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第90章 夜色微暗時, 茶館屋頂搭了雪,汪溢走進來, 他臉上帶疤, 現在是昭王底下一位受寵的副將。 汪溢前幾年曾去益州打探消息,帶回幾包特產好茶葉,喝著不錯,加上自己發達了, 心里莫名覺得高人一等,可他性子又不愛炫耀,便借茶來表示自己和其他同僚的不同。 做到他那位置的人其實俸祿不低, 不過他要打點四周, 每月便沒多少剩下。 雖是囊中羞澀, 但他每次從軍營返城時都要來喝上一杯。 他要了間雅間, 上樓之時,動作一頓,臉色大變。兩個戴斗笠的侍衛站在臺階之上, 手上帶刀,說有人想要見他。 汪溢心中奇怪,并不想惹麻煩, 轉身要離開時,又被底下人攔住。他頓了頓, 明白自己今天要是不去見人, 就走不出這間茶館。 茶館清幽, 臨近傍晚, 該回家的人都已經回去,當汪溢被請進最里面的雅間,看到里面的人時,臉瞬間崩裂。 “是你?!” 李煦在喝茶,他慢慢抬頭,露出硬朗的面孔,道:“汪參將這幾年日子滋潤,不知道那位小公子泉下看著把自己害死的人飛黃騰達,靠著自己祖父升官加爵,心中作何感受?” 當年如果不是汪溢派人去拍馬屁,昭王孫子也不會膽子大到帶人離城,縱使那幫突厥人已經死于昭王底下的將軍之手,這件事也已經埋于地底,但汪溢從未放松過警惕。 李煦開門見山進了主題,汪溢還不知道他就是剛打下益州的皇帝,手慢慢握住刀柄,問:“你找我做什么?” “汪參將曾問過我是誰,告訴你也無妨,我乃京城人士,為陛下辦事,如今來找你,也是望你棄暗投明,擇明主效勞?!?/br> 汪溢一猜也知道他們是有事要找他,“昭王待我有恩,你們休想從我這得到任何消息?!?/br> 李煦放下手中的茶杯,聽到汪溢這話時,也沒威逼汪溢做什么,他站起身來,“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再多說,我知道汪參將一直惜命,所以多提醒一句,這兩天最好小心一些,畢竟我不是喜歡瞞人的性子?!?/br> 雅間的氣氛緊張,外面守著侍衛,誰也進不來,雍州已經戒嚴,每日進出的人都要審查盤問。 汪溢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躲過守城門的侍衛混進去,狠聲問:“你們到底要做什么?” “怎么會?”李煦好像訝然,“我只是來敘敘舊,你現在便可像昭王揭發我,當然,即便你不做這種事,我也會派人去告知昭王,你不僅害死他孫子,還把救人功勞說到自己身上?!?/br> 汪溢從一個小兵爬到現在的位置,野心是有的,不可能因為李煦的只言片語放棄,他立即拔刀對向他,李煦雙指夾刀身,并不當回事,汪溢咬牙,沒他力氣大。 鐘阿日在軍營中一直厲害,力大無比,能打過他的沒幾個,聽說他疏忽戰死沙場時,還有不少人唏噓,昭王聽說這消息時可惜了一句少年英雄。 李煦松開刀,“汪參將何必要執著于昭王,陛下英明神武,有萬夫不當之勇,你投于明主之下,必定受賞識重用,屆時不必擔心昭王何時知道秘密,無后顧之憂,豈非好事?現在白白蹉跎時光,又是何必?” 汪溢打不過他,把刀收了起來,“我如果幫了你們,便是背叛昭王,他必定容不下我,你們又有什么利益給我?” “陛下許諾,若你把事情辦成功,便封你為異姓王爺,便是不成功,他也可幫你隱瞞身份,賜金千兩,益州豪院五間,婢女小廝各一百人,無論如何,你都有賦掌丁城職責,不必看人臉色辦事?!?/br> 李煦說的這些確實讓人心動,尤其給他掌丁城的權。 汪溢態度軟化,開始衡量起來,昭王對他不錯,但李煦所說確實誘人,他遲疑片刻道:“待我思考幾天,我今天吃了,要先走一步,后天我們再在這里約見面?!?/br> 李煦沒攔他,點頭應下。 等汪溢走后,李煦突然說:“汪溢很可能會直接將我在這的消息捅給昭王,好好跟蹤,看看他會和誰接觸,如果真的要去接觸昭王的人,那就把他殺了。 昭王大兒媳一直介意自己兒子的死,所有人中只有汪溢命大活著回來,本就蹊蹺。她今天正巧來來給昭王送東西,準備回去,去驚她的馬車,讓他們二人起沖突?!?