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她一向善于洞察。自從偶然發現喬雅身上的衣服和魏璇的西服剪裁、質感差不多,明顯區別于其他職員時, 就開始留意大公司里各人的著裝打扮。 喬雅是公司高管, 之前又是知名律所的律師,她穿的衣服是奢侈品定制,戴的首飾是輕奢珠寶, 鞋也是七厘米以上的奢品細高跟。而公司其他職員比如沈溪,就算家里再有錢,穿衣打扮也不敢隨意僭越老板,腳下的高跟鞋也不敢比上級還要高,這似乎是一種潛在的人情規則。 在新望百貨的名表柜臺前,柜員說過一句話:“判斷男人的身價要看手腕上的手表?!边@句話她留心記下了。 看著柜臺里面的表,白紈素立即擼起了鐘楚寰的袖子,馬上迎來了他的嘴毒自嘲:“怎么樣, 我賤吧?” “先生戴的是我們這款勞力士的?!?/br> 白紈素往柜臺里看了看,真有同款的, 十五萬。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惡心?!?/br> 鐘楚寰眉心一鎖:戴塊表也惡心?你想罵我, 什么都可以成為理由。 “那那些大老板都得戴多貴的表啊?!?/br> 柜員笑了笑:“真陀飛輪,愛彼,還有我們這些私人訂制,一般都過百萬。按個人喜好可以包金,也可以鑲鉆, 大老板都喜歡與眾不同的?!?/br> …… 白紈素以前并不注意這些,也沒留心過魏璇戴的是什么表,只對他那身西裝有些印象。 這位白衣先生不光這身西服和手表價值不菲,全身的行頭都透露著講究,他似乎很注重“優雅”這個標簽。 “我沒見過世面,只見過我們大老板?!卑准w素有意無意地把話題往魏璇身上引,“您跟我們大老板的氣質很像,都很優雅,很有名人風度?!?/br> “哈哈?!蹦俏话滓孪壬中α?,“你這樣的小職員,見過魏總嗎?” “當然見過了,我就是魏總安排入職的?!卑准w素回答得很是認真,“魏總是我見過最有氣質和氣勢的老板了。您跟他的關系一定特別好吧?” 一句話恭維了兩個人,白衣先生顯然非常高興,但卻不言明:“你見過很多老板?!?/br> 他答非所問,應是對和魏璇的關系默認了。白紈素依舊不動聲色:“是見過許多,但我只喜歡關注那種優雅又有大人物風范的大老板?!?/br> “老板,魏總來電話了,他的人已經等在入口處,隨時準備接您進去?!闭驹谏嘲l后面的男子彎下腰小聲匯報,白衣先生緩緩起身,對著面前明眸皓齒的小姑娘笑笑:“這丫頭有靈氣,招待得很周到,我很滿意。你想要什么好處盡管說,我有的是錢?!?/br> “那就請老板替我在魏總面前美言幾句吧,最好能請魏總在部門里點名表揚我一下,以老板您和魏總這么好的關系不難吧?” 白衣先生望著她,見她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明朗透徹,又仔細看了看她胸前的工牌,微微點了點頭,卻看不清墨鏡下面究竟是什么神色。 這女孩不要錢也不要好處,只要公司董事長的點名表揚,要在部門揚眉吐氣,還變相要魏總記住她的名字,確實是個聰明孩子。 這對魏璇來說只是一句話,確實不是什么難事,對他來說也不難。 “小姑娘,我們后會有期?!?/br> 白紈素注視著他離開接待大廳,遠遠望去,等在公司刷卡口的是封龍,魏璇的那個司機。 ********** “老先生?!?/br> 白衣先生和三位男士隨著封龍來到39層寬敞明亮的董事長辦公室時,魏璇正坐在窗口的沙發上眺望遠景,門開了,他便微笑著及時起了身。 這間辦公室有著120度的全景窗,是整棟樓里視野最明朗的地方。從落地窗望下去,廣場上的一切盡收眼底,看著來來去去的行人如同螞蟻一般,大路上的車流緩緩前行,眼前的澀意與疲勞都會盡數洗去,心境也能跟著開闊起來。 魏璇還在落地窗邊架了一臺觀景望遠鏡,無聊時便看看城市另一頭的風光。 “許久沒來了,魏總的辦公室倒是越來越氣派了?!蹦俏弧袄舷壬鄙砗笾桓朔讲耪驹谏嘲l后面的男子與坐在右手邊的,遞香煙的那一位他讓封龍帶去招待了。 “小徐是客,中午一起吃飯,我們這里的談話就不要他參與了?!?/br> “我這辦公室算什么氣派。您如此繁忙卻還抽時間來見我,才因此蓬蓽生輝?!蔽鸿闷鹪缫延貌柘戕购玫牟璞鑹?,親手替他們三位倒了上好的熱茶。 