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4晨昏(上)
她倆踩著黃昏尾巴回來,悄悄的,滿身都是電影院的爆米花味。 后備箱裝著十幾公斤魚,一條條凍得梆硬,舉起來跟咸魚寶劍似的。江瀾把劍桶搬上臺階,最后一抹夕陽在她身后落下,隨之謐藍染過半個山坡,剪影在那俏生生立著,呼出長長的熱氣。 霜不知什么時候染上她的肩膀,可能是從樹梢抖落的余雪。 她輕快地說:“走吧,回家?!?/br> 回家這兩個字在不同時空有不同的圖景。方清樾踩過愛人深深淺淺的腳印,她想,在摩登濱水是簡約小公寓,細雨淋濕的晚高峰,而在此時此地,夜幕下亮起燈火,山上山下的小房子里煮好熱菜熱飯,在銀裝素裹的大山中慢慢褪色、老去。 門后面有點黑,壁燈的光隱隱透過來,江濤聲音兀地響起:“你們咋這么快就回來啦?” 他從廚房探出頭,臉被照亮了,“吃飯不,我揪了點面疙瘩?!?/br> 方清樾愣了愣,搖頭。 江瀾回頭看過她,“我們還不餓,怎么就你一個,媽她們呢?” “找舅老娘喝小酒了?!?/br> 哥圍著花圍裙,很大一坨聳聳肩。 “……劉伯給了一桶魚,我先扔外邊了?!?/br> “擱那吧,媽喝開心今晚可能還不回呢,你倆累了就先睡?!?/br> 兄妹倆不加掩飾,交換了個“不愧是媽”的眼神。 招呼過揪疙瘩湯的江濤,兩人爬上一片漆黑的小樓,彩燈映上窗扉,薄薄一層月紗從床頭直鋪而來,江瀾拉上窗簾,簾布展開,齊腰位置繡著幾朵睡蓮,她站在那邊換衣服邊說。 “她們肯定以為咱今天不回來,才放心去喝小酒?!?/br> 燈光取代月亮,深淺不一地涂抹拉起的上衣,袒露的腰肢,藏在花邊里的溝壑,衛衣脫下時勾下頭繩,發絲散在肩膀上,靜電讓她亂糟糟的,舉手抬眼都在勾人。 清樾微吸口氣,走上前輕輕抱住她。 女人縮了縮肩頭,笑音聽起來細細的,“你干嘛?!?/br> 方寶寶也不知道想干嘛,“還想抱……”她埋在懷里當鴕鳥,悶悶地嘆氣:“沒忍住?!?/br> 話說出來踏實不少,一年來方清樾完全認清自己是個黏人精貼貼怪,那又怎么樣,她理直氣壯蹭了又蹭。 “哦——”聲音拖長,飄著彎嘆下來,“為什么要忍?” 熱氣呼到耳邊,方清樾恨不得捂耳朵,然而還沒等她縮回去,手臂圈著她的腰,手指一路撫過她的后背,在肩胛停下點點,“哎,想不想?!?/br> “……” 沒得到回答,女人又點了點,聲音放低,“寶寶……帶指套了沒?” 果然正經話說不過叁句,怎么還帶禮貌敲門的,方清樾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沒有啊?!蹦沁呅念I神會,施施然握著方寶寶的手,指肚在指尖上磨了下,帶著往腰下摸,本來就穿的加絨運動褲,手指一下伸進松緊帶摸到胯,“那你輕點,也……慢一點,嗯?” 方清樾熱火上頭,手刷一下抽出來,直接背到身后去,“你…你……” 她結巴,“沒沒沒洗呢……也,也沒,剪呢?!?/br> 救命,她又在說什么。 江瀾沒憋住笑:“哇,真可愛?!?/br> 知道清樾不經逗,她迅速在發熱的臉頰上親了口,說:“是我好想,我坦白,來嘛,可以抱可以摸可以做,什么時候都好,你想多久就多久?!?