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氣_分節閱讀_25
“不,”蔣文韜認認真真地回答:“她說林叔叔很忙,她……” “噢?姓林的很忙?”我忍不住打斷她。 她疑惑地看著我。 我說:“沒什么沒什么,我還以為她林叔叔再忙,也會抽時間去送她呢!” “是她自己不想麻煩林叔叔吧,林叔叔對她的確很關心的?!笔Y文韜一本正經道。 “噢?她告訴你的?” “那倒沒有。不過能看出來呀?你忘了?那天咱們一起去林叔叔家吃飯……”她沖我瞪著眼睛,“哦,我忘了,你跟郝桐很早就睡了。那天晚上林叔叔跟方瑩說了好多遍,說如果她和郝桐需要什么幫助,一定要告訴他,說得很認真,能看出來不是客套話兒?!?/br> “噢,呵呵,那天晚上我們不是喝多了嘛,你后來跟我說了,你說姓林的一直跟你們聊天兒來著?!?/br> “是??!其實他也有點兒醉,呵呵,還給我們講故事,真有意思?!笔Y文韜說著說著,嘴角兒又起了笑意。 “嗯,想起來了,這你也跟我說過,講的什么故事呢?”我突然感興趣起來。 “噢……是個福建的傳說好像,我想想……嗯,好像是說有個年輕的漁夫,離開家鄉出海去尋找一種什么草,吃了可以心想事成的,哦,對了,那漁夫還有個年輕的老婆,老婆剛生了孩子什么的……你真要聽???” 我使勁兒地點點頭。這故事我怎么覺得那么耳熟? 她于是皺著眉思考了片刻,悠悠地講起故事來: “嗯,后來呢,漁夫一走就再沒消息了。過了好多年,漁夫的兒子長大了,母親病了,兒子為了給母親治病,也出海去尋找那種草。后來,兒子在海上遇上了暴風雨,船差點兒沉了。后來不知怎么回事,兒子就到了一個島上,還在島上見到一個姑娘?!?/br> 她并不善于講故事,遠談不上繪聲繪色??晌覅s越聽越感興趣了。 “姑娘不但長得特漂亮,而且歌聲也很動人,小伙子和女孩兒一見鐘情,干脆就在島上住下來,他把自己從哪兒來的,為什么來的都忘了。后來呢……你怎么了?笑什么?有什么不對嗎?” 我確實在笑,因為我覺得我聽過這故事。我說:“那女孩兒是不是海怪變的?” “你怎么知道?”她吃驚地問我。 我說:“我不光知道這個,我還知道那海怪把兒子和老子都吃了!” “沒有???”她滿臉詫異地看著我。 “哦?”我有點兒意外。 “誰說都吃了?后來兒子把海怪給毒死了,然后自己也服毒自殺了!” “???為什么自殺?”我問。 “因為他愛那個姑娘啊,不管是人是怪,姑娘死了,他也活不下去了吧?!笔Y文韜忽閃著眼睛看著我說。 “那他起初干嗎要殺那姑娘?” “不知道。大概因為她是海怪吧,他起先覺得海怪該殺,可殺了又后悔了唄?!笔Y文韜皺著眉頭解釋道。 我腦子有點兒發蒙——因為她是海怪——這話我怎么好像以前也聽過? “不早了,明天還要去機場送方瑩?!彼蝗婚_口。 “你?你……你開車了?”我吃驚地大叫。 她有點兒害羞地點點頭。 “挺厲害??!哥們兒!” 我興奮地大叫。她的眉眼也跟著笑。她真的比以前漂亮多了。 “那趕快回家吧,幾點了?” 我抬手看表——九點了!怎么一下子就這么晚了?天都黑透了。 哎呦!家里還有個人在等! 我彈簧似的從椅子上彈起來,恨不得立刻沖回家。好在蔣文韜自己有車,她就把車停在白立宏家門口兒,離著不遠。 5 我回到家,客廳里沒開燈,只有電視閃著幽藍的光。 飯廳的桌子上擺著四菜一湯,還有一瓶兒沒開封的紅酒。 屋里有點兒熱也有點兒悶,摻合著一絲淡淡的古龍水的氣味兒。 電視自顧自地聒噪。Andy正閉目仰臥在沙發里。眼鏡兒滑在鼻子尖兒上,鏡片兒好像兩臺袖珍電視機。 他微闔著嘴,薄嘴唇兒和翹下巴上都抹著一層淡淡的青灰色的光。 他睡得很熟,可也很隨意。他襯衫領口的扣子松了幾顆,露出平滑光潤的鎖骨和胸肌來;他脖子上的領帶歪歪斜斜的,好像調皮小男生的紅領巾;他那兩條又長又結實的腿成“大”字形叉開了,西褲上抻出些起伏的褶子,幽幽地反射著熒光屏投射的藍光。 我有點兒熱。大概是剛才上樓上急了。這夏夜再普通不過,哪兒來的這股子令人沖動的煩躁? 我輕輕搬起他的肩膀,試圖把毛毯從他身子底下拉出來。他光滑的襯衫緊緊裹著炙熱的身體,燙得我指尖兒發麻,一直麻到脊梁骨。 他嗓子里突然咕嚕咕嚕地滾出些聲音,好像戴著口罩兒跟病人吵架似的。 