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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勇氣在線閱讀 - 勇氣_分節閱讀_33

勇氣_分節閱讀_33

    這次他沉默了很久,我能聽見他的呼吸正漸漸急促起來。

    突然,他的呼吸聲消失了,電話里是死一樣的沉寂。過了不知多久,我突然聽見他用很小很模糊的聲音說:

    “I will miss you... (我會想念你)”

    最后一個音節還沒發完呢,錄音就被掐斷了。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我沒來由的一陣子心酸。我突然有股沖動,想立刻給他打個電話。

    可又一轉念,有什么好解釋的?難道他說的有錯么?

    我突然感覺慚愧了,有點兒無地自容。

    我機械地把手機丟在旁邊的座椅上。

    我突然覺得困。困得要命,好像七天七夜沒睡覺了。

    可腦子里的某個部位又分明清醒起來,特別清醒,就好像剛剛睡醒,剛剛走出一個漫長的夢境。

    我把汽車音響的音量開得震耳欲聾,并跟著音樂搖動肩膀,車頂仿佛有許多無形的線,正拉住我的胳膊和手臂,我其實就是個木偶,被這許多根線拉著運動。

    我使勁兒往天上看,想找到些活動的東西??闪餍窃缇筒灰娏?。

    那許許多多的星星,都仿佛被嵌在漆黑的天幕上,一動也不能動。

    2

    等我開回灣區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我簡直不記得天是怎么亮的,因為我腦子里一直混混沌沌的。只是在某個時刻,我突然就感覺到明亮刺眼的陽光讓我幾乎睜不開眼睛。那一刻,我驚訝地意識到,原來天已經大亮了。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突然之間竟然不覺得困了,好像剛剛打了個盹兒,雖然時間不長,卻效率極高,一下子把所有的疲憊都甩掉了。

    而且我突然發現,我竟然已經開到舊金山城了。

    也就是說,我已經錯過了自己家的出口兒,錯過了好幾十英里。

    干脆去東升酒家看看吧。

    我在酒家的大門口看見林老板,他跟七天七夜沒睡覺似的,眼睛血紅血紅的,兩手插著腰站著,看著緊閉的大門發呆。

    大門上掛著巨大的停業牌子。

    從外面倒看不出什么燃燒過的痕跡,可空氣里隱約還殘留著一點焦糊的氣味兒。我把車隨便在路邊兒停了,走過去跟他打招呼。

    他還像往常一樣地笑,可那笑容已經徹底變形了,如果說他以往的笑容還算笑容的話,那現在充其量就是一些紋路,好像老樹樹皮上的紋路,奇形怪狀的,卻不具備任何意義。

    我問他情況如何,他說火是從廚房里燒起來的,損失不小,所幸沒有人員傷亡。

    我問那什么時候能再營業?他說要等很久了,重新裝修需要資金,火災保險不會立刻到位,還要接受警察局和保險公司的進一步調查。

    說到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向我身后看了看說:“阿桐呢?他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我心里大吃一驚:“他昨天夜里坐飛機回來的,您沒見著他?”

    “沒有??!我沒有看到他??!這……這……”林老板突然間亢奮起來,慌得說不出話了。

    “您別急,千萬別急,他不會有事的,讓我給他打個電話……”

    可桐子的手機已經關機了。

    我心里也慌,但林老板的狀況比我糟糕一百倍。他虛弱得好像一根被折了根兒的蘆葦,吹口氣兒就能倒似的。

    我臨時編了個瞎話兒,告訴林老板桐子說過學校里有事要處理,所以可能一大早就去學校了。我把我的手機號碼留給他,讓他趕快回家,說不定現在桐子已經回家了,如果是這樣,就打電話告訴我。

    我知道我有多么語無倫次,前后矛盾,可林老板卻也信了,他搗蒜似地點著頭,忙不迭地說:“是啊是啊,那我還是馬上回家去吧!”

    林老板來不及道別,扭頭疾走,腳下生風,卻有點兒重心不穩,好像一只直立行走的大蝦,跌跌撞撞地遠去了。

    我也調頭鉆進車里,心里火急火急的,可想不出該去哪兒找桐子。我打電話到機場,得知昨晚那趟從Las Vegas飛回來的航班什么事都沒出,凌晨一點就安全抵達舊金山了。

    我剛掛了電話,立刻就接到林老板打來的電話。他說他剛到家,并沒發現郝桐,也完全沒有發現他回過家的跡象。

    我安慰他說,飛機沒出事,也沒有任何乘客出意外,桐子的手機可能又沒電了,說不定一會兒就會回家,我讓他耐心在家等著,或者干脆自己先吃點兒東西睡一覺,不是昨晚忙活了一整宿嗎?

