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第7章 說完這話,嚴九娘側眸去看許文茵,卻見她面如止水,并無異色。 “許家jiejie可得當心?!彼值?。 那抹紅影已消失在了視野里,許文茵攥住韁繩的手緩緩一松。 “此話怎講?”她問。 “鎮北侯十多年前奉先帝之命遠赴西北,手里掌著西北的十萬兵權。如今應召歸京,才將他那嫡長子也一并帶了回來?!?/br> 嚴九娘道:“在西北時是他們謝家最大,可如今天子腳下,謝十三卻半點不見收斂,你瞧他連我阿兄都敢打,便知不是什么好東西?!?/br> 她眼露不屑,伸手拉了一下許文茵,“許家jiejie放心,我母親從未因阿兄之事怪罪過你,說來說去還不都是謝十三的錯。你過會兒同我一起,千萬離他遠些?!?/br> “好?!痹S文茵微不可見地沉了眸,輕笑道:“放心吧?!?/br> 這回的賞雪會,嚴九娘只請了與自己關系近的,好幾個娘子許文茵上回在自家宴上都見過。 倒是謝十三不知去了何處。 許文茵暗暗松了口氣。 嚴九娘知她不善馬術,干脆棄馬挑了個亭子坐下,叫婢女取了雪水來煮茶喝。 “許家jiejie可記得袁五娘子?”嚴九娘伸手給她指了一下。 許文茵自然記得,不就是上回在宴上被自己嗆了一嗓子的袁五么。 她今日一身紅艷艷的斗篷,正立在不遠處的樹下同幾個貴女言笑晏晏。 嚴九娘神秘兮兮地湊近:“許家jiejie不知道吧,宮中似乎有意下旨將她賜婚給謝十三?!?/br> 她抬起眼細細打量許文茵的神色。 “當真?那可夠倒霉的?!痹S文茵漠不關心。 “噓,這話許家jiejie同我說說就罷了,可別叫袁五娘聽見,她這幾日都因此事郁悶著呢?!?/br> 許是說什么就來什么,二人話音剛落,那頭袁五娘大刺刺沖進亭內,皺著個眉一臉不悅:“你們兩個說我什么呢?” 嚴九娘不覺得她聽見了全貌,臉不紅心不跳地沖她笑:“袁家jiejie這是怎么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袁五娘沉著臉將嚴九娘打量一遍,見她不似在扯謊,冷哼一聲在長凳上坐下:“還能是什么,你既然是嚴家的,估計早聽說了吧?!?/br> 嚴九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袁五娘又將視線移到許文茵臉上,聽說嚴小世子在許家被打的消息時,她就知道許文茵恐怕是無望嫁入廣平伯府了。 她得不到的,別人自然也別想得到。 幸災樂禍之余,馬不停蹄的應邀而來,就是想看看許文茵如今會是怎樣一副狼狽之態。 卻不想這人竟還是和上回見面時一樣,面如止水,粉黛衣著甚至連發髻間的頭發絲都精致到無可挑剔,眼下連絲青影都沒有。 再看自己,因著太后有意將她許給謝傾的事,整日郁郁不樂,頭發絲都劈了叉,滿臉的愁容。 袁五娘越比較心底越不舒坦,謝傾的確是家世赫赫,可那又如何,蓋不住他混跡脂粉堆的荒唐名聲,蓋不住他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廢物! 自己若嫁過去,要么守活寡要么就面對一眾通房妾室。那些口口聲聲說艷羨她的族中姐妹,其實都在暗地里等著看自己笑話! 袁五娘一腔悲怨無處發泄,正好旁邊婢女端來茶蠱,她一把奪過來,也不管里面盛了熱茶,往石桌上猛地一嗑,婢女嚇得一陣驚呼:“娘子——” 袁五娘手中那白瓷茶蠱竟十分的不經砸,“砰”一聲在她手中裂開了。 guntang的茶水霎時潑在她手中,她一個吃痛,唰一下甩開手去。 可茶蠱碎片仍是劃破了她的掌心,血珠溢出來,滴落在大理石桌上,一滴接一滴,很是觸目驚心。 身旁伴著的幾個婢女驚呼一聲,急急圍上去。 嚴九娘也趕忙上前,這可是她辦的宴,不能出了差錯。 唯獨許文茵還定定看著桌上那幾滴猩紅的血珠,詭譎,猙獰。眼前驀然浮現出夢里的漫天血光,似乎還能隱隱嗅到尸體堆中滲透而出的尸臭味。 不斷有婢女擠進亭內,她站起來,被人流推到外面,耳邊嗡嗡作響,冷汗不經意濕潤了掌心。 雪景自身側匆匆晃過,她胡亂向前走著,想離那鬧哄哄的人群遠些。也不知走了多久,待邁進一條小徑,短促的耳鳴才漸漸消失。 她后知后覺地停住腳步,白霧自半張的粉唇中一圈一圈冒出來,清晰可見。 ……這是走到哪兒來了? 