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分節閱讀_76
連毅雖然上次襲擊霍相貞不成,反而受了重創,但是未傷元氣。他越是有兵,旁人越是怕他;旁人越是怕他,他越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在衛士的簇擁中下了火車上了月臺,他沒變模樣,依舊是戎裝筆挺,并且美滋滋的。在一群高大衛士的環繞之中,他昂首挺胸的背著雙手左右看了看,然后對著正前方的顧承喜一笑,拖著長聲喚道:“顧團長?” 顧承喜也是微笑。先前他見了連毅,只有裝孫子的份,現在不裝了,現在他對誰都是本來面目:“連師長!” 連毅踱到了他的面前,仰頭抬手拍了拍他的臉:“喲,怎么還是濕的?” 顧承喜答道:“好幾天沒洗臉了,為了迎接你,剛才特地擦了一把?!?/br> 連毅當即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把手指湊到鼻端嗅了嗅:“寶貝兒,大老遠的奔你來了,給我安排房子了嗎?” 顧承喜側了身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全安排好了,保證讓你住得舒服。不管咱們的事兒能不能成,你既然來了,我就絕不會虧待了你?!?/br> 連毅一挑眉毛:“顧團長,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如今的口氣可是不小??!” 顧承喜點頭一笑:“連師長,你不能總當我是小顧。我要真的只是個小顧,你能大老遠的奔我來嗎?” 連毅笑瞇瞇的看著他:“顧團長,不錯,話說得挺有勁?!?/br> 顧承喜直視著他說道:“我是有勁,但是我的勁只對敵人使。連師長放心,別說你今天帶來了一千兵,你就是一個人過來,我也一樣敬你。哪怕咱倆談不成,我照樣找列火車,把你平平安安的送回濮陽。我私人和你沒仇,當初跟你打,那是奉了靜帥的命令?,F在沒人管我了,我做我自己的主。只要你愿意,我會當你是我的老大哥?!?/br> 連毅抿著嘴笑,一邊笑,一邊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背頭:“小老弟,跟著老大哥走,怎么樣?” 顧承喜陪著他邁了步:“一起走?!?/br> 連毅側臉看他:“跟著老大哥,不好嗎?” 顧承喜正正經經的當了兩年兵,雖然內里懷著一顆土匪的心,然而外表定了軍人的型。端端正正的挺了胸膛,他一路走得龍行虎步:“連師長,對兄弟,我講義氣;對長官,我可是狼心狗肺!別忘了,我連靜帥都敢反!” 連毅轉向前方,笑模笑樣的說道:“看來,顧團長是鐵了心的要和我做兄弟了?” 顧承喜一點頭:“我有多大的地盤,連師長應該清楚。要是結了盟,咱們兩家合一家,也算是股子勢力。打萬國強是不成問題,段中天想必也不敢輕易的動我們。當然,我只有幾千兵,連師長有幾萬兵。做兄弟,是我高攀了,所以我不敢強求,全聽連師長的意思?!?/br> 話說到此,兩人已經走出了火車站。連毅咂摸著顧承喜的話,早知道這小子是有點本事的,沒想到隔了一陣子再見,居然徹底變成了刺頭。而顧承喜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十分的坦然。他想好了,他不投奔依靠任何人,縱算是有朝一日真成土匪了,他也要當土匪窩子里的大當家。他得做樹,不能做藤。yingying實實的自己往上長,誰敢壓他,他就頂誰。 顧承喜決定暫時在濟寧安家,并且強占了一處大宅子充當住所。大宅子一分為二,他把較好的屋子讓給了連毅。而在他帶著連毅進門之時,小林和白摩尼剛好也到了。