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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分節閱讀_132

    但是對待霍相貞,他因為別有心思,故而可以特別寬容。津津有味的吸著香煙,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垂涎三尺,口水橫流,又不是餓。下意識的喝了口茶,他一皺眉頭,心中也想:“真他媽苦?!?/br>
    霍相貞和顧承喜一個喝茶,一個抽煙,默然無語的對坐了許久。最后霍相貞感覺自己算是心平氣和了,才開口說道:“等天一晴,我就下山?!?/br>
    顧承喜笑模笑樣的抬眼看他:“那我跟你一起走?!?/br>
    霍相貞沒接這句話,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我回泰安,你也回濟南去吧!”

    顧承喜心中一動,當即對他進行新一輪的察言觀色,同時說道:“好,我聽你的。你放心吧,我說到做到,只要你發話,我這邊兒是絕對的配合,絕不給你開空頭支票!”

    霍相貞聽了這話,心中又是涌起了一股子怒氣——漂亮話全讓他說了,聽著多么仁義,多么爽快,其實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別人不知道,自己可知道!忍無可忍的起了身,他和顧承喜保持了距離,開始來回踱步:“我目前是無話可說,等上頭的命令吧!”

    顧承喜笑道:“是,你說得對,咱們先觀望著。姓賀的要是對咱們好呢,那咱們沒的說,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他要是想拿咱們當槍使喚,那咱們可就不能白給他開火。對,你說得對?!?/br>
    霍相貞聽了“咱們”二字,簡直想要作嘔,一顆心在腔子里怦怦的跳。轉向桌邊的顧承喜,他勉強保持住了平淡態度:“我要休息了,你也回去吧?!?/br>
    顧承喜笑著搖頭,一邊搖頭一邊起了立,同時牢牢saosao的笑道:“行,我走!看出來了,你還是煩我。唉!”

    大雨又下了一天一夜,徹底放晴之時,已經是第三天的清晨了。

    霍顧兩人帶著衛隊,急行軍似的下了山,一路上各走各的,互不搭言。顧承喜下山之后換乘汽車,繼續往濟南行進。而霍相貞回了泰安縣城,剛進家門就接到了兩封急電。第一封是賀伯高發來的軍令,要調第四軍進河南;第二封是雪冰發給他的密電——賀伯高剛被政府提拔為了軍令部長,但他因為對此職務不滿,竟然拒不回南京就任,并且和閻錫山一派打得火熱,不知是何意圖。

    霍相貞拿著這兩張電文,對比著看了又看,末了一把火將其燒成灰燼,然后讓李克臣隨便找個借口,回電敷衍了賀伯高一通。李克臣不負所望,立刻擬出回電,電文冗長,話里話外只有一個意思:第四軍現在有著種種的困難,困難得只能留在山東,除此之外,哪里也去不成了。

    這樣的回復,自然一看便是胡說八道,但是措詞遣句全客氣到了極點,是一篇很誠懇的胡說八道?;仉姲l出去之后,李克臣有些不安,雙手橫握著一把大折扇,他規規矩矩的坐在霍相貞面前,輕聲問道:“大帥,咱們這么干……會不會把賀總指揮給得罪了?”

    霍相貞剛剛讓安德烈給自己剃了頭發,安德烈這回下手狠了,導致他的腦袋上幾乎不剩了什么。剃過之后他攬鏡自照,感覺自己這樣子像個喇嘛,然后很奇異的,他從喇嘛想到白家,思路一拐,又拐到白摩尼身上去了。

    端著一大碗冰鎮過的酸梅湯,他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氣,然后答道:“本來我和他也只是合作的關系,難道還真當了他的部下不成?河南那個地方,我們不能去。去了之后干什么?和馮玉祥的西北軍開戰?那可真是傻賣命了!”

    李克臣思忖著點頭:“大帥說得是??v算打贏了,好處也落不到我們頭上。河南那一帶兵多將多,我們在那里,恐怕是扎不下根。那……我們就先按兵不動,再觀望觀望?”