    林老板將信將疑地掛了電話。我卻真的沒了注意,只有慢慢兒地把車往家開,心里指望著能在家門口兒看見桐子??赡侵皇侵竿?,我的指望向來沒多少成為現實。桐子的小跑車還停在公寓門口,一點兒也沒挪動過地方兒?!跋耐牡財們骸边€攤在客廳里,臥室里床也沒收拾,亂七八糟地讓人產生一種錯覺,覺得那堆被子里應該還帶著熱乎氣兒。

    我顧不上脫衣服,一頭拱進被子里,聞到一股陌生的高級香水兒和煙草的氣味兒。就在這時,疲倦和瞌睡好像洪水般決堤而來,我的大腦拼命掙扎了兩下兒,努力去想——想什么呢?只覺得心里還揣著事,可實在是沒精神琢磨了,越努力想意識就越不清晰,就好像大雨落在窗玻璃上,不消幾秒鐘時間,窗外的風景就徹底變成模糊一片。

    3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種清脆的聲音吵醒了。它不厭其煩地響了一遍又一遍,讓我先想到了手機??僧斘乙还锹蹬老麓?,好不容易把手機從衣兜兒里掏出來以后,才發現那不是手機的鈴聲。它并不如我在夢中聽到的那么連續和緊湊,而是有點兒心不在焉的,每隔幾秒才響一下。我終于明白過來,跳下床奔跑著去開門,光著腳,因為我顧不得找拖鞋在哪兒。

    桐子站在門外。

    他提著鼓鼓囊囊的背包,就跟昨晚在Las Vegas的機場和我道別時一樣。

    “你丫跑哪兒去了?”

    我伸手去接書包,他卻閃身躲開了,他的目光也同樣躲閃著我。他說:“我能不能在你家再住兩天?”

    他眼睛紅紅的,臉上的皮膚蒼白而脆弱,給人窗戶紙似的一捅就能破的感覺。他身上隱隱約約透出一股子腐敗的氣味兒。我很想再問他一遍去哪兒了,可我忍住了沒問,只點點頭說:“快進來吧,洗個熱水澡?!?/br>
    桐子洗澡的功夫,林老板又打電話來。

    我告訴他桐子在我家,他好像沒聽明白似的,大聲兒問了一句:“他在哪里?”他聲兒還真大,讓我心里一驚。上回聽他這么大聲兒說話是新年時在他店里,可那會兒我也半醉著,對再大的聲音也不會太敏感??蛇@會兒我很清醒。我只好又說一遍:“他在我家,他一切都好!”

    林老板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竟然忘了問桐子為啥在我家。我主動說桐子回到我這里取車,我看他太累,就讓他先睡一覺。等他睡醒了就讓他回家。

    掛了電話,我才又想起桐子來,他洗了多半天了?剛進去的時候還是黃昏,現在天都黑透了。

    得有快倆小時了。

    水一直嘩啦啦地流著。我這套廉價公寓的鍋爐沒多大,儲存的熱水連續放半個小時就光了,如果繼續往下放,那就只能出涼水。我隔著門跟他說沒熱水了再洗會著涼的!可他并不回答我。我又催了幾次,他好歹應付了一句,說水不涼,他也馬上就洗完了。他鼻音很重,聽上去好像已經得了重感冒。

    我跑到廚房里擰開熱水龍頭試了試,哪兒還有一點兒熱乎氣兒?我又去敲門催他,并且威脅說再不出來我就沖進去。這樣又過了二十分鐘,他終于走出來,衣服已經換好了,大夏天兒的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領子下的一小片兒脖頸子,通紫通紫的,就跟剛刮過痧似的。

    在浴室里,我看見好幾把牙刷兒扔在垃圾桶里,那本來是儲藏在抽屜里備用的新牙刷,這會兒毛兒都翻著,好像被人拿去刷過爐灶。有一支還被染上淡淡的粉紅色。

    我突然想到他胸口露出來的那一小片紫色的皮膚,我的心臟一下子懸了起來。

    我從地板上撿起他換下來的臟衣服,湊到鼻子跟前仔細聞了聞——他不光抽了許多煙,還喝了許多酒!就在這時,我聽到大門響。我追到門口兒,他正往外走。我問他去哪兒,他頭也不回,只說了一句“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br>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問。

    “不!不用!”

    他邊說邊加快了腳步,一溜煙兒就從樓梯口兒消失了。我追到涼臺上,可沒看見他。他的小跑車還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天晚上他是凌晨兩點回來的,而且又帶了一身的酒味兒。我想跟他聊聊,可他似乎非常疲勞,一到家就直沖進臥室里,倒頭就睡,衣服也不脫,更顧不上跟我搶沙發了。

    我替他蓋好被子,關了燈,關上門。我想他的確是累了,多少小時沒睡了?如果從我在Las Vegas送他上飛機算起的話。

    讓他好好休息吧,等明兒再問他怎么了。

    可第二天我竟然還是沒機會跟他說話。早上我起床上班時他還睡著,可等我中午下班回家來,他就不見了。車也開走了,不過有幾件衣服還亂扔在床邊兒。我晚上下班回家做好晚飯,等他到十點,他還是沒回來。我至少打了二十通電話,始終關機。這中間我又接到林老板的一個電話,問我桐子怎么還沒回去。我好歹又把他搪塞過去了,可心里就越發著急起來。