老先生哈哈大笑:“魏總的嘴可真甜,難怪樓下那個崇拜你的小丫頭那么會說話?!?/br> ……小丫頭?在這棟樓里對他表示過崇拜的太多了??稍拸牡谌齻€人嘴里說出來,還是令他心里升起幾分得意。 他今天穿了一套淺色西裝搭配白色襯衫,與這位老先生身上的純白倒是相得益彰,優雅盡顯。 “見面的時間定了。地方,還是你那老地方,準備準備吧?!崩舷壬蝗徽f了這么一句,魏璇手里的動作突然頓了頓,茶不小心灑了出來。 他回過神,不慌不忙地拿過放在一邊的手巾擦了擦,將茶倒掉,換了一個干凈的杯子。 “上次老先生來問我,我曾說過對這客戶的懷疑,建議您這次的生意堅決不要談,您也認可了?!?/br> 老先生桀桀地笑了:“來不及了,東西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夜長夢多?!?/br> 魏璇點頭會意:“現在東西在哪?” “今天轉移出去,我們那里的人我已經都支走了,不會有人發現?!崩舷壬樕系男σ鈹苛藬?,反而露出一絲寒意,“不過我可等不了多少時間了,我們需要這筆錢。除了這個客戶,沒人出得起。他再三要求談談,我也考慮了你的話,但這次決定真的與他談上一談?!?/br> “只是談談?”魏璇流轉目光,見老先生點頭:“只是談談,如果確有誠意,我們下次就‘簽合同’?!?/br> “如果是虛情假意呢?” 老先生陡然收斂了所有笑容,墨鏡下似乎都滲出銳利的寒意來:“做生意都虛情假意的人,是沒有做人的資格的?!?/br> 見他要拿茶杯,魏璇望著裊裊茶煙微微一笑,將放在盤子里、加熱過的手巾連同盤子先遞了上去:“老先生,記得隨時凈手?!?/br> “呵呵,”他拿起手巾聳肩微笑,“謝謝魏總提醒,不過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我身邊得力的人多,親近的人也多,總有人替我去做事。不論是我的‘弟子’還是我的女人,都懂得仰視我,對我拳拳忠心。但是魏總,你只有一個人,不論辦什么事都露在外面,連個可以信任、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太不安全了?!?/br> 魏璇默默聽著,臉上只是掛著意味不明的笑。 “聽我的勸,身邊放一兩個人,培養一兩個你自己愿意信任的親信,做事也就有了很多后路。身邊人不必太聰明,但不要太過復雜,最重要的,是由衷地崇拜你?!辈吝^手,老先生端起茶杯,“你們公司一樓有個小女孩兒,好像對你很景仰,我對她很有興趣?!?/br> “哦?”這個話題魏璇聽他提起過兩次了,若不是心中有了什么想法,他應該不會再說第二次,“什么小女孩,能讓老先生您認為很不一般?” “一個姓白的女孩,她說她認識魏總。我看她很伶俐,也很懂得體貼人心?!崩舷壬巡璞偷搅舜竭?,細細品嘗,“你應該見見她?!?/br> 魏璇臉上笑意漸漸消融,神色也變得暗昧起來。 “白紈素?!?/br> ********** “第一次參加部門例會,就趕上年中考評?!蓖恳酁t給白紈素發了一張考核參考量表,“雖然你剛剛入職,上半年并沒有業績,但也有給其他員工評分的資格。記住,這次考核你的評價不會影響任何人的年中評定,應該抱著學習的心態來向同事和前輩們吸取經驗,知道了吧?” “知道了?!卑准w素站在會議桌桌尾的位置,接過涂亦瀟遞來的參考表格。午后的年中考評會議上,行政部的員工們進行集體年中述職,由同事、直屬老板和隨機任意三個部門的主管進行評分,以此決定上半年每個人的工作成績。 老板的評價顯然比同事分量要重,但這次行政部很不巧,抽到了法務部的新老板對他們做考評。 喬雅今天打扮得格外有氣色,一身水紅色半袖小西裝、白色打底衫,以及米色的小高跟鞋,戴一對白珍珠耳環,頭發還是燙得蓬松又飄逸。 她翹起紅唇,特地沖著白紈素笑了笑。 鐘楚寰正好抱著電腦和考核表格推門進來,看見喬雅,尤其是看見她正沖著那小姑娘笑,本來蒼白的臉色更是不大自然。 喬雅身邊的座位正好空著,也只有這個座位空著了。 他面無表情地坐下,沒有接住喬雅遞過來的眼神。 “各位老板,各位同事,今天由我們集團行政部門做年中集體述職……”涂亦瀟剛說半句話,會議室的門就直接開了。 