    霍相貞讓人給自己又倒了一碗酸梅湯。端著大碗仰起頭,他將酸梅湯一飲而盡。緊接著轉向李克臣,他毫無預兆的換了題目:“你把你那套家什拿過來,給我算一卦?!?/br>
    李克臣登時來了興致,專門回住處取來了蓍草等物。恭恭敬敬的洗手焚香,他在霍相貞面前坐正了,開始占卜?;粝嘭戩o靜的看著,看到最后,他忽聽李克臣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乾卦,變爻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br>
    話音落下,李克臣滿臉笑容的抬起了頭:“恭喜大帥,依著卦象來看,大帥這一回是要飛黃騰達??!”

    霍相貞雖然對這位參謀長的本事一直是半信半疑,但是聽了這話,不由得也笑了,認為這是個很好的彩頭。

    霍相貞是不動了,濟南方面的顧承喜見狀,也是不動。而在外界看來,這兩位先是一前一后的進了山東,又一前一后的爬了泰山,如今又一前一后的裝起了死狗,若說他們之間沒有貓膩,真是鬼都不信。

    霍相貞承認了雪冰的正確——如果真在山東和顧承喜開了戰,那么必定落個兩敗俱傷的局面,自己又有什么資本再去“飛龍在天”?

    在另一方面,顧承喜撥著心里的小算盤,也感覺自己這一步棋,應該是沒下錯——近一年多,他隨著形勢東奔西走,總像是隨波逐流,力氣沒少費,成績卻是有限。這一回險些又讓人一竿子支去了河南——若是真去了河南,恐怕乒乒乓乓的亂打一氣之后,自己還是有兵無地,繼續被人支使著走??傔@么混日子哪能行?真拿他當大兵使喚了?

    霍顧二人賴在山東,賀伯高無計可施,又無法一手一個的把他們抓去河南。雙方正是僵持之際,形勢驟然又有變化。在一個悶熱的午后,李克臣揮汗如雨,親自將一封電報送到了霍相貞面前:“大帥,欽差要來了!”

    霍相貞正在呆坐著出汗,聽了這話,他登時打了個激靈:“哪方面的?”

    李克臣把譯好的電文直接送到了霍相貞面前,喘著粗氣答道:“南京的,是南京的!”

    霍相貞立刻拿起電文瀏覽了一遍,瀏覽過后,他霍然而起,突兀的笑了一聲——蔣中正的私人代表即將到達山東,果然是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136、明合暗斗

    山東的形勢比較復雜,既有中國軍隊,也有日本軍隊,但是日本軍隊既然不會公然參戰,其余邊邊角角的小隊伍又力量薄弱,不值一提,所以霍相貞思忖著,欽差此行的目標除了自己之外,必定還有顧承喜一個。自己的名望高一點,顧承喜的軍隊多一點,兩相比較,勢力正是不相上下。而在外界眼中,他們又是結了聯盟,算是一派——于是問題出來了:在他和顧承喜之間,誰是主、誰是副?在欽差的眼中,他們又誰像主、誰像副?

    霍相貞動了心思,而顧承喜也并不閑著。南京過來的電報,他也收到了一份,他也知道會有欽差大駕光臨。

    霍相貞所有的顧慮,他也一樣的有,但是思路和霍相貞并不相同。依著他的意思,他打算把欽差和霍相貞一并接到濟南。有什么話,大家當面鑼對面鼓的敞開了談,誰也別偏了誰;而且如今濟南乃是他的大本營,在濟南,他就是主人。主人有了,客人也有了,霍相貞再怎么撲騰,也越不過自己的頭上去。