/br> “……”方清樾越聽越要命,熱度蔓延開都快把眉毛燎了,她放棄挽尊,氣呼呼瞪回某人拋的媚眼,把纏人的妖精往浴室推,開門,塞進去,關上,棒讀,“好好好,所以你快去洗吧我好急?!?/br> 一門之隔,浴室都快笑岔氣了。 “你急可以進來啊,我又不介意?!?/br> 清樾輕嘶了聲:“阿瀾,你好得意?!?/br> “那是?!钡靡庋笱?。 方清樾坐在床腳,用手背貼著臉降溫,水聲歡快地落下來,奔流進下水道,她邊笑邊嫌棄:“什么人啊?!?/br> 月亮漸漸爬高,她站起身,從包里倒出些小物件,拾拾揀揀幾個,撕開其中一包巧克力餅干,吃著不知道想到什么,在那傻笑。臺燈旁邊有個小收音機,打開調到音樂電臺,山里的信號竟然不錯,大概因為今夜清朗,真好,她又一次這樣想。 江瀾裹著浴袍出來,電臺正在播某首鄉村音樂,旋律很舒緩,配著大雪挺像平安夜,就差點蘋果和紅酒了,方寶寶找到火機,在專心致志點熏香蠟燭,小小一洼燭光亮起,照亮一角桌臺。 齊晴買來提升民宿浪漫指數的時候,可能也沒想到真有一天會被點燃。 怎么說呢,就是這樣的人吧。江瀾接過她遞來的半包餅干,也沒再撩撥,只是幫忙擦過嘴角,焦灼的情欲化開,在眼里化為春水漾波,“快去洗吧,我等你?!?/br> 人在做一些人生重要決定的時候會想什么呢? 方清樾會回答,什么也沒有。 她在宇宙孤單地唱著歌,如今奔去既定的行星,燃著光熱,但欲望卻是和緩的,服帖的,像是踩著夏夜細軟的水草,像是打開房門,注定會到灑滿星光的床上和戀人一起數星星。 江瀾坐在床邊,頭發梢還有些濕,在交領處垂成一綹綹,浴袍下露著光裸的小腿,當音樂過去,電臺在講“當我們在這個夜晚,吃過飯,飽餐與閑暇之中,聽點音樂,談談愛”,她們接吻,方清樾跪到她身上,江瀾笑著拿毛巾裹住她,揉那些滴水的發絲。 她頂著吹風機的暖風,像只舒開毛的小動物,一邊輕咬唇瓣,啄唇角,一邊撒嬌:“說說話?!?/br> “嗯嗯,好滿足,”江瀾答,“我正抱著你嘛?!?/br> “什么嘛……”小動物扶著她的肩膀,蓬松的發絲捋上去又耷下來,“那我要說了?!?/br> 她乖乖站回地上,包幫的棉拖鞋緊張地踩了踩,等暖風過后,電臺在講“給我們時間,我們需要在平靜中說愛情”。 于是在平靜中,她抿了抿嘴唇,“我帶了指套?!?/br> 江瀾挑挑眉,她倒是沒想到話題的開啟是這樣,對清樾來說把指套帶上飛機,再帶去女朋友的父母家是件很破格的事,她問:“因為我嗎?” “有一點,”小朋友此刻靈動極了,該怎么形容,就好像她從一只黯淡的星子,吸收了足夠的熱度,此刻正融掉銹跡,朝她展露柔軟發亮的內里,“所以你要夸夸我?!?/br> 江瀾笑了,“好,夸夸你?!?/br> 清樾滿意地掏掏口袋,江瀾目不轉睛地看她泛粉的脖頸,因為緊張輕咬的唇珠,然后——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好了,你可以繼續得意了?!?/br> 江瀾低頭看,虛握的拳松開,一枚戒指靜靜躺在沾著汗的手心里。 小朋友后退一步,她單膝下跪,濕潤的眼睛緊緊盯著她。 “阿瀾,你愿意……和我結婚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