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3接受求婚(下)
他們一同走上樓梯,首先便來到了長長的畫廊,上面掛著的是歷代領主與夫人的畫像,也是他的祖先。 薇洛好奇地看著一張接一張的畫像,不禁本能地開始找尋起了男人們與現任艾爾德里勛爵的相似之處,但令她有些意外的是,那非常困難,他們全部都與他長得不怎么像。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個意大利人,阿萊西奧家的人就都長著張相似的臉,千篇一律,倒也確實還算好看,導致她光是對著女兒的臉就知道自己是注定沒辦法把他從腦子里清除掉了。 艾爾德里勛爵發覺了她的困惑,道:“我完全是我母親的孩子,我叔叔的血統會比我更清晰,可惜他不在這里?!?/br> 然后,他立刻帶著她去找到了他母親的畫像。 “我希望這可以證明我的話,傳聞她的家族有著維京人的血統,幾百年來,家族后裔總是或多或少地有著維京人的特征,而她是最像維京人的一個,她金發碧眼,身材高大,是個天生的盾牌女戰士?!?/br> 薇洛抬起了頭,看到從畫布上高傲地向外望去的,是一個坐著的女人。她穿著一身華麗的黑色天鵝絨禮服,閃亮的金發上點綴著璀璨的鉆石首飾,雙眼湛藍,臉頰沒有一絲血色。 薇洛感受著她被黑衣包裹起來的蒼白之美,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腦海中也浮現起了拜倫勛爵那首名詩。 她走在美的光彩中, 像夜晚 皎潔無云而且繁星漫天。 明與暗的最美妙的色澤 在她的儀容和秋波里呈現: 耀目的白天只嫌光太強, 它比那光亮柔和而幽暗…… 這確實很不可思議。第七任艾爾德里伯爵夫人有著一張白皙的、完美的面孔,且確實將她的美麗完全傳給了她唯一的兒子,沒給她的丈夫留下什么余地。 只是,大約是畫師的水準還不夠吧。在他的畫筆之下,伯爵夫人更像是一座冷冰冰的雕塑,而不像一個曾經真的在他面前活生生坐著的女人,在那雙同樣湛藍的眼睛里,只有純粹的冷漠,與此刻畫像前的男人眼中那流動的光彩截然不同。 “你一定也看出來了,她很不開心?!卑瑺柕吕飫拙糨p輕向她解釋,“就算是再優秀的畫家也無法去修飾這一點,在這個家里她從來沒有笑過。我的父親非常愛她,但他確實運氣不佳,她一點都不喜歡他,只是蘇格蘭一直是很保守的,她必須聽命于她的父親,婚后,她對所有人都始終冷若冰霜?!?/br> 薇洛道:“關于這種事情,我們英格蘭難道不是也沒什么不同?直到現在,絕大多數女孩都還是由父母或監護人為她們選擇丈夫。我的父親從前也要求我必須嫁給拉文漢姆公爵,我一點也不愿意,就偽造了推薦信出去找工作,一份女伴的工作,之后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我莫名其妙地失蹤了?!?/br> 聽她這么說,他不由得微微愣了愣。 當她之前說那個意大利人誤解了她的身份時他還有些不太明白,畢竟就算是異邦人,身為貴族,也總歸有點頭腦,不該看不出她擁有一定的社會地位。 只是這是她的傷心事,縱然不理解,他也不敢貿然去問什么,直到現在,他才終于明白了過來。 他唯恐惹她難過,只是輕輕道:“拉文漢姆對你而言是太老了些?!?/br> “他甚至比我父親還要大上幾歲,但安布羅斯爵士并不覺得這有任何問題,我當時也是無路可走了,我寧愿死也不要跟他結婚?!?/br> 薇洛一邊說,一邊慢慢地走著,看似是在欣賞畫像,實則只是在找尋另一個女人的畫像,那個僅僅十九歲便死于生產的女人,那個她在少女時曾經悄悄地嫉妒得要命的女人,嫉妒這個世上竟然有人得到了那么深沉的愛,連她這一生中最崇拜的母親都不曾得到的愛,這也支撐了她,令她在被阿萊西奧徹底毀掉人生之前,仍能相信自己還有機會遇見自己的真愛。 后來,哪怕她變得不想再去在意什么愛情不愛情的,她也不曾真正忘記這個不幸的女人。 在她生產的時候,她一直在想著艾爾德里夫人與孩子雙雙死去的故事。 人都是這樣,一件事情如果沒有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就算聽起來再可怕也總歸是隔了一層,而當時,她終于也在生孩子了,宮縮疼得她一度活都不想活下去,只想拿把刀切開肚子以得解脫,再想到這些,心中只有強烈的恐懼,以及一種十分微妙的情感,這些都讓她真想看看他曾經的妻子。 可她沒有看見,也不可能失禮地去向他提起這個,他不愿擺在外面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也許有些傷痕就是這樣,根本沒有痊愈可言,即便表面上看已經結上了堅實的痂,輕輕一觸,依舊會痛入骨髓。 他永遠也無法忘懷艾達·格雷夫斯…… 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可是很快,她便意識到了自己對它的全然不在意。她心亂如麻,選擇立刻把這一切通通拋諸腦后,不愿再想。 在欣賞了家族畫像后,艾爾德里勛爵又帶薇洛看了幾個有代表性的房間,最后才終于到了他自己的房間。 