我連忙停住手,他的聲音卻似乎突破了障礙,突然變得清晰起來,我分明聽見他說:“Don’t Go! Don’t leavealone。(別走!別把我一個人留下來?。?/br> 我條件反射似的往起站,可手卻怎么也抽不回來——手腕子不知何時被他握緊了。我心一慌,腳底下一個趔趄,一頭栽倒在沙發上。 我好像是倒在粗獷而炙熱的海洋里了。海風很輕很柔,夾帶著古龍水的淡淡香味兒。 我在往下沉。我企圖掙扎,可越是掙扎,就越是要往下沉。 我腰間那雙溫柔而堅定的大手里,變魔術似的多了一只遙控器。電視機輕吟一聲,屋里立刻漆黑一片,只留下窗簾兒間的縫隙里,棕櫚葉遮不住的一角兒夜空。 大概是天上的哪位神仙打翻了酒瓶兒,把夜空都染成殷紅色的了,只肖看上一眼,差不多就要醉了。 還有那棕櫚樹的大葉子,歪斜的窗簾兒,那一角兒沒有星星的夜空,好像都醉了。 和我一樣,醉得爬不起身了。 我的身體都不再歸我所有,只有心尖兒上的一點痛,能讓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頭頂的一片斑駁的霓虹里,我分明看見一張年輕的臉,仰望著月亮,年輕而蒼白…… 我趕緊把眼睛閉上了。 6 當我再睜開眼的時候,又看見房頂上斑駁的霓虹。慵懶低垂的窗簾間有半只棕櫚樹的葉子,葉子縫隙里有一小片天,殷紅色的,沒有星。 葉子背后仿佛藏著一張年輕英俊的臉,在偷偷地向著我冷笑。 又是那張臉,陰魂不散地跟著我。 潮水般的空虛鋪天蓋地而來,轉眼就要把我吞噬了。而我的手卻仍在Andy溫熱的大手里,被他抓得緊緊的。 我的手心兒在出汗?;伳伒?。 7 突然間,我的手機救火車般地尖叫起來。 我從地毯上散亂的衣褲里把它刨出來。 “請你幫個忙兒?!狈浆摾淅涞卣f。 “什么忙兒?”我有點兒發懵。一番云雨之后,腦仁兒好像一根泡了水的木頭。 “幫我轉告郝桐,他家里人打電話來,說他爸病重?!?/br> “他家里人?打給你的?”我更暈。 “他以前給家里留的我這兒的電話。對了,請你順便告訴他,如果不打算接我電話呢,請他把給家里人留的電話也改成他自己的!” “……” 我還想問點兒什么,她已經把電話掛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腿上脊背上涼颼颼的,腦子慢慢兒地啟動,好像一臺廢棄多年的火車頭。 桐子不接方瑩的電話?也是,都這樣了,不一刀兩斷也難。 Andy在地毯上翻了個身,光溜溜的寬脊背整個兒露在外面了。我從沙發上拉起毯子給他蓋上。他這幾天肯定累壞了。我電話講了不過半分鐘,他好像又一下子不省人事了。 可不知道他剛才是真睡還是假睡。這個鬼東西。 要是陷阱,也是一個熱乎乎柔軟而富有彈性的陷阱。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自己在沙子堆上挖的陷阱,忍不住想笑??磥砦艺媸窃交钤交厝チ?。 肚子突然咕咕地叫。我這才想起來,還沒吃晚飯呢。剛才還在歧視人家吃完這頓就想下頓,現在發現少吃一頓還真不好受。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桌子前,借著窗外的路燈光,細細打量盤子里的菜。 一聞就知道,一盤紅燜牛rou,是他的拿手菜;還有一盤西紅柿炒雞蛋,是他跟我學的。我用手捏了一塊牛rou吃了,雖然涼,但還是可口極了。 也許沖著紅燜牛rou,我該讓他先留著那把鑰匙。 我扭頭看看地毯上的家伙。他剛剛又翻騰了幾下兒,現在把自己攪在毯子和一堆襯衫領帶里,睡姿挺熱鬧,可表情特安詳。 安詳得像個孩子,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孩子,有點兒調皮,有點兒天真,還有點兒可愛。 我趕快扭頭往窗戶外邊兒看。還好,這次我什么也沒看見。 其實我自己也是個孩子。一個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孩子。 而且,沒準兒一輩子都長不大。 第十八章 夏威夷,我們沒有交集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