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黑影似乎還不知自己已然被人發現,一小步小一步,不動聲色地往門邊挪。 許文茵:“長房也是不成氣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能進了偷兒?!?/br> 那黑影倏地從門后彈出來:“你說誰不成氣候呢!” 烏發圓眼,一臉臭屁。 卻是許珩。 許文茵淡淡看他兩眼:“不知許小郎君來我這鄉巴佬的住處有何貴干?” 既被發現,許珩也不遮掩,隔著老遠沖她抬起下巴:“我是來通知你的,你害我磕了腦袋還摔碎了小馬駒,不會真以為自己能安然無恙吧?” “這么說,許小郎君要罰我?” “對!我要讓阿娘罰你跪三天祠堂,不許吃飯!” 許文茵淡淡“哦”了聲,點頭:“那走吧?!闭f罷就要起身。 許珩皺起眉:“去哪兒?” 許文茵莫名:“自然是和你一起去找母親了,不是說要罰我么?” 他沒料到許文茵竟這般干脆,從頭到尾面上一個“怕”字都沒有。 “但是呢,你若求求我,我也不是不能考慮放過你!”他昂首挺胸,清清嗓子。 話音落地,許文茵總算側眸看過來,一雙幽蘭水眸盯得他面色更僵。 不待許珩反應,杏眼又微微一彎,染上明媚的笑意,“那你放過我,可好?” 吐字溫軟細柔,卻半分乞求的意思也無。 許珩等的分明就是這句話,可如今從她嘴里說出來卻叫人怎么聽怎么不舒坦。 他火氣又上來,正要嗆回去,視線一晃,卻被案上一個物什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只不足巴掌大小的紫砂陶制馬駒掛件。 無論是花紋還是顏色,都和自己的那只一模一樣。 許珩登時就沒空罵她了,幾步過去,一把抓起那只掛件:“這是你的?還是你從哪兒偷來的?” 許文茵道:“我偷一個破爛做什么?” 這鄉巴佬! “不許說這是破爛!”他氣得將那掛件抓得更緊。 說起來,夢里似乎沒有這一茬。許文茵垂垂眼,將他那只抓緊小馬駒的手看了好一會。 “許小郎君,這可是我的東西,你有求于人時都是這種態度不成?” 許珩一頓,反應過來她話里的意思,“你難道……還能把它送給我?” “這就取決于你的態度了?!?/br> 許珩臉色又冷下來,剛才一瞬間覺得這鄉巴佬是個好人的自己可真夠傻的。 他想了想,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個物什遞給許文茵:“拿著?!?/br> 是一只搖尾小狗的掛飾,舌尖上一點紅,很是可愛。 許文茵沒接。 許珩又悶聲道:“作為交換,我還可以讓阿娘不罰你,只要你把這只小馬駒給我,如何?” 許文茵仍沒接。 只是好以整暇地看他,看了好一陣,在許珩快要繃不住臉色發飆之際,才終于伸手拿過他掌中的小狗掛件。 “好吧?!蹦┝诉€嘆口氣,似乎極其勉強。 許珩快叫這人氣死。 再不想同她說半句話,揣著小馬駒,扭頭就跨出了內室。 一邊走還一邊在心里罵:“一個兩個都敢對我不敬,還有那個地痞,讓他罵我,什么破狗,送我我也不要,和那鄉巴佬玩去吧!” 屋內的許文茵抬起手,半透明的小白狗被她捏在指尖中。 借著光線,小狗殷紅的舌頭似乎在瑩瑩發亮,更顯得可憐巴巴。 還怪可愛的。 許文茵輕輕笑了笑。 之后的兩日里,主屋那頭再沒了動靜。 正當她以為嚴家的事就算結束了時,魏氏卻忽然遣人來將她叫去。 原來是嚴家九娘子發帖來邀她一同賞雪,還有不少世家子并貴女也去。 魏氏特意將她喚去,自然不是為了讓她拒絕這個邀約的。 畢竟許家本來就理虧,不能再落了嚴家面子。 