    顧承喜不怕給霍相貞出力賣命,只是萬萬不愿再低他一頭。他須得和他平等,否則就像是時光倒流,他又活了回去,白忙這些年了。

    顧承喜和王參謀長徹夜開會,末了擬定電文發去泰安,要請霍相貞到濟南來。電文上的言辭是很誠懇客氣的,顧承喜自認無知,愿意只負責具體的招待工作,把大事留給霍相貞辦?;粝嘭懡恿穗妶笠蛔x,先是看透了顧承喜的居心,當場嗤之以鼻;緊接著腦筋一轉,他卻是瞬間又有了新主意。放下電報背了雙手,他獨自在房內大兜圈子,兜了足有兩個多小時,最后腳步一停,他對自己點了點頭。

    三天之后,霍相貞帶著衛隊離開泰安,當真去了濟南。顧承喜像接皇帝似的,把給欽差預備的那套儀仗,先給他演練了一遍。及至兩人換乘上了同一輛汽車,顧承喜又察言觀色的笑道:“靜恒,這回你就住到我家里去吧,我那房子好,聽說你要來,我提前給你收拾出了一間小院兒,又涼快又僻靜,包你住得舒服?!?/br>
    話音落下,他預備著去碰霍相貞的釘子。然而霍相貞只給了他一聲平淡的回答:“好?!?/br>
    顧承喜登時一愣,心想他這是怎么了?轉性了還是想開了?扭頭盯住了霍相貞的側影,他想對方也許是懷恨在心、深藏不露,然而看來看去,他就只看到了霍相貞那一頭一臉的汗。而霍相貞覺察到了他的目光,便很嚴肅的對他回望了一眼,隨即把手摸向了腰間。

    顧承喜嚇得一縮,下意識的認定了他是要拔槍。哪知在下一秒,霍相貞面無表情的把臉轉向前方,同時從軍裝下擺之中抽出一條奇大的白毛巾,滿頭滿臉的擦了擦汗。

    顧承喜登時呼出了一口涼氣,陪笑問道:“是不是熱?”

    霍相貞攥著大白毛巾正襟危坐,語氣依然很平淡,帶著點刀槍不入的意思:“熱?!?/br>
    顧承喜笑了:“到家就好了,這汽車一到夏天就成了蒸鍋,實在是讓人坐不住——我把窗戶給你打開?!?/br>
    話音落下,他欠身湊到了霍相貞身旁,伸長了手臂去開車窗?;粝嘭憻岷婧娴陌逯?,領口頭皮散發著新鮮的汗味,顧承喜想他就是這點好,怎么著都不臭,饒是這么汗淋淋的了,還能讓自己想去摟他抱他親他。

    片刻之后,車隊到達顧宅。顧承喜引著霍相貞下了汽車往里走,一直走進了后方一處花紅柳綠的小院子。院子角落有老樹,院子中央有浴缸,靠著院墻還搭了一座涼棚,房屋的窗戶也全開了,繃著細密的碧綠窗紗。這院子是不是真涼快,不好說,但看著是真有幾分清爽意思。顧承喜嘴上不說,心里很得意,帶著霍相貞進入堂屋坐下了,他還有一套祛暑的新招數——地上擺了好幾桶冰塊,那涼氣由電風扇吹向四面八方,屋內屋外簡直不是一個季節。

    霍相貞迎著涼風坐下了,雙手扶著膝蓋,他閉上眼睛嘆了一聲,然后用大毛巾又擦了擦腦袋。顧承喜在一旁也坐下了,把冰鎮汽水一直送到了他的面前:“沒想到你這么信任我,真的會來?!?/br>
    霍相貞接過汽水瓶子,仰起頭一口氣灌了個底朝天。末了一手攥著大毛巾,一手攥著空瓶子,他在涼風中低下頭,又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是個過癮透了的模樣。這趟濟南之行,真把他熱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上н@顧承喜穩坐不走,否則他還想脫掉衣褲,直接一頭扎進冰桶里去。

    顧承喜笑微微的望著他,很想撲上去狠狠的揉搓他一頓,同時沒話找話的問道:“靜恒,明天咱們去火車站迎接代表,你說我是穿中裝,還是穿西裝?”

    霍相貞先是沉默不語,后來忽然看了他一眼:“你是個軍人,你說你該穿什么?”

