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沒了二兒子,她自然不會將錯怪到自己身上,反倒怪瑞生不該花錢。 張婆子捂著胸口,一臉不可置信,“族長?” 族長輕飄飄看著她,“銀貴是你生的,你送他去死,族里上上下下早已議論紛紛,畜生尚且愛護自己的孩子,你卻不行。等你百年之后,你男人自會與你分辨。但你現在又想休掉江氏,下一步是不是想讓瑞生為他父親償命?好讓銀貴絕后???”他皺眉打量張婆子,“銀貴真的是你生的嗎?你與他到底有何深仇大恨,讓他死了,在地底下也不能安生?!?/br> 圍觀群眾無不愕然看著張婆子。 最后這幾句話,雖是族長的猜測。卻并非不可能。 誰都知道瑞生是個傻子,三歲才會走路,五歲才開口說話,經常會為了畫畫忘了吃飯。 張婆子把江氏休回去,張金貴兩口子肯定不會照顧他,瑞生可不就得餓死嗎? 這老婆子好狠毒的心,瑞生再傻,也是她親孫子,她怎么下得了手。 張婆子被族長看得發毛,也明白族長是在為江氏撐腰,她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當初她把銀貴名字報上去的時候,你們可沒一個出來阻止?,F在倒好,居然把銀貴的死只怪到她一人身上,這是什么道理。 柳彩春扶住婆婆,小聲道,“娘,要不咱們分家吧?!?/br> 張婆子回頭瞅了眼江舒涵,她對這個兒媳婦向來不喜。 只因這個兒媳婦是二兒子堅持要娶回來的。二兒子又對她非常上心,甚至比對她這個親娘還好。 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辛辛苦苦養大成人,得了好處的全是江氏,她怎能甘心,所以她只要找到機會就磋磨江氏。 婆婆在兒媳面前天然就占有優勢,誰讓孝道如此。 她江舒涵就翻破大天,也不敢忤逆自己這個婆婆。沒想到族長竟會為江氏撐腰,更是說這些誅心的話。 張婆子不甘心。氣得牙根都疼了。 柳彩春卻在邊上小聲道,“娘,二弟沒了,我們哪還養得起二弟妹和瑞生啊。將他們早點分出去,就是懲罰他們了?!?/br> 張婆子一聽這話,心里也多了幾分快意。 可不是嘛,她要折磨江氏,沒必要臟了自己的手,還連累自己名聲不好。 張婆子緩了口氣,沖族長道,“那就請族長為我們主持分家事宜吧?!?/br> 族長一怔,微蹙眉頭,分家? 他們張氏這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居然娶進這么個敗家娘們。 他冷著一張臉,語氣頗為不贊同,“銀貴才去了七日。尸骨未寒,你們就將他們孤兒寡母分出去,有點不合規矩吧?!?/br> 要知道分家后,就得自立門戶,光徭役和人頭稅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江氏又是女子,她種得了那么多田嗎?這不是生生逼他們孤兒寡母去死嗎? 族長說得句句在理,奈何張婆子鐵了心,不喜江氏和瑞生這個蠢孫子,堅持要分家。 族長沒辦法,只能答應。 按照律法,長子該得七成家產。在族長聽張婆子說只有兩吊存銀,生了氣,只肯分長子六成家產。 他給的理由也非常合理,“你們將他們孤兒寡母分出去,若是他們日子艱難,做出什么丑事,連累的可是我們全族的名聲?!?/br> 張家村以張姓居多,卻也有不少外來戶。 寡婦獨居,本就招人惦記。族長哪怕為族里的名聲著想,也得讓江氏養得起自己。 張婆子有些猶豫,可張金貴卻覺得這分法沒什么不好。 他娘手里有多少錢,他是知道的。 這些錢別說買那一成家產,就是再添兩成都行。 更何況,多分給他們一成,他們家也能得個“照顧二弟未亡人”的好名聲。 張金貴一口答應,柳彩春原本想鬧,卻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分家過程中,江舒涵一句話都沒說,只摟著瑞生,安安靜靜坐在邊上,似乎分多少都可以接受的樣子。 村民們看著這孤兒寡母可憐兮兮的樣子無不心生同情。要不是張婆子偏心,憑借張銀貴在縣城當小二怎么也不會將日子過成這樣。 這以后孤兒寡母可怎么活喲。 族長這邊已經寫好分家文書,讓江舒涵按指印。 說實話,江舒涵穿越這么多次世界,倒是頭一回碰到偏袒她的族長。 在原身記憶里,這個族長一直對她多番照顧。每次張婆子鬧幺蛾子,族長都會站在她這邊。雖然江舒涵不知原由,但是有個偏袒她的長輩對她來說也是件好事。 江舒涵分到了三畝水田和五畝旱地。 鍋碗瓢盆,糧食農具全都是按照人口來分。 房子分給她的是張家的老宅。張家有兩處房子,老宅那邊已經好些年沒往人了,屋頂還漏雨。 江舒涵卻不在意,分家肯定要分開,要不然每天光聽張婆子罵街就夠煩的。 老宅住在村子最里面,后頭就是山。