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星雨靜靜聽了半分鐘咒罵，掛斷電話。

    站在電話前，不知心里什么滋味，空蕩蕩的澀，恐怕更多是習以為常的麻木。心里慢慢升騰起一股戾氣，恨她不識好歹，剛好一陣子就故態復萌。

    上次說meimei吃不飽飯。

    這次又拿生病來跟她要錢。

    “怎么了？”

    蘇千清剛把電視聲音調到最輕的一格，聽見她沒說什么話，就把電話掛了。

    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不對。

    陶星雨站在電話前，背后陽臺的霞光照過來，一片絢麗昏暗里勾勒出她綽約高挑的剪影。以蘇千清的角度，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靜了片刻。

    她低頭，似乎笑著嘆了口氣，“有些事情真的太難了。仔仔那么聰明，幫jiejie分析分析？”

    蘇千清見她難掩疲倦的笑，微抿了抿唇。

    她站起身，忽然張開手臂環抱住她，另一只手抬起來，極為溫柔地拍著她的背，輕聲說，“好，我聽著呢?！?/br>
    陶星雨靜默了下。

    低頭，額頭抵在她的肩窩處，感受到她軟軟的身軀，鼻尖能嗅到細微清幽香味，躁郁漸漸消失。合上眼，唇角微揚，被當小孩安慰好像沒什么不妥。

    蘇千清等了很久。

    她以為陶星雨不愿意說了，想著怎么換個話題時，她終于開口。

    “我mama……”

    “我meimei剛出生，我媽就被我繼父傳染到賭癮。我在鎮上讀書，有次回家，看見meimei被我媽拿麻繩綁在柱子上，地上擺了兩個饅頭，一個痰盂缸。比狗還不如?！?/br>
    陶星雨氣息些微不穩，頓了頓，低頭盯著地毯的絨毛。

    繼續平淡地說：

    “后來我輟學逃走了，能養活自己后，偷偷回家看過一次。繼父犯事兒被抓進去了，meimei瘦得嚇人，眼睛轉也不轉地看我。她小時候被摔過一下，磕傷腦袋，連話都不會說。mama還在跟人打牌?！?/br>
    蘇千清呼吸放輕，默不作聲地聽著。

    “我實在沒辦法當看不見，只好拜托住得近的大堂姐，每月付給她三千五百塊，請她幫忙照顧我meimei，順便給我媽做飯?！?/br>
    那時候陶星雨要打兩份工，睡最便宜的地下室。

    從牙縫里摳出來的每月三千五百塊。

    就這樣，她mama不間斷地打電話罵：賺了錢給那臭婊.子不給你親娘花，遭天譴的東西。

    后來，她換掉手機號，再也不接mama的電話，只讓大堂姐每隔一周打座機電話匯報下家里的情況。

    “本來也沒什么，我早就慢慢習慣沒有這個媽了?？砂肽昵?，我回去看她，發現她竟然戒了賭癮。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樹底下，抱著meimei認字。我還以為她真的變好了……”

    結果，還是這樣。

    咒罵她，咒罵照顧她的侄女陶麗娟。

    拿各種理由問她要錢，錢，錢。除了賭桌，她還能把錢花去哪兒？

    —

    翌日。

    蘇千清睡得迷迷糊糊，被電話鈴吵醒，踩著拖鞋去客廳里接。

    還沒來得及喂一聲。

    “陶星雨你快回來看看mama！”

    “……”

    她一愣，瞌睡全消，忙謹慎地說：“你好，陶星雨不在家里?！?/br>
    “你是誰？”語氣有點警覺。

    “我是她朋友?！?/br>
    “我是陶星雨的mama，勞煩托你轉告下她，讓她快點回家?！?/br>
    語氣變得溫和，甚至是斯文禮貌的。

    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蘇千清有點疑惑，不敢相信，“您真的是陶星雨的mama？昨天也打過電話來對不對?！?/br>
    “嗯，我讓她別把錢給陶麗娟，那婊.子會害死我的。誰知道她不相信我……無所謂了，我的病治不好了，我知道我快死了?？熳屶镟锘貋砜纯次?，最后一面……”

    話說的一長，明顯能聽出來不對勁。

    陶mama的胸腔像藏著什么似的，呼吸伴隨著拉風箱聲，嘶嘶地響，越來越沉重粗啞。

    罵人的話出來，她覺得她應該就是陶星雨的mama。

    蘇千清想問清楚。

    “你個……”一陣混亂的摩擦聲和辨不清的方言，電話“砰”地掛斷。

    “嘟嘟嘟?！?/br>
    她聽著電話那頭的盲音。

    心直直地往下墜，忽然，沒任何原因，就相信了那番話大概是真的。

    蘇千清回神，趕緊撥給陶星雨。

    電話關機。

    三天的綜藝拍攝不讓帶手機錄制，還是正在飛機上？她不確定，在客廳踱步兩圈半，轉身跑去臥室，飛快地收拾好東西。

    蘇千清單手拿著裝著換洗衣物的塑料袋，邊下樓，邊用手機軟件訂機票。

    心還不停打鼓。

    訂好機票，終于冷靜下來，把所有可能性和方案想好。

    謝天謝地，她從小記憶力優秀。

    謝天謝地，昨晚陶星雨才跟她說過老家地址。

    好歹她能先去看看情況。

    —

    陶星雨的老家是個縣城。

    蘇千清人生地不熟，候機前趕緊先聯系接機的人。

    路之遙一口答應，吹噓著說：“在國外你是我姐，在我老家這邊啊，那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br>
    兩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她走出機場，找他的車子。

    很快看見那輛車牌風sao的白色奔馳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