    我有種特別讓人不安的預感,就好像有什么嚴重的事情要發生了。

    這是一種少有的不安,我從小到大只感受過一次,就是校長帶著片兒警到我家的那次,當時我真覺得他們是來拘捕我的。那次畢竟還是化險為夷了,可這一次呢?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一下子又想起Las Vegas那老太太給桐子算的命來。

    這種想法讓我越來越喘不過氣。我從床邊兒撿起一件桐子的外衣,那上面還留著不少的酒精味兒。我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地方兒,這讓我心里更加緊張,連脊背上的汗毛也豎起來了。

    我趕忙沖出屋子,下樓,上車,發動引擎,向著舊金山城疾馳而去。

    4

    禮拜一的晚上,是舊金山的酒吧最冷清的日子。

    KissFire里的人寥寥可數。音樂沒有周末那么嘹亮。燈光也就顯得異常的昏暗。

    我在大廳里走了兩遍。舞池是空的,茶座里零散的三五桌兒人,都把臉藏在黑影里,跟特務接頭兒似的竊竊私語著,不過這并沒給我的搜索過程帶來多少困難——只憑背影,我也能把桐子給認出來。不過大話說不得——我不是還真認錯了一次嗎?就是上次,也在這兒,錯把Andy當成桐子了。

    不到二十分鐘,我差不多把KissFire的每一個角落都走遍了。但我沒找到桐子。

    可我知道他就在這里。道理很簡單,剛才我進來的時候,在門口兒看見他的小跑車了。我下定決心,今兒晚上一定要把一切弄清楚。我在吧臺上坐定了,跟酒保打聽桐子。

    酒保是個十七八歲的黑孩子。我問了他兩遍,第一遍他說不明白我說的是誰,第二遍我形容得仔細了不少,他想都不想,隨口就說不知道。這讓我確信他肯定知道,于是我又問了第三遍,而且是用眼睛盯住他一字一句問的。他堅持說不知道,而且有點兒要跟我急的架勢。

    我真恨不得像電影里那樣兒,跳起來揪住他脖領子把他按在柜臺上??蓜e看他年紀不大,腰圍至少比我粗了一扎,我怕我果真跳了起來,反而被他按在柜臺上,或者干脆就踩在地板上了。我看我最好還是以靜制動,別跟他動手,省得讓他摸出我的底細來。讓我仔細想想電影里還看到過什么,《神探亨特》《警察故事》好像都是直接把對方按在柜臺上。還有沒有其他的方式了?有了,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了。

    我從錢包里掏出一張鈔票,看都沒看就用手壓在柜臺上,心里想象著動作片的情節,瞇起眼睛說:“One Beer,keep the ge.(一杯啤酒,不用找錢)”

    那酒保一愣,吃驚地盯著我手底下的鈔票,我順著他的目光也往下一看,我這個心疼啊——怎么是張一百的?我錢包兒里有一摞二十的,只有一張一百的,怎么一掏就是它?

    可既然已經掏出來了,再收回去是不可能的,我只能面不改色地硬撐下去。

    那酒保倒了杯啤酒給我,伸手去拿那張鈔票,我卻并不松手,說:“Tell me,wherethat boy?(告訴我,那個男孩兒在哪兒?)”

    酒保猶豫了一下兒,小聲兒說:“The boy wentthere with Ebby。(那男孩兒跟Ebby進里面去了)”

    他邊說邊向著吧臺后面的一扇小門瞥了一眼。

    我心里騰地一下兒差點兒冒出火來!居然又跟Ebby這混蛋勾搭上了!怪不得這兩天他身上帶著酒味兒,看來一直挨這兒跟Ebby混呢!

    對啦,昨天下午他在我家按門鈴的時候,身上就帶著酒味兒呢!難道他昨天凌晨一回到舊金山,就奔著KissFire來了?

    可他明明是要趕回去安慰林老板的,怎么又中途又轉到KissFire來了?

    現在他怎么又和Ebby一起鬼鬼祟祟地躲進KissFire的內室里去了?他們能聊些什么?

    我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倒是酒保打斷了我的思路,他說:“Letgo ched seehestillthere。(讓我進去看看他是不是還在里面。)”

    我這才發現,原來我的手一直按在鈔票上,酒保準以為我對他的回答還不夠滿意。我看他簡直有點兒坐立不安了。讓他去也好。其實我何嘗不想自己沖進去,把桐子給揪出來?

    過了十分鐘,酒保還不出來,我越來越著急,在打算沖進去的時候,突然聽見電話鈴響。

    我心里突地一抖。因為我知道這是我的手機。

    我還是把手機拿出來了。

    可那屏幕上顯示的號碼兒,并非是我心中所想的號碼。我不知道夏威夷的區號是多少,可我認識手機上顯示的這個區號,是U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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