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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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每一天,他都給她發微信,盡量不打電話也不發語音,就給她發文字。 她每次都會問兩個問題。 一個是:“你的腿現在怎么樣?” 一個是:“你還有多久能回來?” 他每次都回答:“盡快,我會盡快回來?!?/br> 術后第二十四天時,他開始練習曲腿,曲腿時的疼痛是直腿所不能比的,他在醫生和母親的硬掰下才能曲起一點點。 他查遍資料,詢問病友,嘗試著用他們的辦法讓自己盡快復原。 術后第三十七天,他的腿終于能彎曲到了九十度,此時他的腿部肌rou已經有了明顯萎縮。 每天高強度的練習之下,他整個人rou眼可見的瘦了下來。 術后第三十八天,她讓他回去的第四十二天,他對母親說:“我要回中國?!?/br> 母親道:“回什么中國?你腿還不能動呢,就算要回也是回英國?!?/br> 他低頭買機票。 母親勸他:“你再等等,???現在回國內也不方便,你自己的腿又這樣,誰照顧你?難道讓你外婆趕過來照顧你?你受傷的事你外婆還不知道呢?!?/br> 他說:“我自己沒問題?!?/br> “怎么可能沒問題,你現在根本就沒法下地?!?/br> 他骨子里性格強勢,真要做一件事,沒人能左右他的決定,他提前收起了自己的護照,這天他買好了機票。 母親去他房里一頓翻找,連行李箱的布都快被她撕爛了都沒能找出護照。 他耐心等待著,等到起飛前夕,他收到短信通知,航班取消。 他握著手機呆坐了一會兒,然后坐著輪椅,叫了一輛車,準備前往機場。 母親攔住他:“已經取消了,你還去機場干什么?” 他說:“我再去確認一下?!?/br> “確認個屁!你現在就是在發瘋!”母親突然爆發,指著他嘶吼,“你當我不知道,???你不要命了你,你中邪了!喻見喻見,都是喻見,你滿腦子都是這個喻見!” 喻見,他滿腦子都是喻見。 他膝蓋腫脹,刀傷丑陋,渾身青紫,他躺在病床上疼得冷汗直流,每晚每晚都不能入睡,他咬牙拼命練習直抬腿和曲腿,每次腿回落時都像瀕死。 這每一刻,他滿腦子都是回去,都是她在等他,都是想見她,都是…… 喻見。 孟冬盯著如今近在咫尺的人。 她長發遮著耳朵,他看不見她從前的傷口。 他喉嚨緊繃,每一個字都像歷經了漫長的歲月。 “第一個四十二天,我沒能回來?!彼f。 喻見淚眼朦朧,她微垂著頭,視線在他的右膝蓋上。 作者有話要說: 周四怎么還沒到啊啊啊??!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橙月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考試加油鴨 2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葉昔 2個;星兒、倩倩、阿忴、沒完沒了、純純的冰糖雪梨、慢吞吞小姐、辣子雕、ee49333、rambler075、鳶寶、量化分子、某某、考試加油鴨、月半妞xl、月游、 鹿港小鎮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rentutu 22瓶;那朵花兒 12瓶;奶香炸雞柳、萬物生長之門 10瓶;米 6瓶;42542207、會飛的魚、路上春色正好、五五二 5瓶;山支山楂片、花開無聲 4瓶;一杯奶啤呀 3瓶;清若、你、星兒 2瓶;檸檬露、betty小夏、calm選24043834、蘇打氣泡、君子式微、yeasi 1瓶; 第33章 這么多年, 她從來沒見過他右膝蓋傷后的樣子。 但她見過別人的。 在她第一次聽到“膝蓋粉碎性骨折”這個詞后,她上網查了資料。 她看見有人打著石膏,有人膝蓋腫脹, 有人刀疤像蜈蚣一樣恐怖。 那幾天她已經在學著控制自己的情緒,大約是因為有過一次崩潰發泄, 所以后來幾日, 只要她轉移注意力, 心里就能保持平靜。 但那晚看著搜索出來的這幾張形容恐怖的照片,她仿佛又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她告訴自己別慌,她不去看圖片, 專找醫生回答、病友日記這些東西看, 看了一兩個小時,結論是能治愈,但需要時間。 時間…… 需要時間…… 但她心中還是輕松不少, 她想,只要等待就好。 之后他們每一次聯絡, 她基本都會問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你的腿現在怎么樣?” 