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氣_分節閱讀_31
“哦!我可不知道?!绷掷习搴孟裼悬c兒不開心,“緩(反)正她打電話到家里找郝桐說有急事,我就把郝桐的手機號碼給她了,讓她直接打給郝桐吧。你見到郝桐,幫我轉告一聲?!?/br> “好的林叔兒,您放心我告訴他?!?/br> 話好像都說完了,可林老板還在電話那邊兒磨嘰。我等了他兩秒,他果然問:“你們在哪里?” 我回答Las Vegas。我沒覺得有什么可隱藏的。而且憑我的直覺,桐子也會想讓他知道——這想法讓我沒來由的有點兒失落??蓻]想到,林老板聽到我的話,竟然一下子提高了嗓門,憤憤地說:“原來還是去啦!還說沒跟我賭氣!我的確很忙,可那也是沒辦畫(法),他怎么不民白(明白)呢?這么……任性!” “哦?您是說,本來您要跟他來的?” “是??!”他說,“唉!也怪我。生意太忙,根本沒時間關心他,本來說好這微看(weekend周末)一起出去賭城玩的,可突然領班病了,叫我哪里走得開?” 我這才明白,原來這趟旅行是早就規劃好的。桐子知道,林老板知道,東升酒家的女領班也知道。只有我不知道。而我卻把著方向盤,把我的老本田車開出兩三百英里,還覺得自己像只自由的鳥兒。 要不說呢,再聰明的鳥兒,也斗不過獵人。更何況是一只笨鳥兒。根本沒人稀罕獵你,就上趕著往人網里鉆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暗自把渾身的肌rou繃緊了,垂死地把肚子里那股子不舒坦給扼殺了,就好像鬧肚子的人要扼殺大腸的運動。 我說:“林叔您別生氣,他可能也不光是為了這件事。他爸不是去世了嗎?是我拉著他出來散散心的?!?/br> “他爸爸去世了?什么時候的事情?”林老板忙問。 “他沒告訴過您?” “沒有??!唉!為什么不跟我說呢?我若是知道,就算把飯店關門兩天,也要陪他出去散心??!”林老板的聲音從肚子深處轟隆隆地滾出來,雖然隔了好幾百英里,可他那副捶胸頓足的懊悔樣子,已然活生生地在我眼前了。 一個在這里賭氣,另一個在七百英里以外懊惱。桐子本來就是個喜歡跟自己較勁的人,他鉆過的牛角尖兒還少么?也許真像他昨晚所說,他在思考人生,他甚至想到要離開林老板,可那只不過是賭氣耍小性子罷了。他要的是什么?他不是從小就想要一個家,和一個能像父親一樣疼愛他的人么? 其實他昨晚那番話,壓根兒就跟我沒什么關系。 而我呢,充其量,是他真正的哥們。以前是,現在就更是。這關系再單純不過了,可我卻一個人傻呵呵地自作多情! 我恍然大悟,好像手術臺上的病人,麻醉劑突然失了效,心尖兒的傷口刀割似的疼。 一瞬間,我替桐子做了個決定。也許又是自作多情,可我覺得這沒什么錯兒。我說:“不然,您今晚飛過來?” “哦?好啊好??!晚上有沒有航班呢?”林老板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恨不得立刻就插上一雙翅膀飛過來。 “有啊,準有!從舊金山每天都有好多趟到Las Vegas的飛機,只不過這會兒買票,價格不一定便宜?!?/br> “是哦!會有多貴呢?” 林老板突然猶豫起來。我試探著回答: “買當天的票,恐怕至少要三四百吧?” “哈!那沒問題沒問題!我還以為要上千呢!哈哈!” 林老板釋懷??磥?,他還趕不上美國的老農——就跟從來沒坐過飛機也沒買過飛機票似的。 電話講完了。我抬手看看表,晚上八點,酷熱的空氣跟影子似的要與這賭城共存亡。天黑透了,馬路上盡是飛馳而過的車燈,匯聚成了河流,穿梭于耀眼的霓虹之中,美麗卻有些凌亂。 我又拿出桐子的手機擺弄。在上面果然看見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從方瑩的住處打來的。 