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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傅……”    趙俊峰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關節炎又犯了……”    她把人扶到擂臺邊坐下,趙俊峰從自己的包里翻出了兩罐可樂,遞給她一瓶。    “來,畢業快樂?!?/br>    宋余杭一怔,也拉開了拉環,與他碰了個滿杯,泡沫溢了出來。    “畢業快樂?!?/br>    末了,少年人又覺得有些不盡興。    “四年了,您就請我喝這個?”    趙俊峰哈哈大笑,用力拍著她的肩膀。    “警校有規定,在校學生不得飲酒?!?/br>    宋余杭嘀咕:“說的好像,上班了就能喝一樣?!?/br>    說到上班,趙俊峰臉上斂了笑容,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參加工作,才是你職業生涯的開始啊?!?/br>    宋余杭把易拉罐放到一邊,活動著肩周:“早就等著這一天了?!?/br>    趙俊峰微微一笑,抿了一口可樂便不再喝,醫生已不許他喝高糖高熱量的飲料了。    “刑警生涯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你會遇到危險,也會經歷挫折,甚至……”    他略微一頓:“還有很多看不見的誘惑?!?/br>    宋余杭似懂非懂,又拿起易拉罐灌了一口:“你說的這些,都經歷過嗎?”    趙俊峰沉默半晌,看了一眼手表。    “不早了,我該回去了?!?/br>    宋余杭起身送他,把人從座椅上扶了起來,趙俊峰撿起背包拍了拍灰背好。    “別送了,你明天不是要去報道嗎?早點回去休息吧?!?/br>    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趙俊峰總讓她有一絲捉摸不透的感覺。    宋余杭不知道這感覺從何而來,她只是追出了拳館門口,站在夕陽下沖他揮手。    “師傅,再見?!?/br>    趙俊峰腳步微微一頓。    她把手攏成了喇叭狀:“保重身體,無論我走多遠,去哪,您都是我師傅,我會回來看您的!”    猶如電影長焦慢鏡頭回放,她永遠記得那個黃昏里,趙俊峰緩緩轉過身來的模樣。    就如同此刻。    兩個獄警一左一右架著他,老人艱難轉身,那一瞬間她看見他的臉上浮出了久違的笑意,身上的頹廢灰敗之氣一掃而空。    就如同她二十二歲那年一樣。    彼此的趙俊峰也是笑著屈指在自己的太陽xue上輕點了一下,動作是那樣意氣風發,瀟灑利落。    他說:“余杭,加油,有困難找師傅,江城市里誰敢欺負你,讓他來找我?!?/br>    宋余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如今的身手不欺負別人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未等她再說什么,趙俊峰很快轉身離去,揮手示意她別送了,背影消失在了校園里。    有人說,十八歲是成人禮,可是宋余杭一直覺得,參加工作的這一年才是。    那之后她遇到了許多挫折磨難,都咬牙扛過了,雖然沒去找趙俊峰,可她始終記得他的那一句話,把一個二十二歲的成年人還當成是學生看,給了她莫大的溫暖和慰藉。    這一記就是許多年。    直到現在,面對已經能獨當一面的刑警,趙俊峰再也說不出要關照她的話,也不能再抬起手像當年一樣意氣風發。    他的眼底略有些悵然,又隱含了一絲期盼:“余杭,我起不來了,但是……你可以?!?/br>    在他叫出自己名字的時候,宋余杭就忍不住了,頭抵在玻璃上緊握成了拳。    “為什么……這究竟是為什么?”    老人黯然搖頭:“不入虎xue焉得虎子,要想與黑暗搏斗,就必須深入黑暗里?!?/br>    “這就是你和頂爺狼狽為jian的理由?!”宋余杭眼眶通紅,咬著牙咆哮。    趙俊峰渾身一顫,哆嗦著嘴唇,慢慢轉過了頭:“你不會明白的……不明白也好……回去吧……回去吧……別再來了……”    宋余杭看著他的背影嘶吼:“我與黑暗搏斗,只因為我穿著警服,帽檐上扛著國徽,肩上擔著正義,我若是與黑暗為伍,那與犯罪分子何異!”    趙俊峰腳步一頓,沒再說什么,戴著手銬,任由獄警扶著他走遠了。    那道鐵門又在她的眼前關上了。    宋余杭渾身脫力,坐在了椅子上,用手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抖動著。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趙俊峰說別再來了,竟然真的就是訣別。    她回到了江城市的第二天,就接到了監獄的電話,他突發腦溢血,送醫途中身亡。    宋余杭手里的聽筒滑落了下來,身子微微一晃,林厭一把扶穩了她。    “余杭!”    她回過神來看著愛人擔憂的眼神,勉強笑了笑:“我沒事……”    嘴上說著沒事,眼眶卻紅了。    林厭點頭:“走吧,我們開車去?!?/br>    料理完趙俊峰的后事后,宋余杭從殯儀館領回了他的骨灰盒,她剛走出大門,等候在旁邊的老人就撲了過來,搶走了她手中的盒子。    老人佝僂著背,頭發全白了,又因為連日cao勞沒心情打理自己,一縷一縷地黏在了一起。她穿著一件臟臟的舊棉襖,踩著露腳后跟的棉鞋,步履蹣跚往外走。    嘴里振振有詞:“老趙……老趙啊……回家……回家了……”    回江城市的路上,林厭開車。等紅綠燈的間隙,宋余杭一直偏頭看著街邊的小賣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