也不用擔心出啥事,族長便沒說什么。 分完家,江舒涵帶著瑞生先回趟老宅,她先將屋子打掃干凈,然后回來收拾東西。 許是剛分家,以后再也看不到他們這兩個礙眼的東西,張婆子及老大一家心情很好,沒有再像以前那樣陰陽怪氣。 收拾完東西,江舒涵將東西抬上板車,帶著瑞生到了老宅。 這個家太窮了,連糧食帶農具居然只裝了兩車,就全部搬完了。 到了老宅,瑞生沒有半點不習慣。甚至因為沒人吵他,他反倒更自在了。 江舒涵也都由著他。自己到隔壁借了梯子爬上屋頂填茅草。 隔壁住著老大娘,見她動作笨拙補房頂,叫了老頭子出來幫忙。 江舒涵嚇了一跳,忙說不用,“大娘,您別看我是女人,這種活沒問題?!?/br> 她小時候也經常爬上爬下,這點活根本不成問題。 她這副身體是個寡婦。男人,哪怕是年紀很大的男人,過來幫忙,都會引人說嘴,江舒涵可不想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老大娘似乎是個脾氣極好的老太太,隔壁這么多年沒住人,她正好也想跟江舒涵嘮嘮嗑。 兩人沒一會兒就熟悉了。 這老太太夫家姓黃,與張銀貴也沾點親帶點故,只是不怎么近。 黃婆子生了兩個兒子,大的叫大柱,小的叫小柱。兩兄弟在縣城合開了家糧食鋪子,每隔十天就會回來一趟。 兩人閑聊一陣兒到了飯點,黃婆子擔心餓到她老頭,回家做飯去了。 江舒涵也開始準備吃食。 她分到的糧食都是還沒有磨過的小麥及各種豆子。 江舒涵不想去祠堂門口磨面,主要家里沒牲口,她得用人工磨。 這種出賣體力活的事,江舒涵是打死也不會去做的。 她便拿了半袋小麥到隔壁換了些面粉。 “自打他爹沒了以后,這些天瑞生一直沒有食欲。連話也不肯講了。我擔心這孩子再這樣下去,會出事,就想給他做點好吃的?!?/br> 江舒涵嘆了口氣。 黃婆子一聽,心里也同情孩子,“哎喲,瑞生這孩子多好啊。你那婆婆真是作孽啊?!?/br> 說著就去拿面粉給她。 因為兩個兒子在縣城做糧食生意。他們老兩口吃的也都是細糧。 面粉磨得很細,倒是省了江舒涵不少事兒。 天太熱,江舒涵便給瑞生做了涼粉。 瑞生頭一回吃這個,又因為江舒涵肯放調料,廚藝好,他吃得噴香。 吃了一碗,還想再吃。江舒涵沒讓,這孩子本來就不愛動,身材比同齡人要胖一些。吃太多對健康有礙。 瑞生倒也乖,不讓他吃,他也不吵不鬧,乖乖出去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江舒涵探頭看去,只見門口站著一個穿著青衣長衫的老者。 江舒涵放下筷子,唇邊勾起一抹淺笑。終于來了,也不枉費她特地做了這份新吃食。 “請問你找誰?”江舒涵站在院子里,離老者有四五步的距離停下。 天氣這么熱,老者從山上下來已累得精疲力盡,手扶著門框直喘氣,“這位大嫂,我是到方定寺上香的游客。天氣太熱,想討碗水喝,不知方不方便?” 說起來他也挺背的,往常都是他的隨從幫忙準備吃食??伤蛲硪顾薹蕉ㄋ?,突然想起有一事沒辦,偏偏這事也急,他便叫隨從連夜下山去辦。 他久等等不來,便想著下山等隨從。下了山,他口渴難耐,就想到這邊討口水喝。 江舒涵點頭,“當然可以”。 她剛要轉身進屋,只聽那老者又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還請大嫂再幫忙準備一些飯食。這些是在下的心意,請大嫂務必笑納?!?/br> 江舒涵接過銀子,“那您等等”,她轉身進屋,把堂屋的空桌子搬到外面,又給他搬了張條凳。 擔心老者多想,她又補充一句,“我夫家剛去,不敢請您進屋,請您見諒!” 老者聽到這話,哪敢有意見,忙善解人意點頭。心里對這樣愛惜名聲的女子倒是多了幾分欽佩。 江舒涵回頭瞅見瑞生又坐在院子里發呆,忙道,“瑞生,你不是說要畫畫嗎?就到門口畫吧。別站在太陽底下,太曬了?!?/br> 瑞生很聽話,木呆呆起身,提著自己的小籃子就出來了。 看到老者,他也不知道打聲招呼,就這么直不愣燈坐到對面,鋪好紙張,開始磨墨畫畫。 他畫得自然是一直刻在他腦子里的方定山。 屋后這座山風景極好,在此地也算小有名氣。半山腰有一座寺廟,往來上香的香客絡繹不絕。 瑞生沒一會兒就將山勾勒出來。 老者先還覺得這孩子不知禮數,卻因為等候時間有點長,閑來無聊,便也起身過來瞧瞧。 這一看就怔住了。 這孩子運筆生澀,也不懂留白,卻只用簡單幾筆就將方定山的秀美勾勒出來,倒是塊難得的璞玉。 “先生,水給您端來了。吃食還得等等?!苯婧瓕⑼敕诺阶肋?,剛要轉身,卻被老者叫住。 “這位大嫂,你這兒子師從何人?” 江舒涵搖頭苦笑,“小婦人家中貧寒,瑞生也只是隨意畫幾筆,并不曾拜人為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