看來她果然已經從中國回來了??伤彝┳佑帜苡惺裁醇笔履?? 2 我拿著桐子的手機,走回Paris去找桐子。 他還坐在輪盤賭的桌子前,可他面前的籌碼兒已經所剩無幾。我拍拍他的肩膀兒,他有點兒不情愿,可畢竟還是跟著我擠出來了。 我說:“你丫別愁眉苦臉的,一會兒就見著心上人了!” “什么?”他把眼睛睜圓了看我,好象我說的是阿拉伯語。 我從兜里掏出他的手機晃了晃說:“還不給我發工資?給你當了半天秘書!” 桐子一把奪過手機:“你這不是多管閑事嗎?你再給他打個電話,叫他別來!” “你以為我吃飽了撐的?是人自己主動要來的,我攔都攔不??!” 桐子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兒,好像他并不在乎似的。 我又補充了一句:“他這會兒就該到機場了,就買今兒晚上的票,再貴也不心疼啊?!闭f到這兒的時候我有點兒心虛——要真是一千塊一張票,他還來不來? “你真希望他來?” 桐子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我的心卻咯噔一下兒,難道。。。。。。難道我剛才說服林老板來Las Vegas的決定是錯的?難道桐子昨夜確有別的打算?難道這么多年,他都一直像我一樣,有話說不出? 可我硬著嘴說:“他來不來,關我屁事???” 桐子冷笑了一聲兒,淡淡道:“是,是沒什么關系?!?/br> 我差點兒沒沖上去揪住他脖領子,可不遠處就有巡邏的保安在盯著我,所以我努力克制著自己,盡量不動聲色地問:“你什么意思?” “我。。。。。。我也不知道。。。。。?!彼麉s突然皺起眉,低下頭,兩眼充滿了迷茫。 我也有點兒迷糊了。難道他左右為難,難以取舍?可他的自尊心呢?他的哥們呢?他新找到的家呢? 于是我問:“你到底想不想讓他來?” “切!愛來不來!” 桐子小聲兒嘟囔了一句,眼睛轉向一側,眼角卻流露出一絲光,雖稍縱即逝,可還是把他出賣了。 我終于知道在他心里誰重誰輕了。這個傻瓜,我恐怕比他自己知道的還清楚!我隨口道:“賭場失意,情場得意??!” 他使勁兒給了我一拳。他說:“你不是餓了嗎?餓了還這么貧!” 他這一拳打的,我心里可真疼。不過挺輕松的。還從來沒這么輕松過。 我想我的決定沒錯。我現在不覺得要迷路了,Las Vegas竟然是我的幸運之城。 3 我們沒吃Paris的自助餐,只在麥當勞里湊合了一頓了事。 吃完飯,我們急急火火地趕回旅館。桐子好像有點兒坐立不安的。我問他怎么了,他說剛剛輸了錢心里不服氣。我說那干脆再回去賭,反正林老板至少還要一兩個小時才能到,再說大家都有手機,不會聯系不上。 桐子白了我一眼說:干嘛要跟他聯系上?走吧,非把今天輸的都贏回來! 我隨他逞能,我看著好玩兒。 于是我們又回到Paris??蛇@回他興致顯然低了不少,心思好像在十萬八千里之外。我跟著他東晃晃西晃晃,小腿肚子有點兒發酸,我說你丫到底賭不賭?他理直氣壯地回答:賭呀!說著就湊到一桌兒21點兒前站定了,認認真真看著牌桌兒??赡亲雷拥乃凶欢甲鴿M了,并沒有空地方。我說你丫真想玩兒,干嗎不找個有空的桌子? 桐子沒理我。正在這時,坐在他跟前的中年人嘆了口氣起身走了??茨羌軇菔禽斄瞬簧?。我推了推桐子的肩膀讓他坐下去,他有點兒猶豫,突然有個小個子的白人老太太湊上來,拍拍桐子的肩膀兒說: “May I? ?(可以嗎?)” 這白人老太太瘦得出奇,皮包著骨頭,鼻子上架著巨型的老花鏡,鏡片兒后面倆眼珠子好像比雞蛋還大。 桐子索性閃身。老太太嘻嘻笑著坐下去,顫顫悠悠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籌碼兒,全部堆在下注的小圓圈兒里。 