    明宸后面還有兩個人，他回到演播廳的時候，狀態似乎更不好了，接下來都沒什么戲份。

    但司延安盯著這加起來不過三十秒的鏡頭，還是覺得哪里不太對。

    不僅僅是不舒服。

    感覺像是……情緒上的焦躁。

    一定發生了什么事。

    但從這期節目錄完，到現在已經一周了，他什么也沒說。

    進度條依然在向前走，耳機里傳來不知道誰的點評聲。司延安有些出神地一直看到節目結束，連贊助商都跑完了，才摘掉耳機。

    ***

    翌日，司延安一早接了個電話，匆忙趕到奶油草莓酒吧。

    進門時，門上的吊鈴清脆響起。

    “嗨！”周凱源正在吧臺后面計貨物數量，扭頭瞥了司延安一眼：“來啦?！?/br>
    “說吧?！彼狙影舶欀甲哌^去。

    “喏，文件都在桌上放著呢。坐下看吧?！敝軇P源道。

    司延安這才看到那個牛皮紙袋，因為吧臺也是原木色的，不太顯眼。

    他深呼吸一口，打開了。

    “挺難查的，你家小朋友，不然我也不會耽擱這么久?！敝軇P源一面蹲著數瓶子，一面說：“一開始我揪著‘明宸’這個名字不放，怎么查都死胡同，后來才知道他改過名?！?/br>
    “……”

    “邏輯還挺簡單的，他小時候叫陳明，改的時候給倒過來了?！?/br>
    周凱源有關系，一旦找到了突破口，很多事情清清楚楚。

    司延安從時間線倒序開始翻，看了一頁眉毛就擰了起來。

    “養父叫陳國棟？小學老師？不是開飯館的？”

    “退休了，就這兩年的事兒吧?！敝軇P源站起來：“不過你往后看，不是真養父。你家小朋友怎么說呢，命挺不好的吧，后面有份記錄，是我找人問來的。不保證絕對真實?！?/br>
    往后翻了一頁，是份簡單的文字記錄，沒有任何文筆可言。

    明宸十四歲進現在的公司當練習生，在那之前都生活在養心齋里?！靶慕恪焙汀瓣惛纭?，都是崇城本地人，養心齋曾經是一家小吃店，“陳哥”父輩傳來來的房產。在明宸十二歲那年他們才改做現在的生意。

    早年小吃店生意并不好，舊城區附近沒拆遷前，那處是著名的臟亂差區，連小學初中都是那片兒里師資最差的。

    明宸轉學進那兒的小學都是十歲的時候了，直接上的五年級，那之前沒有任何記錄。

    至于什么時候來到養心齋的，據附近的人說，大概是再往前數兩年。都說他是個孤兒，太餓了去找陳軒昂小夫妻倆討吃的，結果人小夫妻看他可憐就收養了。

    底下斷斷續續有不少“口供”，都是說小孩兒挺可憐的，不怎么會說話，多虧人家心好，不然指不定早死外邊兒了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