許文茵瞥眼魏氏不容拒絕的神色,知道此時只有一個答案:“是,女兒知曉了?!?/br> 也不知她那身好看的胡服放哪兒去了。 林二寶接到嚴九娘的帖子時,正打著呵欠在戳面前的火堆。 里面烤了兩個紅薯。 謝傾在去睡大覺前特意叮囑過他,如果把紅薯烤焦就要他狗命。 林二寶在心底抱怨自己這個表兄蠻不講理,自己不就是害他賭輸了幾個錢么。 還在想,后面躺得好不舒服的謝傾忽然開口,聲調懶散帶著點睡意:“剛才那小廝給你送什么來了?” 林二寶沒好氣道:“還能是什么,請帖,邀你去踏雪,賞雪順便再高高興興辦個酸儒詩會?!?/br> “沒興趣?!?/br> “知道你沒興趣,我奇怪的是你兩個阿姊和嚴家娘子也沒什么往來啊,怎么送貼還送到謝家來了?!?/br> “嚴家”二字讓謝傾驟然睜眼,幾乎從貴妃椅上彈坐起來:“你再說一遍?” “???就是嚴——” 他手里的帖子被謝傾一把搶過去。 謝傾瞇起眼,將上頭簡簡單單的兩排字看了又看,低哼一聲,扔回給林二寶:“酸儒詩會得罪你了?瞧不起酸儒?” 林二寶:“……?之前罵他們一股酸儒氣的好像是你,不是我?!?/br> “哪兒來那么多屁話,趕緊收拾收拾,小爺去把我的寶貝赤羽牽出來洗洗?!?/br> 謝傾不到正式場合可不會動用自己的愛馬,林二寶徹底懵了:“不是,你真要去???” 謝傾言簡意賅回他兩個字:“廢話?!?/br> “可你不是沒興趣嗎?” “小爺現在有興趣了,不行?” 林二寶:“……也不是不行,但你這興趣來得著實挺突然的?!?/br> 翌日。 許文茵換了胡服,又在外頭罩了銀狐披風。 因著要在外活動,她只往髻上插了支寶藍點翠珠釵并幾朵碧色絨花。 嚴九娘的馬車已在府門口候著她了,見她出來,便一撩帷幕露出個笑:“許家jiejie,快上車吧?!?/br> 若說嚴九娘給自己發帖這事,其中沒有廣平伯夫人的授意,許文茵是不信的。 親事已經默認歸于無了,嚴家還想做什么? 為了報嚴小世子受傷的仇,打算拿自己開刀? ……倒不至于這般狠毒吧。 一路上,許文茵心不在焉,嚴九娘也不管她有沒有在聽,始終笑意盈盈。 等到了地方,便有下人牽來兩匹馬。 許文茵隨便挑了一匹,她不大會騎馬,坐坐還行,若要讓馬兒跑,那就不會了。 此時正值嚴冬,地上積了厚雪,馬蹄踏在上面,咯吱作響。 等逐漸適應了馬背,許文茵抬起頭。 這時方才看清前邊竟是在林間雪地里建了一座露天小庭院,專供這些世家子們坐下玩耍的。 嚴九娘笑:“許家jiejie還沒來過吧,若不是阿兄身上有傷,往年咱們兄妹都會來這兒玩耍的?!?/br> 許文茵暗嘆了句嚴家果真暴發戶,一邊回她:“你兄長的事,實在——” 話音驟然被前方一陣嘶鳴聲截斷。 那馬鳴很不尋常,隔著老遠傳來,仍是氣勢洪亮,擲地有聲,驚得她身下的馬兒焦躁不安地晃了晃蹄子,停住了。 許文茵抬起眼,隔著遙遙一段距離,看見了那抹暗紅色的身影。 他手執韁繩,從不遠處的山坡上沖下來,身下黑鬃駿馬的鐵蹄踏在雪上揚起一陣白霧,瞬時便穿過庭院,飛馳而去。 周圍冰天雪地,襯得少年隨風翻飛而起的衣裾更為顯眼。 伴在他身側的幾個錦衣世家子霎時間黯淡失色。 獨他一人,猶如一團綻開在雪地里的紅花。 肆意張揚。 許文茵抓住韁繩的手僵了僵。 旁邊嚴九娘也看見了,偏過頭來沖她笑:“對了,許家jiejie才回長安,一定不認得那人吧?!?/br> “他便是大名鼎鼎的鎮北侯家嫡長子,謝十三郎?!?/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雞:我騎馬,我超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