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魔_分節閱讀_97
“污蔑你又怎樣?”黎承睿冷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臉頰說,“你以為你憑什么跟阿sir談條件?死或者作證,選一個,不選就我替你選。給你一分鐘?!?/br> 他松開老鼠黃的衣領,任由他滑到地板上,轉頭對目瞪口呆的阿Sam說:“一分鐘后你看著辦,他要不懂作選擇題,你好好教教他?!?/br> 他有些心神不寧,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對阿Sam說:“我出去一下,這里交給你?!?/br> “是?!?/br> 黎承睿頭也不回地出了新界北警署,他朝自己的車走去,他忽然發現自己習慣性地總把車子停在同一個地方,他呆呆地站立在那,剎那間明白了當初黃品錫在那見到的林翊,那個少年一定是站在這里,就如記憶中那樣,他朝自己跑來,他喜歡那輛老車。 耳邊似乎想起林翊清澈而略嫌笨拙的話語:“睿哥……” “我給你煲了湯哦?!?/br> “今天功課我有做,有些不會,我做不出來……” “我有好好吃飯啊,汽水也有買?!?/br> “我有錢的,以后我養你?!?/br> “我有準備禮物送你哦,現在不能告訴你?!?/br> 黎承睿痛苦地閉上眼,這個地方他就是這么回避,可是記憶仍然不肯放過他,過了這么些年還是不肯褪色,還是鮮明一路昨日,他三步做兩步地開了車門,鉆進去,迅速踩了油門沖出去。 這時大門那迎面突然走來幾個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黎承睿的車子險些朝他們撞去,幸虧他反應夠快,方向盤打橫,車子緊急偏向另一邊,他新買的這輛越野車性能卓著,及時剎住,一聲尖響后,車子在離大門欄桿一公分處停住。黎承睿松了一口氣,幸好沒撞上人,更加沒撞爛新界北警署的大門,不然就算有八輩子老交情也非得折了不可。 他聽見那幾個人不滿的抱怨和喝罵聲,于情于理他都該下車道歉。于是黎承睿抓抓頭發,開了車門下來,這才發現這是兩對奇怪的組合,當前的兩個老年婦女一個手捧遺像,一個哭哭啼啼,他們身邊各有一名年輕男子攙扶,黎承睿望過去,突然間覺得呼吸維艱,心臟在瞬間像被人緊急按停。 盡管隔了有十幾米,盡管當中隔了有五年,可他還是一下認出了左邊那個年輕人。他長高了,臉型拉長,下巴弧線更顯精致絕倫,雙腿筆直有力,他的衣著仍然很普通,發型仍然只要整潔不講時尚,可是他整個人與以前相比,卻如寶玉新成,潤澤俊美,少年時代的懵懂神色一去不返,他顧盼之間,如明珠光暈,熠熠生輝。 那是林翊,他仍然如第一次相遇那樣,只需驚鴻一瞥,便已驚濤駭浪。 林翊,他的小翊,黎承睿愣愣地看著他,幾乎挪不開眼,他在這一瞬間腦子一片空白,他想這是在做夢么?因為想得太多,所以禁不住描摹他長大后會是什么樣,可真等他站在面前,黎承睿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真實感。 他情不自禁地朝林翊走過去,他早已知道必然如此。 可是林翊卻像不認識他一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轉開視線,他低頭對手捧遺像的老女人說了什么,對方不再責罵黎承睿,只是怒瞪了他一眼,然后帶著幾個人朝警局走去。 林翊轉身的時候完全沒有再看黎承睿一眼,連一絲多余的情緒都沒有外露,從頭到尾,他就如看一個陌生人那般。 黎承睿的腳步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84、重逢(三) 黎承睿目送林翊漸行漸遠,直到他進入建筑物完全看不見人為止。 他渾身微微發抖,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從乍然重逢的震撼中拉回理智,他抖著手想找煙,摸了摸全身口袋,才發現煙早已抽完。 這幾年煙癮變大,他所在的辦公室樓層因此僻出一間專門的吸煙室。 有時候心里空洞得抵不住,就只能一根接一根地抽。 黎承睿仰頭看天,天色很藍,是香港秋冬天氣中常見的晴空萬里,純粹的藍色漚染了他的眼睛,天空高遠,白云如絮,光線太亮,以至于他感到眼睛酸澀。 已經五年,原來,已經過了五年。 他的男孩長大了,他已經懂得將站在自己對立面的人視而不見,五年前他沖男孩說,從今以后,再不相識,五年后男孩實踐了他的要求,從理智上講,他做得很對。 做得很對。 