小林拎著個箱子在前頭走,后方一名小兵牽了馬,馬上坐著白摩尼。連毅和白摩尼打了照面,白摩尼是一愣,連毅也停了腳步:“哎?這不是白家的小孩兒嗎?” 顧承喜冷冷的看了白摩尼一眼,隨即問連毅道:“連師長認識他?” 連毅抬手一指白摩尼:“怎么不認識?他是霍靜恒的小弟嘛!一年多不見,這孩子長大了?!?/br> 白摩尼靜靜聽著,臉上沒有表情。而連毅又問顧承喜:“你怎么把他給弄過來了?” 沒等顧承喜回答,馬上的白摩尼忽然老氣橫秋的開了口:“顧團長說他愛上了我,讓我跟他走。出發之后我才知道顧團長很幽默,原來全是逗我玩兒呢!” 顧承喜滿不在乎的問連毅:“連師長,這話聽著是不是挺有意思?” 連毅把雙手插進褲兜,看看白摩尼,再看看顧承喜,末了從鼻子里出了聲:“嗯,有意思??苫綮o恒呢?霍靜恒不是一直把這小孩兒當寶嗎?” 白摩尼一手摸著軍馬整齊的鬃毛,又作了回答:“大哥氣得要死,要把他關起來。我當時還不知道顧團長是個幽默的人,所以想辦法救了他,又跟著他走了上百里地,還寫了封信,求大哥讓他帶走一團的人馬。所以連叔叔,你原來只知道讓人跟你上天津玩去,那有個屁用?瞧瞧顧團長,人家能靠著戀愛弄走一個團。你不行?” 連毅的神情有些扭曲,是要笑而不笑。顧承喜則是平平淡淡的說道:“寶貝兒,話太多了?!?/br> 白摩尼一抖韁繩,讓軍馬往院子里走:“別怕,你也就是這點兒成績,我已經說完了?!?/br> 顧承喜不再理他,轉頭去看連毅。連毅覺察到了他的目光,抬眼也去看他。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片刻,連毅身后的一名高個子軍官清了清喉嚨:“師座進去!” 連毅沒回頭,只微微側了臉:“子明,閉嘴!” 顧承喜抬眼去看子明,發現這小子是個很英武的長相,只可惜左面頰上帶了一條指頭長的刀疤。連毅這時說了話:“李子明,在霍靜恒的牢里蹲了一年,可憐見兒的。說起來啊,我這位靜恒賢侄真不是東西,專拿我的心肝寶貝兒開刀?!比缓笏厣砼牧伺睦钭用鞯哪槪骸扒莆易用鞯男∧樀皟?!” 李子明任他拍著,一動不動。目光掃視了顧承喜,他的眼神帶著硬度。 顧承喜不以為然的轉向前方:“連師長,走??纯次葑雍喜缓夏愕囊?。要是不行的話,我讓人重新給你收拾?!?/br> 屋子很合連毅的心意,連毅的兵也源源不斷的開進了山東。當天晚上,顧承喜給連毅擺了接風的宴席。而酒足飯飽之后,連毅忽然說道:“小顧,讓白家那孩子到我屋里玩一會兒,行不行?” 顧承喜盯著連毅,沉默了三秒鐘,隨即笑了:“行。不過話說頭里,他不是干這個的,什么把戲都不會,而且還瘸了一條腿?!?/br> 連毅輕輕一拍桌子:“沒關系!我也未必真用他?!?/br> 席散之后,杜國風,像頭委屈的騾子一樣,把白摩尼背到了連毅屋里。路上他小聲告訴白摩尼:“那連師長我瞧見了,像個老妖怪似的。他要是欺負你欺負狠了,你就使勁兒的叫。我和我哥不往遠走,會想辦法進去救你?!?/br> 白摩尼沒理他。 連毅的屋子里寬敞潔凈,所擺的家具全是紅木的??繅[了一張鋼絲大床,床上褥子鋪了不知多厚。連毅歪在床里,身后是正襟危坐的李子明。杜國風把白摩尼放到了床上,然后皺著眉撅著嘴退了出去。 白摩尼扭頭去看連毅——在陳瀟山出現之前,他最討厭的就是連毅,因為大哥討厭連毅。在他眼中,連毅是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遠觀,連毅身姿挺拔,面容清秀,看著是相當的體面精神;及至湊近細瞧了,比如此刻,白摩尼盯著他白亮亮的臉,看他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真有妖氣。 