這得有好幾百刀,一次就全壓上了。我跟桐子都把眼睛睜大了。老太太卻好像后腦勺長了眼睛,回頭沖我們一笑,露出一雙白得出奇的門牙,顫悠著下巴慢條斯理兒地說: “別擔心,我輸不了!” 莊家開始發牌。老太太拿到一張K,又回頭沖我們擠了擠眼。 第二張是紅桃五。湊起來是十五。莊稼亮出來的竟然也是一張K!我和桐子對視一眼——看來老太太形勢不妙! 老太太卻仍面帶微笑,好像畫像上印的人,就算畫紙燒著了,她也不會著急。 在老太太前邊兒的兩位賭客都要求添牌,結果都暴了。 老太太示意莊家添牌。一張A,又是一張A!一揮手,不再要了,動作果斷至極。 不過才十七點。哪兒來這么大把握呢? 莊家亮了牌,另一張是也是五,一共十五點兒。莊家按規矩又抓一張。是張七!莊家爆了。我跟桐子同時低聲驚嘆,老太太卻仍不動聲色,保持著同樣的微笑,慢慢兒地把大把的籌碼都收起來,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對桐子說: “現在輪到你了?!?/br> 桐子搖搖頭。我想他心思根本就沒在這上頭。我倒是對老太太有點兒興趣,我問她:“您運氣這么好,干嗎不玩兒了?” 老太太笑道:“這跟運氣無關,是眼光?!闭f罷沖我眨眨眼,問道:“你不想玩嗎?” 我笑道:“您不是說靠的不是運氣而是眼光嗎?您的眼光一定告訴您不要再玩兒了,那么我為什么要再去無謂地冒險呢?” 老太太哈哈一笑,剛才還跟雞蛋似的眼睛,這會兒拉成了兩條長長的縫兒,幾乎一直伸到太陽xue了:“聰明的年輕人!這么說你是相信我的眼光了?” “我最好相信。您不是剛贏了一百塊嗎?” “好,那還想相信我一回嗎?讓我告訴你以后將要發生的事吧?” 老太太伸手到提包里一摸,立刻摸出一副撲克牌來,動作熟練極了。 我明白了,她是專門給人算命的。這讓我有點兒失望,立刻對她信心大減。我問她: “您是吉普賽人?” “哈哈!年輕人,不是只有吉普賽人才會用紙牌算命的。我和他們不同,我用普通的紙牌?!?/br> 我猜她是Psychic。電視里??匆娺@種廣告,一個披頭散發神神叨叨的女人,信誓旦旦地玩弄紙牌。畫外音是各種認識吹噓她算得有多靈,鼓勵大家都拿起電話,別心疼一分鐘兩塊九毛九的電話費,讓她給指點前程。 我還以為他們都只在電視上或者電話里出現,沒想到今兒在賭館里遇上真人了。當然這想法也很幼稚,就跟小時候認為黃瓜和茄子都是在菜市場里長出來的一樣。 我看她并非世外高人,只不過是拉著客戶做小生意的。我聳聳肩說:“可我并不想知道將來會發生什么?!?/br> “沒關系的,年輕人。我也不想知道將來會發生什么?!彼譀_我擠了擠眼,轉而對著桐子說:“你呢?我的孩子?算一次只收十美元?!?/br> 桐子有點兒猶豫。我知道他要“思考人生”,可也別寄托在這種東西上。我偷偷兒捅了捅他的后腰,他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來吧!我的孩子,算算吧,沒壞處的?!?/br> 老太太微笑著鼓勵桐子。也難怪,桐子的眼睛正閃閃發亮。 桐子終于沖老太太點點頭:“好吧!干嗎不呢?” 雖說命運這東西就是因為事先猜不透才有意思,可我倒要看看老太太能算出什么。所以我什么也沒說,就巴巴地跟著他們找個長椅坐定了。 老太太遞過牌來,對桐子說:“洗牌吧,三遍,我的孩子?!?/br> 那副牌看上去很普通,而且很舊,摸起來一定很澀。桐子一看就是從沒摸過牌的人,根本不知道該怎么洗牌,所以只好隨便插插完事。 老太太從桐子手里接過牌,在手掌中攤開了,對桐子說:“這游戲簡單得很,你只需抽出三張牌,不過抽的時候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