四周落了滿地的雪,別說人聲,就是連個人影也沒看見。 “喂?!?/br> 正在想,頭頂冷不丁傳來一道聲音,惹得她倏然僵了背脊。 眼前,暗紅色的身影從天而降,單膝一彎,落在她身前的臺階上,沒發出半點聲響。 謝傾其實在樹上看了她很久了。 看她步履匆匆地跑進這條小徑,面容蒼白,神情無措。 一綹碎發被冷汗浸濕,垂下來緊緊貼在她弧度姣好的頰邊,剪水秋眸顫顫發抖,脆弱得好似快要凋零過去。 和那日,她初回長安,在許家府門前被婢女攙著自白馬華車中走下來時的模樣,截然不同。 謝傾那時正從賭坊出來,聽見嘈雜人聲,便輕飄飄往旁一瞥,看見了許家門前一長隊的車馬和正從車中走出來的她。 面若銀盤,珠翠滿頭,華服裙角被風吹得微微一動,像蓮花般泛起了漣漪。 謝傾平生以來第一次,看一個女人看得出了神。 不過眼下已和那時不同。 他抬眸,不動聲色瞥了眼許文茵死死攥緊成拳的手,幾近透明的肌膚下顯露出了幾條淡淡的青筋。 因太過用力,連肩膀都在微微地顫抖。 他的眸光忽然暗了暗,就好像那攥緊成拳的手痛在了自己身上。 “……你受傷了?”他往前邁了一步。 謝傾的聲音不似平日那般張揚,輕輕的,嗓音低沉。 女子仍垂著頭,細碎的陰影遮擋了她的眉眼,叫人看不分明。 他又靠近幾步,身上淡淡的白芷香幾乎快籠罩了許文茵。 她似乎站得有些吃力,單薄羸弱,搖搖欲墜,謝傾怕她摔倒,伸手想護著她。 他一靠近,陌生的,男人的氣息頃刻間鉆進她的鼻間,眼角余光瞥見他正朝自己緩緩伸出手——就和夢里的光景,一模一樣。 渾身上下的感官突然緊繃而起,那股nongnong的血腥氣好似已竄進了她的鼻腔,連他手上沾滿的猩紅血跡都歷歷在目,猙獰可怖。 幾乎是本能的恐懼,她猛地伸出手,唰一下打開了他。 “滾?!?/br> 女子聲音很輕很低,卻吐字清晰。 謝傾滯了一下。 她終于抬起頭看向他,面色比想象中更加蒼白,說完這個字,眼眶陡然一紅,就像在鵝毛大雪中,被折彎在地的紅梅。 見他立在身前沒動,她只好又顫著聲音重復了一遍:“……別碰我?!?/br> 似乎如此就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謝傾沒走,喉結上下動了動,“……可,” “許家jiejie?” 不等他說完,從旁傳來聲音,離他們不遠,很近。 謝傾眼底跟著一寒。 他重新看向許文茵,動了動唇瓣,似乎想說什么,可最終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側眸,最后將她看上一眼,旋即掉頭轉身,暗紅衣裾在空中翻飛了一瞬,轉瞬便沒了蹤影。 嚴九娘尋來時便見許文茵扶墻而立,似乎不大對勁。 她想起阿娘的囑咐,趕忙上前來攙她:“許家jiejie,出什么事了?”她一頓,“難道……你撞見什么人了?” 嚴九娘問這句話時用上了力氣,抓得她有些疼。 許文茵抬眸,除了額間帶汗外,瞧上去并無異色。 她將手從嚴九娘懷里抽出來,穩了穩身形:“沒事,只是頭暈,老毛病了?!?/br> 她該慶幸那謝家郎君沒再糾纏自己,否則這會兒被撞見就說不清了。 嚴九娘怔愣須臾又笑起來:“是么,那是我多慮了。方才送走了袁家jiejie,一回頭卻沒看見你,還道你是去了哪里呢?!?/br> 許文茵沒答,側過眸來,沖她淡淡彎了彎眼睛。 林二寶正無所事事地杵在樹下,旁邊栓了謝傾的寶貝愛馬。 他寧愿和一匹馬在一塊都不想和那群世家子在一起念什么酸詩。 正想著,便見一抹紅影從樹下一躍落地。 他沒習慣先去看謝傾的臉色,自然發現不了他面色陰沉。 “哎,你不是說要去訛那姓蘇的一筆么,這么快就完事了?” 他們一直和蘇二那廝不對頭,這回聽說蘇二郎竟也來了,謝傾才說要去會會他,順便再訛他一筆。 但這才半刻鐘都沒有,怎么就回來了? 謝傾沒答話,林二寶納了悶,伸手去拍他肩膀,誰知謝傾突然反手過來將他扼住,沒使多大力,一扭一掰一使勁,林二寶像只沒毛鴨子,“砰”一聲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他這下是知道自己觸霉頭了。 “你今兒是怎么了?不會輸給蘇二了吧?”他保持著躺地上的姿勢。 謝傾冷臉踹他一腳,蹲下來:“我問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