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雁北_分節閱讀_7
“顧將軍如何看呢?”仇貞良想著,便問道。 溫珩攥緊了拳,朝堂上大臣的話聽得他是膽戰心驚,事情已遠遠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境地。 他太了解溫璃了,內朝大臣哪一個單拎出來他都要吃不消,更何況這樣一起施壓,按照溫璃的性子絕對會把歸雁徊供出去,以求自己清白。溫珩想到這里掌心都冒出汗來,更糟糕的是,如果向傾陽把那個小內侍也叫來當面對質,那么所有人都會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歸雁徊一人挑起的! 他悄悄地看向歸雁徊,那個人卻只是低著頭,沒有任何動靜。 “是歸雁徊!”溫璃大聲答道,似乎說的越大聲,他就可以和這件事脫得干系越遠。 “歸雁徊是誰?”身體不佳的景承皇帝好像突然犯了糊涂,他有些疑惑地看著向傾陽,可向傾陽此時竟然只是弓著身,沒有回答。 難道……一個想法在溫珩腦子里逐漸形成,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值得一試。否則,讓溫璃說出更多的話來,歸雁徊必死無疑。 溫珩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他不受控制地出了聲:“臣……” 看到一向沉默的溫珩也說話了,景承帝似乎很有興趣,他讓眾人息聲,對溫珩問道:“祈王有什么要說的?” 溫珩咳了咳,剛才他的聲音因為緊張顯得太過干啞。在一身錦衣華服下,溫珩還未長成的身體顯得有些單薄,甚至他的聲音都因為懼怕而抖得厲害,但溫珩沒有退縮,他俯身說道:“臣聽聞,靖武年間,”靖武,是前朝末年年號,“陳王欲反,風聲事先走漏,滿城文武皆知,卻毋有上報。眾官員認為,陳王若未反,上報會為自己樹敵,陳王若反,亦與自己無關。后陳王之亂雖被平息,但前朝元氣大傷。臣以為,官員只念自身權責俸祿,無人重社稷才是前朝覆滅之始?!?/br> 溫珩說到此,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切入點:“那稟報的小吏,雖未事先核實,但畢竟是心系社稷,且陛下明察秋毫,石將軍、仇侍郎、成國公并未受損,望石將軍、仇侍郎、成國公寬宏,莫再追究?!?/br> 石卓哼了一聲:“祈王把好人做了,倒是顯得我不通人情了。未先核實即謬報,若人人如此捕風捉影,我的腦袋不知要掉幾回了!” “祈王說的在理,”顧鉞初卻道,“僅是家宴,并非朝堂,石將軍便不要再與小吏糾纏了?!?/br> 見顧鉞初如此說,石卓仇貞良冷笑一聲,只能不再糾纏。只是倆人四目相對,臉色更加難看,顧鉞初此時如此說,更讓他們斷定,顧鉞初就是一切的主使,而顧鉞初原來又是簡王和祈王的先生,這回一個簡王先來告狀,稍有不利,祈王又出來調解,簡直是滴水不露。 景承帝見此,臉色稍好,他對溫珩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而對溫璃說:“處事穩重,簡王要多向祈王學學?!?/br> 景承皇帝這話一下把溫璃點著了,他漲紅著臉,連聲音都不似他自己的:“此事與我何干?分明是歸雁徊與溫珩狼狽為jian!向傾陽不也知道此事嗎!你說啊,當時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了!”景承帝一手拍在案上,這個病入膏肓的人從未像現在這般怒不可遏,“你還想要將滿朝文武都構陷一遍嗎?”景承帝聲音高亢,仿佛要把剩下的生命全都在此處燃燒殆盡。 “武節將軍元功鴻?!卑l過火后,景承帝凜著聲音點到了一直在宴會上沉默的元功鴻。 “臣在?!?/br> 元功鴻是溫璃與溫珩的舅舅,也就是溫璃與溫珩生母洪德帝元皇后的同胞哥哥,景承帝繼位后,元功鴻便被排除在了權力中心之外,他從頭到尾都是一聲不響地坐在一旁,沒人想到,景承皇帝為什么會突然叫到他的名字。 “朕聽聞南疆最近亂得很,連成國公都被逼得要趕回封地治理,你身為西南軍事總督,責任不可推卸,除汝武節將軍職,遷臨安府。即刻啟程,不得逗留?!?/br> “陛下!”溫璃先坐不住了,元功鴻是他的親舅舅,也是他最有力的支持者,景承帝這分明是處罰不了他,而變著法的處罰元功鴻,“此事與元將軍無關!” 溫璃還想再說,卻被元功鴻攔下了,元功鴻叩謝圣恩,直接退出了殿。 溫璃怒視著歸雁徊,眼睛發紅,好像要滲出血來。 景承帝沉著聲音道:“此事到此為止了?!彼贿呎f一邊抬手制止了想再言語的石卓,“還有溫浚。也不要去什么南疆了,那有元功鴻就夠了,畢竟在京城中生活許久,已經習慣了,現在去南疆,免得有人又要風傳你要勤王?!本俺械壅f著,特意在“勤王”二字處加重了音調。 溫浚趕緊跪地,原本他拋出返回封地這事,就是為了讓景承皇帝明白今天溫璃所說之事是多么荒謬,溫浚當然不會返回封地,他喜歡京城,這里有意思的事很多,有意思的人,更多。溫浚叩謝圣恩后,抬起頭對歸雁徊笑了笑。 一場不見血的廝殺,終于隨著一個將軍的左遷,落下了帷幕。 溫珩從殿里出來的時候,甚至站不穩腳,還是歸雁徊一步上來,扶住了溫珩。 “殿下剛剛為何要替臣說話?”歸雁徊柔著聲音問。 “你那時自辯會惹人懷疑?!睖冂翊?。 不知為什么,溫珩這樣一說,歸雁徊眼中竟然一瞬間有幾分落寞,他松開溫珩的手,點起了那只煙斗,輕輕吐出煙氣,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上烏云被風吹了散,讓月亮露出大半個頭來,滿盤的清輝撲在歸雁徊臉上,映得他似夢似幻。眼前的人就像躲在層層迷霧后的伊人,讓溫珩有所希冀,又那樣惴惴不安。 過了一會,歸雁徊才終于緩緩道:“殿下以為,圣上為何要處置元將軍?” “當然是殺雞儆猴?!睖冂翊?。 歸雁徊搖了搖頭,說:“不,圣上根本就不關心是誰挑起的謠言,也不關心仇貞良和石卓如何辯白。圣上只關心兩件事:一是會不會有人狗急跳墻;二是他的權力如何交出去,和碩在北部虎視眈眈,西南又不平靜,此況權力交迭最易生變。殿下以為,圣上百年之后,誰可肩負重任?!?/br> “當然是……”溫珩掃了眼四周,見沒有人,才低聲答:“當然是長兄?!?/br> 歸雁徊笑了:“如果是今晚家宴之前,是這樣的。但是今夜家宴之后就說不準了?!?/br> “當年石卓和仇貞良主張廢掉簡王太子之位,石卓和仇貞良為保自己很可能會擁立新君。這正是圣上最擔心的。簡王此時正應該施恩于石、仇二人,奈何簡王短視,只看到了皇位,更難以肩挑大任,才會把事情捅出來,依賴圣上定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