他每次都會忽略不答,她得不到答案。 她再問第二個問題:“你還有多久能回來?” 他每次都會回答:“盡快, 我會盡快回來”。 于是她就知道——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是,他的腿很不好。 她想, 其實不止他對她的性格一清二楚,她對他也同樣。 她又開始計時, 那本在他離開之后, 怎樣都翻不過第一頁的日歷本,已經翻到了第二頁,第三頁, 第四頁。 這期間她獨自跑遍了這座城市叫得上名的大小醫院,但因為突如其來的疫情,醫院形勢緊張,她的右耳沒有任何進展。 她每天最恐懼的時刻就是上網課的時候。 新學期無法入校,她周一至周五早晨八點半得準時坐在電腦前聽課。 老師教學認真,滔滔不絕,她右耳無法傾聽,難以平衡的聲音讓她幾次感到莫名暈眩。 父母在疫情形勢稍稍緩和后就返回了老家,每次他們給她打電話或發微信語音,她還是習慣性地用右手接通,接通之后才慢半拍地改回左手。 她強顏歡笑,說自己一切都好,父母無憂無慮,在老家安心生活。 就這樣,第二個四十二天過去,他還沒有回來。 因為他回不來,無論如何,他都回不來。 孟冬看著面前的人,手輕輕按住自己的右膝蓋。 客房里空調在制熱,他覺得這熱氣有些悶人,就像六年前,柬埔寨的炎熱。 起初是機票不斷被退,后來是買不到機票,再后來,他親自去了一趟機場,看見機場大廳空蕩蕩,顯示屏上沒有了所有去往各地的航班。 那段時間,他沒有一天放松過練習。 他的膝蓋在能彎曲到達九十度后開始瓶頸,無論他怎樣硬掰,痛得滿頭大汗,牙齒咬出血,都無法再前進一度。 他每天給自己熱敷和按摩,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回醫院復查,每天強迫自己負重和彎腿,膝蓋就這樣又腫了起來。 醫生讓他循序漸進,不要著急,可他眼看時間流逝,他的耐心一點點耗盡,他無法再忍受,他把他一向固有的理智拋到腦后,他開始一意孤行。 在他從空蕩蕩的機場返回家中后,他母親終于再難抑制,歇斯底里。 “你看看你這副鬼樣子,你要死就死在外面,別回來了,你今天就給我搬去機場,你滾,你給我馬上滾!” 母親嘶喊著把他的行李箱扔下樓梯,然后是他的衣服,母親捧起一堆往門外摔。 “我跟你爸就當沒生過你,你吃我們的喝我們的,為了個女人連命都不要了,那好,你現在就把命還給我,你是我生的,你把命還給我!” 母親沖他面前,揪起他的衣領,瘋狂地抽打他。 突然她手一松,抓起他邊上的手機,對他喊:“你給她打電話,現在就給她打電話!” 他伸手去奪:“你干什么?!” 手機在混亂中瞬間解鎖,母親快速翻出號碼,通話記錄一打開就是喻見的名字。 母親對著電話喊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過我兒子!” “媽——”他大聲喝止。 “我知道你出了事,你出了事要緊,孟冬出事就不要緊嗎,???我不讓他回去看你了嗎?是我不讓他回去嗎?他養好傷他想上天下地我都不管他,難道是我不讓他現在回去嗎?他腿好了再回能怎么樣,你是不是沒他就死了?!你沒他就活不成了嗎?!”母親聲嘶力竭,“我告訴你喻見,他腿要是廢了,我跟你拼命——” “媽——” 他腿不能動,從床上摔下地,撐起來單腿拖行,他怒喊:“你閉嘴!” 母親狠狠把手機砸向他:“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還像不像個人!” 屏幕著地碎裂,他迅速撈起,指頭被鋒利的碎屏劃破,他渾不在意,對著話筒叫她的名字:“見見?見見?” 她當時在干什么呢? 喻見想,她當時好像沒在做事。 電腦開著,網課還在繼續,她沒聽課,正抱著吉他發呆。 這把吉他原先一直放在老家,去年她把吉他帶了過來。 她現在有很多樂器,但她最愛的還是這一把,質地沒有多高級,音質也沒有多好,可大約是她第一次擁有,所以她眼中總是只有它。 吉他是需要調音的,她今天試著調了調,調到現在,總覺得音不太準。 但她自己也不能確定究竟是準還是不準,因為右耳在不斷干擾著她。 她調得有些累,所以抱著吉他發起呆,一動也不想動。 接起那通電話時,她心神還在恍惚。她聽見了喝罵,聽見了愛子心切,聽見了那個人焦灼地叫她“見見”。 她握拳,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然后平靜地說:“我在,我聽見了,我沒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耳朵這幾天恢復了不少,醫生說過段時間就能自動痊愈了?!?/br> 她是這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