連毅把面前的煙盤子向他推了推:“會燒煙嗎?” 白摩尼答道:“會?!?/br> 連毅笑了:“燒一口?!?/br> 白摩尼抬腿上了床,拈了煙簽子去挑煙膏燒煙泡。而連毅若有所思的對他審視了良久,忽然開口說道:“子明,你看他是不是有一點兒像天碧?鼻子,嘴,像不像?” 白摩尼充耳不聞的垂著頭,知道連毅曾經有過一個兒子,叫連天碧,十幾歲的時候夭折了。 李子明認真的看了白摩尼:“是有點兒像?!?/br> 連毅懶洋洋的向后一靠,正好靠到了李子明的懷里。李子明伸手摟了他的腰,又彎腰歪頭枕了他的肩膀。 “原來也沒見他像?!边B毅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今天才發現他和天碧連相。中午乍一看他,把我嚇了一跳。也可能是因為他瘦了,前幾年他那臉像個桃兒似的,和現在不是一個模樣?!?/br> 李子明無條件的表示同意:“嗯?!?/br> 白摩尼一言不發的把煙槍推向了他。連毅爬出了李子明的懷抱,一手扶著煙槍,一手拍了白摩尼的肩膀:“躺下,躺下,讓我再瞧瞧你?!?/br> 白摩尼當真是側著躺了,順便休息了自己的左腿。左腿實在是個累贅,使不上力走不成路,然而又知道疼又知道累。睜開眼睛向前看,他對面就是連毅。連毅一口氣吸了一個煙泡,末了鼓著腮幫子欠了身,驟然對著白摩尼噴了一口煙。眼看白摩尼猝不及防的一閉眼睛,他樂不可支的笑出了聲音。單手推開了煙盤子,他把白摩尼攬到了自己胸前:“兒子,到爸爸這里來?!?/br> 白摩尼軟綿綿的隨他擺弄?!鞍职帧睂嵲谑莻€陌生的字眼,起碼在白摩尼的心中,他不知道爸爸應該是什么樣的,他家那個爸爸只愛佛。翻了個身仰面朝天,一只手鉆進了他的衣服里,貼著rou的四處游走。揚起雙臂墊到腦后,他由著連毅撫摸自己。和連毅“混”,既帶有危險性,也帶有未知的可能性。要不要混呢?白摩尼難得的開動了腦筋。顧承喜那邊已經是一條死路,罷了,混著看,他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杜家雙胞胎一直在外頭溜達,一進秋天,早晚要多涼有多涼,凍得他倆一起成了紅皮蘿卜。正是瑟瑟發抖之際,他們迎頭遇上了顧承喜。 顧承喜給他們一人一腳:“干什么呢?” 雙胞胎嚇傻了眼,什么也沒說出來。 然后他們又各自挨了一腳:“不知道那邊住著連師長嗎?人家有人家的衛隊,你們跟著亂竄什么?回屋睡覺去!” 雙胞胎像兩條大狼狗似的,夾著尾巴并肩走了。 他們走了,顧承喜卻是留在原地,給自己點了一根香煙,想平安被聶人雄打了個嘴巴;想萬國強一旦倒了臺,連毅不知道會不會對自己下手;還想白摩尼被連毅那個老兔崽子禍害了。他真想宰了白摩尼,因為看這小家伙又可憐又可恨,礙他的眼刺他的心。但是,又不能宰。有朝一日,他也許還得把白摩尼當成魚餌,伸了竿子去釣平安呢! 抽完一根煙,他轉身也回臥室去了。 80、各懷心腸 王參謀長起早進了顧承喜的臥室,顧承喜豎著一腦袋又短又硬的亂發,正在用眼角余光瞄著地上的小林。大清早的,他帶了一點起床氣,頗想找碴罵罵小林,提提精神。然而小林無懈可擊,并且氣色也不善,是隨時預備還擊的模樣。 見了王參謀長,顧承喜立刻收了罵人的心。一條光溜溜的長腿伸到床下,他做了個要起身的勢子:“老王,起得早??!” 王參謀長是個徹底的洋派,在保定北京的時候抽雪茄,現在弄不到雪茄了,改叼煙斗,并且蓄了兩撇彎曲上翹的大胡子,乍一看宛如德皇威廉一世。在床邊站住了,他嚴肅的說道:“團座坐著,我沒大事,就是來和你聊聊?!?/br> 顧承喜執著的起了身:“你坐,我出去撒泡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