/br> 兩個暗探從暗中出來,朝他跪下,領命退下。 李煦主動來這里,只是覺得有個好方法可以利用。當年昭王在打突厥,李煦還不至于在打仗的事上動手腳,湊巧汪溢想往上爬,他也不過是想試試能不能成功在日后絆昭王一腳。 汪溢回府的路上心事重重,他從昭王孫子的死中受益,后來發現昭王對那個紈绔孫子不錯,便動了心思,先從昭王孫子入手接觸昭王,再在戰場上立功,最后一步步到了這個位置。 經過一條小巷時突然聽到有人鬧哄成一團,過去了一趟,發現是馬受驚不受控在嘶吼亂跑,他本不做理會,眼尖看到馬車上刻有昭王府印記,立即動手拿刀斬斷拉馬車的繩子,讓馬車先行停下之后,再去馴服失控的馬。 現在已經是傍晚,路邊沒有什么商販在擺攤,回家的人從屋里伸出頭看戲,在路上的人腿都嚇軟了,見汪溢馴服馬就松口大氣。 汪溢以為是昭王府的那位貴人,回頭就看見婢女扶昭王兒媳從壞馬車中下來。 他心道一句遭了,什么都還沒來得及說,就被罵了句晦氣,街上百姓一聽他是那個汪溢,也有些避諱。 “天天出門好好的,怎么偏今天就出事了?”昭王兒媳暗諷道,“也不知道是哪家沒爹沒娘的畜生胡亂跑動?!?/br> 汪溢已經聽習慣這些話,但他攥韁繩的手還是一緊,什么都沒說,任她在那里諷刺,官府來人處理殘局,他道一聲告退,先一步回家。 李煦的人在暗中跟著他,看他回家狠狠砸了次墻,又偷偷隱于暗處。 …… 李煦現在還在想侍衛來回稟的話,鐘家血脈單傳,長公主從哪抱來的孩子? 他輾轉反側,恨不得現在就回去質問一句鐘華甄,但他現在在雍州附近,還得過兩天才能走。 李煦住在客棧里,半夜都沒睡著,他和鐘華甄在一起太久,對長公主的印象也深刻,能嗆聲皇后的人沒幾個,連寵妃都礙于張家不敢,長公主卻是我行我素的性子。 沒人比她們鐘家要受寵。 他抱著枕頭,頭撞墻,隔壁有人覺得吵,帶著小二過來鬧,被侍衛用幾兩銀子打發了去另一間客房。 李煦知道自己在鐘華甄的事情上理不清,可他知道怪不了她,他坐起來,手砸了下床,又在屋里走來走去。 鐘華甄在東頃山待了一年多,任何可能都有。他因為太想她去過東頃山宣旨,結果根本就沒看見她,直接被她一封信給勸走了。 那時候是白天,難道她那時候就已經顯身子了?李煦走走停停,坐一會躺一會兒,侍衛才剛走沒多久,查也查不到那么快。 鐘華甄對人戒備心高,旁人沒那么容易走近她的心,她喜歡的人只有他,如果被長公主強迫,硬要她生下鐘家的血脈,那她該多委屈? 李煦整整一夜都沒睡,等第二天侍衛傳話說汪溢想見他時,他還不想出門。 鐘華甄不一定對那個男人有感情,可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對她而言肯定不一樣。 他屈著腿,手肘搭在膝蓋上,大手遮住眼睛,薄唇緊緊抿起一條直線。 李煦從未刻意查過青州內部,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鐘華甄的,那她和別人是不是有過好幾次才懷上的? 他突然把枕頭狠狠丟在地上,腦子就跟瘋了樣,根本沒法靜下心去想這種事。 連她自己都提前試探過,還能有什么第二種結果? 汪溢昨晚被羞辱一番,外邊還有人抓著他的把柄,他在心中積壓幾年的憋屈爆發,想了很久才想到來客棧談判。 李煦渾身的氣壓都很低,汪溢以為自己的話招惹到他,李煦卻沒說別的,只道:“墻頭草不是那么容易做的,陛下給你的賞賜已經夠豐厚,你若想再幫著昭王,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沒必要留在這耽誤時間,傍晚你若還做不出選擇,我也不奉陪?!?/br> 汪溢在客棧待了小半天,最后還是同意了幫李煦。他的野心是大的,待在昭王身邊想要高升,不太可能,相比之下,得到寧城就要劃算得多。 第91章 李煦在鐘華甄面前從來就不是隱瞞躲藏的性子, 這事如果不早和鐘華甄說清楚,日后他們之間遲早會出現問題。 雍州一事急不得, 昭王在民間的聲望遠高于慶王和鎮仁侯。 即便現在已經漸漸有人以神武二字代稱于李煦, 隨他打的勝仗越多,知道他的人就越多,但他現在也不適合和同昭王直接對上。 