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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這一批可只有兩個名額,你給我抓點兒緊?!?/br> “老余,吃飯啦!”女人站在礦場門口一叫,余新葉頓時像聞到了腥味的貓一樣跑了過去,一把把人抱了起來。 “你咋來啦?不是在家里看小寶?” “寶睡啦,這不尋思著,怕你在礦上吃不飽,中午燒的飯還剩點,給你帶了過來?!?/br> “行了,行了,這么多人看著呢,快把俺放下來!” “就不放咋滴,這是俺媳婦,讓他們看去吧!” 余新葉不僅不放,還把女人抱了起來轉了個圈。 穿著花布衣衫的女人羞得粉面通紅。 李洋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靠在山石上:“余哥和嫂子感情真好,哥,等你回去,爸是不是也該給你說親了?” 李海的眼睛牢牢盯在那女人身上,李洋又叫了好幾聲才回過神來。 “???怎么了?你剛說啥?” 李洋把那狗尾巴草吐了出來,笑罵:“哥,你想女人想瘋了吧?!” 李海向來白皙文雅的臉漲了個通紅:“瞎說什么呢?!我告訴你,晚上下工了一起和我去公社報名聽見了沒?!” 李洋扛起鋤頭走向了礦洞,拖長了聲音道:“知道了哥,真啰嗦?!?/br> 李海搖搖頭,拿他沒辦法,他是家中長子,父母從小就對他寄予厚望,對李洋這個小兒子就有些疏于管教了,所以他才會長這么大了還性格散漫。 即使上山下鄉這么多年了,依舊改不了這個死德行。 不過,他一想到要回去…… 李海又回頭看了一眼那紅衣女人剛生過孩子豐滿的身材,舔了舔唇,也下了礦洞。 到了晚上,噩耗傳來。 魏鳳珍正圍著灶臺做飯,剛剛滿月的女兒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她哼著一首鄉村小調燒火。 同村的老漢跑了過來:“鳳珍,快去看看吧,礦塌了!” 魏鳳珍一愣,就要往外沖,鞋都跑掉了一只,孩子哇哇大哭起來。 她又倒回來,把娃用布條一勒背在了身上,光著腳往礦場跑去。 魏鳳珍記憶里的冬天,從未那么冷過。 天空下著鵝毛大雪,她赤著腳走在粗礫的石子路上,腳下是半結成冰的路面。 一片狼藉,礦場的門都塌了,礦洞已經看不見頂了。 有村民自發前來救人,一具具尸體從石頭堆底下抬了出來。 她抱著孩子挨個問:“看見新葉了嗎?” “沒有,沒有?!?/br> 村民搖搖頭路過她,繼續去挖下一個人。 魏鳳珍就跑到了放尸體的那邊跪了下來,膽戰心驚地掀開了塑料布,底下的人已經被砸得面目全非了。 她“哇”地一聲全吐了出來。 那天,她在礦場一直待到了深夜,摸了七八具遺體也沒找到余新葉。 直到縣上的救援隊和專家到來。 她抱著孩子在寒風里瑟瑟發抖,眼淚鼻涕剛一下來,就被風吹沒了。 村民們紛紛勸她:“回去吧,回去吧,孩子要緊,新葉有消息的話,我們會通知你的?!?/br> 她渾渾噩噩的,始終覺得有人在自己耳邊哭,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孩子已經沒有哭的力氣了,小臉被凍得煞白,渾身冰得像一坨冰。 她解了衣服,把女兒包進懷里,拖著鮮血淋漓的腳跌跌撞撞往家走。 *** 聽她說完,審訊室里的刑警們沉默了一會兒道:“所以最后你和死里逃生的李海離開了小河村,那你剛滿月的女兒呢?” 說到女兒,衛麗紅擺擺手,捂著唇哽咽著:“養……養不活?!?/br> 那是礦難發生后的第三天。 1988年,大旱,又逢暴雪深冬,田里顆粒無收。 余家沒有了勞動力,家里卻還有兩張嘴要吃飯。 魏鳳珍已經沒有奶水來喂孩子了。 余姨把家里僅剩的一點小米一股腦全給她拿了過來。 “姨,這使不得使不得……” “命苦啊……”聽聞余新葉出事,余姨一夜之間全白了頭發,天天也是以淚洗面。 “姨家里糧食也不多了,你和娃先湊合著吃,新葉已經不在了,你和娃娃再出事,叫我啷個怎么活?!?/br> 老人抹著眼淚,和她抱頭痛哭。 災后第四天,她背著孩子走出了家門,先去了礦上。 “還在挖,還在挖,不過我估計呀是沒得希望咯……” 施工人員這么告訴她。 臨走的時候一個面善的穿著大棉襖的警察叫住了她:“誒,這個給你,給孩子吃吧?!?/br> 她接過來,是當時很少見的半包餅干,女人感激地笑了一下,眼里滲出淚花來:“謝……謝謝你……恩人吶……” 說著就要下跪磕頭,被人一把扶了起來。 “你是遇難者家屬?”警察這么問道。 女人愣愣點頭,又搖頭:“還沒……沒挖出來……” 警察點了一下頭,呼出來的氣變成了一團白霧:“這樣啊,你男人叫啥名字?我是法醫,等……出結果了我第一時間派人告訴你?!?/br> “叫……叫余新葉?!?/br> 女人三步一回頭看著礦場,見那警察還站在風雪中沖她揮手,又轉身抱著孩子鞠了個躬,這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第五天。 上次余姨送的那碗小米也吃完了,孩子餓得嗷嗷直叫,她只好挨家挨戶求人家施舍點剩菜剩飯,或者有生產的婦女給點奶水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