    緊接著收回目光,霍相貞低聲說道:“總而言之,要莊重?!?/br>
    顧承喜立刻點頭答道:“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絕不會給你丟人現眼?!?/br>
    顧承喜說完這話,又見霍相貞對自己淡淡的不甚搭理,便很識相的告退而出。他有好些套軍裝,各種料子俱全,對著起居室內的大穿衣鏡,他光著胳膊露著大腿,開始一套一套的試穿。裴海生先還在一旁伺候著,伺候了一個多小時之后,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說道:“軍座,這個天氣,您穿呢子?”

    顧承喜對著鏡子里的裴海生一瞪眼睛:“你懂個屁!我得莊重,想莊重還能怕熱?”

    裴海生不知道他是吹了哪里的妖風,居然連冷熱常識都不懂了,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子恨鐵不成鋼的急迫:“那也不能穿呢子??!”

    顧承喜甩著一腦袋汗珠子,急赤白臉的怒道:“我他媽就是試試!我能真穿嗎?”

    裴海生又熱,又看不慣他的行為,一急之下,索性替他做了主:“就穿斜紋布的!”

    顧承喜雙手叉腰,卻是笑了:“小兔崽子,你還管起我來了?”

    裴海生擰起眉毛正視了他,嗓子提高了一個調門:“是的,軍座,我管你了!就穿斜紋布的,別的不行!”

    顧承喜輕飄飄的踢了他一腳:“跟我上頭上臉的,真是把你慣壞了?!?/br>
    裴海生挨了一腳,但是巋然不動,依舊恨恨的瞪著顧承喜,心里恨顧承喜沒出息,平時也沒見他要莊重,霍相貞一來,他就莊重得連冷熱都不知道了。

    一夜過后,顧承喜早早起了床。洗漱過后,他換上一套平平展展的新軍裝,武裝帶也服服帖帖的扎好了,絕不因為天熱而有絲毫馬虎。吃過早飯之后,他去后頭院子里請霍相貞出門,不料雙方見了面,他發現顧承喜竟是個襯衫長褲的打扮,襯衫還是短袖襯衫。莫名其妙的對著霍相貞瞟了又瞟,顧承喜暗暗的想:“你讓我莊重,你自己怎么不莊重呢?”

    他沒想出答案,也沒來得及問。雙方匆匆上了汽車,直奔火車站而去?;疖囌疽呀洷活欆娛勘怄i了,顧承喜隨著霍相貞上了月臺,越走越感覺不對勁。忽然回頭向后一瞧,他望著戎裝整齊的軍官們,一顆心猛的一沉,終于發現了問題所在——他穿成了霍相貞的副官!

    正當此時,汽笛聲遙遙傳來,正是火車要到站了。

    來到濟南的代表姓程,若論官職的話,是位總司令部里的參議。參議本身是個閑散職務,并無權力,但是程參議帶著任務前來,自然另有一番分量?;疖囃7€,車門一開,程參議向下一望,只見月臺上站了一大片軍官,唯有領頭一人身著便裝,是個器宇軒昂的大個子。程參議早在南京就剛聽說霍相貞個子高,所以雖然不曾見過本人,但是一眼看過去,他不假思索的便確定了對方的身份,同時又想:“怎么不見顧軍長?”

    他一邊疑惑,一邊笑容可掬的下了火車?;粝嘭懹锨叭?,兩人很親熱的握了握手,又歡聲笑語的寒暄了一番。顧承喜不甘落后的跟了上去,可是始終沒有找到插話的機會?;粝嘭懖焕硭?,一味的只是和程參議說話,及至把話說盡了,他才微微一側身,讓顧承喜亮了相,又對程參議作了介紹:“這位是顧軍長?!?/br>
    程參議聽了這話,再一細看顧承喜的肩章,登時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自己險些把個軍長忽略掉了。滿面春風的和顧承喜也握了握手,當著霍相貞的面,程參議沒法子把方才那些客套話再復述一遍,另起一篇又詞窮,只好含混的笑談了幾句,算是和顧承喜相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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