李煦要的不止是天下,還有民心。 汪溢是枚意外設下的棋子, 是否值得信賴由他開出的條件而定,給的越好,汪溢的猶豫就越大。 誰都不是圣人, 有野心的都知道抉擇。 昭王孫子的死與汪溢脫不了干系, 他不會想事情暴露死在昭王手中。他對李煦能派上的用處說大也不大, 昭王實力是硬的, 互相硬碰只會兩敗俱傷,但只要前期發揮好,那就不是壞棋。 李煦為了鐘華甄那句和她一起回去見母親忙里忙外, 從雍州回來之后又先去趟軍營,把該吩咐的事都吩咐清楚。 陸郴這種常年不休息的人都忍不住去勸他一句,“陛下從雍州趕路回來, 要不然休息會兒?熬壞了身體不值得?!?/br> 李煦正打算去找鐘華甄,他手里牽著韁繩, 只道:“不急, 等我把事情做完, 汪溢我已經派人盯住, 昭王也不傻,稍有奇怪應該就能反應過來,與其等他算計,倒不如自己先出手?!?/br> 威平候的消息現在傳得很廣,但隱隱約約,沒有任何一方回復。 威平候死那年,李煦不過幾歲,旁人就算要問,也問不到他頭上。 只不過青州同其他地方不一樣,那邊的將士和百姓幾乎都崇拜威平候,在長公主未發聲前,青州不會再有動靜,而神武營,硬抗不一定能抗得過昭王的軍隊,必須要激發大家的士氣。 陸郴了解他的打算,拱手認真回句是。 “神武營中的將士已經許久未過一個好年,今年讓人多加些rou菜,不能虧了,”李煦頓聲,“我還有個問題想要單獨問你?!?/br> 營帳附近覆白雪,陸郴張望四周,見沒人靠近,道:“陛下但說無妨?!?/br> 李煦問:“鐘世子當年幫三皇子忙時,可做過什么拒絕的反應?” 陸郴愣了一下,沒想到李煦問這個,他那時雖是李肇帳下的人,但李肇同鐘華甄為了什么達成協議,他并沒有了解,更沒隨李肇聯系過鐘華甄。 “陸某只知道有此事,其他似乎沒見,不過也望陛下聽陸某一句話,不要太過輕信鐘世子,鐘世子腦子轉得快,便是假話假事也能作出行得正坐得端模樣,是個能藏心思的,若有異心,則是心腹大患?!?/br> 李煦沉默,并不是因為陸郴的一句心腹大患,只是他以前就知道李肇和鐘華甄有過接觸,但鐘華甄什么沒透過半點口風,即便她跟他說永遠忠誠于他。 李煦從軍營趕回宅子時已經快傍晚,鐘華甄提前得了消息,一直門口在等他。 他派暗探去詳查那孩子,暗探不知道查到那一步,至今未歸。 宅門有三階石臺階,平地的雪已經掃干凈,護衛守在兩旁,她看到李煦騎馬靠近,眉眼彎了彎。 李煦勒繩停馬,下馬把韁繩拋給旁邊侍衛,一把將鐘華甄抱在懷里。 鐘華甄愣怔,感受到他身上明顯的壓抑,不明白發生什么事,便抬手輕輕回抱住他,問一句:“怎么了?” “有點心情不好,”他悶聲說,“后天我們就啟程去青州,你先走,我盡快跟上?!?/br> 鐘華甄奇怪問:“你不是打算一起走嗎?” “有些事想先了解一下,”李煦垂下眸,“你要是從小就許配給我,那就好了?!?/br> 她臉一紅,都有點不大好意思,“大門口說這話做什么?照你小時候那性子,我非得被你折騰個沒完?!?/br> 李煦輕聲道:“你這般嬌氣,我哪舍得折騰你?” 他突然之間什么都不想說了,鐘華甄本來就是他的人。 現在的突厥還在內亂之中,烏黎逃得不知所蹤,他功夫很高,狡猾如毒蛇,甚至以自己為餌,殺了李煦三個侍衛。 李煦看得出鐘華甄怕他,很少在她面前提及。 他的低沉沒在鐘華甄面前表現太久,鐘華甄以為他是在軍營之中受了什么打擊,也沒追問,在吃飯的時候給他夾菜,說研習醫書的感悟,又告訴他自己在丁城那段時日接觸不少實戰,受益匪淺,都是他的功勞。 李煦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全程都沒說怎么說話。 鐘華甄心中起了疑心,她輕扒一口飯,心想自己最近應該沒有做出格的事。 李煦的狀態持續到晚上睡覺的時候。 寬敞的臥寢中燃著暖和的火爐,外屋手掌大的幾個小窗打開,鐘華甄脫下外袍,剛搭在木架子上,便被他從后抱住,她微微偏頭看他,李煦低下頭,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