顯然,他與阿萊西奧是截然不同的,他完全不喜歡華麗得堪比皇宮的室內裝飾,他的風格要素凈得多。他的房間也非常大,擺放的家具卻不算多,且每一樣看起來都很簡單、很古樸,尤其是中央那張四柱床,垂著深紅色的絲絨幔帳,最上方只繡著麥克烏安家族的紋章,看起來低調而安穩。 “從這間房間出去,有條秘密通道?!卑瑺柕吕飫拙粢贿吶ト〗渲敢贿吶栽谙蛩榻B自己家的一切,“可以通往我家祖上仍信仰天主教時用于偷偷做彌撒的小教堂,你想必也知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天主教彌撒都是非法的,信徒們只能躲起來悄悄進行宗教活動或直接逃跑,一直到幾十年前,大家才終于徹底實現了信仰自由?!?/br> 薇洛道:“我一直都不喜歡這些黑暗的歷史,基督徒與基督徒之間殺來殺去的,還要扯著信仰純潔的大旗。我們都很清楚,他們心里想的其實只有自己那些骯臟的利益,倒也難怪撒旦能在耶穌面前聲稱可以將萬國榮華都賜給祂,政治確實就是這么一種屬于撒旦的墮落東西?!?/br> “那我們也永遠不必提政治,比起在議會與一群滿肚子壞水的男人打交道,我也還是更喜歡待在鄉下數羊?!?/br> 他拿著那個黑色絲絨盒子走向了她。 當他輕輕地打開它時,她可以看到,他的手指有些顫抖。 “我不知道應該選什么樣的戒指給你,但我也不想讓珠寶商——另外一個男人來給你選。所以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用來對付一個又一個托盤,直到我終于看到一個看起來還可以的戒指?!?/br> 薇洛低頭看著戒指中間鑲嵌的那一大塊美麗方鉆,它確實是非常完美。 “這一定花了你很多錢?!?/br> “沒有花掉我的全副身家?!彼_起了玩笑,以緩解自己隱約的緊張。 他望著她,臉上的表情依舊不是十分確定:“你愿意給我你的手嗎?” “是的,是的,當然?!彼还赡X地回應道,并扯下了手套,“請幫我戴上,我想我的手指肯定正在瑟瑟發抖?!?/br> 他的手也不太穩定,但他還是握住了她的手,將那枚戒指滑過她的手指。 “這非常合適?!彼f。 他把她的手放到唇邊親吻:“它幾乎能配得上你?!?/br> 她像是回憶起了什么,忽然笑了。 “你在想什么?” 薇洛道:“你曾經也吻過我的手,而我當時多么希望你可以親親我的臉頰,只是我很害羞,不敢開口?!?/br> 他立刻便溫柔地親吻了她的臉頰。 她不禁笑了:“你是想要補償我嗎?在這么多年之后?我現在已經長大了?!?/br> 然后,也不等他花時間反應她的話,她就已經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他感覺到她的手指在他的后頸上留下了尖銳的咬痕,不是她的指甲,是她的戒指,在她的手指上,鋒利的幸福。 她捕捉到他因為震驚而微微張開的嘴唇,迅速地給了他一個吻。 他太意外了,一開始甚至本能地后退了一些,他的嘴唇幾乎只是擦過她的嘴唇,輕輕的,柔軟而甜蜜。但在她吻了他一下就準備離開時,他立刻把她重新拉回了懷里,虔誠地親吻,用無聲的告白代替他心中的千言萬語。 于是,她也更加依偎在他身上,以她那天真無畏的熱情讓他好好地感受她的存在。在經歷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是如此渴望高尚的他能帶給她這脆弱靈魂一絲溫柔的慰藉。 他任由著她對他為所欲為,一遍又一遍,強迫自己保持耐心,但這可能是世上最難辦的事。他是如此渴望她,他血液里的涌動從她到來開始便從未停止,如今更是還開始找到了一個全新的方向,他逐漸無法思考,只知道自己必須立刻行動,他果斷地離開了她。 薇洛后退兩步,回過了神,抬起頭,與他的目光再次相遇,他微笑的藍眼睛幾乎在灼燒她的心,令她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煎熬。 他看起來確實非常開心,籠罩在他身上的陰霾終于一掃而空,他重新變成了她最初認識的那個無憂無慮的人,在溫柔地凝視著她。 當她感到自己再也無法直視他的眼睛時,她緊張地把目光轉移到了他的胸前,道:“我想,我必須得告辭了?!?/br> “讓我送你出去?!彼f。 “不用了,不然我在路上會總忍不住跟你說話,說著說著,時間越來越晚?!?/br> 說完,她踮起腳,在他臉上又輕輕地吻了一下,微笑道:“告別之吻?!?/br> 然后,大約也是不好意思吧,她像一陣風似的跑開了,徒留她的未婚夫在原地又慌又亂,不知如何是好。 他走到窗邊,看著她帶著滿面愁容的女仆上了雙輪輕便馬車,韁繩一拉揮著鞭子就急急忙忙地往家的方向趕,一時間也不禁輕聲笑了。他就知道,她才是真正駕駛馬車的那一個。 他以后可有雞飛狗跳的日子過了。 但他想,就算是讓全世界的男人選,大多數的男人也都是更喜歡跟她過雞飛狗跳的日子,而非與一位完美的淑女組成他們嘴上最喜歡談論的那種完美家庭,有誰會不向往她的活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