這誰啊,進門也不敲門?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門口,幾個職員看見推門進來的人,屁股頓時仿佛長了刺一般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楊副總!” “楊總?!辩姵竞推渌块T主管也起了身。喬雅與白紈素兩個新來的只得跟著其他人的步調,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楊總是集團副總經理,主管商務、市場和媒體三大部門,靠手里的資源渠道進的集團,算是衛迅娛樂的業務骨干。 “行政部,誰是白紈素???” 眾人的目光又集中到坐在會議桌上最末一位新來的年輕人身上。 “是我?!卑准w素低聲應著,涂亦瀟嘴角一抖:這丫頭工作的地方哪能見得到大老板,大老板誰去接待室???八成是闖禍了,這下有她的好瞧。 誰知楊總進了門,先是沖著她親切地笑了笑、打了招呼,又將一只禮品盒遞給了白紈素:“魏總讓我代表他在你們部門點名表彰一下你,工作認真負責、工作態度端正,給客戶留下了良好印象。希望行政部的人都抱著學習的心態向我們新來的同事學習一下,取取經,爭取把工作做得更好?!?/br> 在場的同事和主管都跟著鼓起掌來,有的是對新同事表示恭喜,有的明顯在拍楊總的馬屁。有兩個行政部門的同事一邊鼓掌一邊憋不住笑了,楊總方才訓示大家的話頗有集團高層腔調,這可是涂亦瀟剛剛教訓白紈素時所用的臺詞。 “大老板想抬舉一個人,怎么不能抬舉啊,真是見世面?!?/br> 涂亦瀟抿著嘴,臉色發黑。 “謝謝楊總?!卑准w素毫不客氣地微笑著接下了那份來自魏璇的表彰禮物??粗裏o論榮辱都波瀾不驚,被集團董事長點名表揚也不曾喜形于色的樣子,涂亦瀟可真想潑她一杯冷水。 但在白紈素心里,這張考卷她才考了九十八分。她可是必須拿滿分的人。 這并不算什么,魏璇還沒有親口表揚她呢。 楊總在眾人的鼓掌歡送聲中離開會議室之后,她輕輕打開那個盒子,里面是一套類似集團客戶回饋禮品的書寫用品——精致的筆記本、鋼筆和墨水,識貨的都知道,這一套要上千元。 這剛入職的小姑娘做什么了,竟然能讓魏總記住名字,還點名送了獎品?哪怕是主管,都免不了投去艷羨的目光。 只有鐘楚寰冷冷盯著她,臉色很是難看。 ********** “看看人家,剛入職幾天就被魏總表揚了呢?!?/br> “說不定人家不用再參加咱們部門今年底的年終考評了,升上去都不是時間問題,就是看老板的心情罷了?!?/br> “聽說她特會討好主管和老板,尤其是男老板?!?/br> 短短一個下午,白紈素在十樓就成了名人。 不過她在學校里就早已習慣了被人議論,在公司里對這種情形自然也是見怪不怪。 人一旦擁有了與其身份地位不相匹配的榮耀,隨之而來的并不是追捧,更多的是非議。這里面首當其沖的當然是她自己所在的行政部門。 “咱們一個個都恭喜她,她聽不出來是嘲諷嗎?” “肯定聽得出來,但人家把這個當光榮。臉皮真厚?!?/br> 白紈素面無表情地聽完了這些毫無禮貌可言的冷嘲熱諷,裝好東西下了班。 “白天干嘛去了?”鐘楚寰一下午都沒跟她說半句話,坐進駕駛室第一句話就像審查。 “白天我一直在工作啊?!卑准w素的回答沒什么底氣。她心里可能知道是為什么,但嘴上卻必須強硬一點。 鐘楚寰并沒著急開車,而是緩慢地關門、扣安全帶:“工作?什么工作?!?/br> 想起早上的“教訓”,白紈素心口一軟,有些心虛地吞了吞口水。 鐘楚寰正神色淡然地坐在她身邊,他那雙深沉而又明朗的眼睛也正盯著她,看不透。也許他目光中的銳利都被右眼下方那顆雪白皮膚上的淚痣奪了去,使得他的臉上很難看得出情緒的高低起落,永遠顯得那么深沉??煞置髟谠缟?,他還像冰川融于巖流一樣,與平常判若兩人。 想起早晨的一幕,她仍會心跳加速。卻盡量面不改色,保持鎮定:“當然是接待公司的客人了。這不是你部門給我安排的工作嗎?” “接待了什么客人?” “我接待什么客人又不能挑,這你也要管!” “當然要管。這里還算公司,我有權要求你匯報工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