黎承睿微微閉上眼對自己說,痛苦是必須的,這就是選擇的代價,這種宛若舊傷口裂開一般的疼痛,只是一個需要經歷的過程,過去了就好。 過去了,也許有天能真正走到林翊面前,直視那張朝思暮想的臉龐,輕聲問一句還好嗎,然后從心里祝福他快樂健康。 可是為什么這種疼痛老也沒有過去?它就如被人重新狠狠劈了一刀,新傷舊痂混在一塊,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電話響了,他做了一下深呼吸,才斷然接通,有些倉惶地“喂”了一聲。 “阿頭,事情有變?!卑am口氣中帶著懊惱,“不知道誰走漏了消息,老鼠黃的詐騙案中上吊自殺的那個阿伯家人捧著遺像鬧了上來,我剛剛跟他談好了交易,他指控金彪,我們這邊給他銷案放人,現在這樣可怎么辦?” 黎承睿心里一跳,嚴厲地問:“消息走漏到什么程度?” “苦主現在知道老鼠黃被我們抓到,吵著要他出來償命。人證物證都在,我怕我們這么放人,對受害人交代不過去?!?/br> 黎承睿微一沉吟,立即想到剛剛看到的林翊,他幾乎可以斷定,捧著遺像鬧事的,應該就是林翊攙扶的那位老婦人。只是不知道林翊在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為什么會眾目睽睽地參與進來,這根本不符合他策劃那幾起謀殺案中表現的周密和冷酷。 他到底來做什么? 黎承睿搖搖頭,壓住心里不太好的聯想,冷靜地說:“讓阿良他們先擋住人,我馬上上來,你看好老鼠黃,知道嗎?” “是?!?/br> 黎承睿顧不得自己的車了,轉身飛快走進新界北警署,回到剛剛審訊老鼠黃的商業犯罪調查科。 他是黎警官,他一直都是黎警官。 他到的時候,那邊走廊里隔著老遠都聽見一個老年婦人嘶啞的哭喊聲,還有一片吵鬧聲,可是沒有聽見林翊的聲音,黎承睿腳步停頓了幾秒,自嘲一笑,再抬起,則以一種堅決的方式大踏步進去。 商業犯罪調查科的探員基本都出來了,曾玨良苦口婆心勸說那位捧著遺像哭泣的阿婆,連黃品錫都在幫忙勸。黎承睿一來,不知誰喊了一聲“黎sir”,大家紛紛讓開,透過人群黎承睿一步步走過來,他沒有看向苦主,只是一眨不眨地凝望林翊,他就站在那,半垂著頭,站在另一位同來的青年背后,多少年過去了,可是他顯然沒有改自己的小習慣,在人群中,他永遠保持疏離和茫然,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為何會置身這么吵鬧的環境中。 此時,林翊也抬起頭,看了他一地調轉視線,眉間的情緒一閃而過,隨即恢復了漠然的表情。 他的男孩,黎承睿心疼如刀攪,不看到他,也許可以用理性壓制住那些思念和牽掛,可等人真的活生生站在面前,又怎么做到視而不見? 黎承睿深深地凝望他,這一刻他想不顧一切上去將他抱住,再也不放他離開,什么法律責任都拋到一邊去,如果人真能那么簡單地,如在真空中一般地活著,僅憑感性沖動,如動物那般活著,那該是何等幸事? 可沒人能那樣生活,他尤其不能。 他是黎警官。 黎承睿握緊拳頭,隨后放棄全身力氣一般,慢慢地松開拳頭,他再抬頭,已經一臉冷峻,淡淡地說:“阿婆,我是西九龍重案組高級督察黎承睿,這里的最高長官休假不在,你有什么事,跟我說,這么鬧,我不介意讓他們起訴你妨礙公務?!?/br> 他的冷峻成功令那位捧遺像的老婦人停止了哭嚎,轉頭求助地看向她身后的兩個年輕人。 “黎警官,婆婆只是想指認那個騙子,”阿婆后面的年輕人開口,“她見過那個騙子,想幫警方指認他,好早日定他的罪!” “你是?” 那個年輕人上前一步,誠懇地說:“她是我姨婆,我叫李斌,這位叫林翊,是我的同學,我們都是學生?!?/br> 黎承??聪蛄竹?,輕聲問:“你們是陪她來的?” 李斌回答說:“是啊?!?/br> “誰告訴你們老鼠黃被抓?” 李斌有些赧顏,抓抓頭發說:“那個,我們之前有自己想抓這個騙子的,已經追蹤了他差不多一周,剛剛確定他的位置,就發現他被你們帶走……” 黎承睿微微瞇了雙眼,與曾玨良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微微詫異,黎承睿更懷疑的是交易□外泄,曾玨良看懂了他眼中的質問,忙輕微搖頭,示意自己絕對沒有干這種事。 黎承睿皺眉,選定老鼠黃做污點證人是在前兩位證人已死的前提下臨時做出的決定,時間前后不超出三天,頂多四天,除了經辦警察,這件事屬于保密級行動,因為傳出去絕對有損警隊名聲。 阿Sam跟了自己許多年,是個信得過的人,而曾玨良雖然反對這項交易,但他知道輕重,不會如此罔顧紀律,因此消息泄露的可能性其實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