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分節閱讀_67
手臂用力一晃步槍,他把衛兵向旁一挑,讓兩個死鬼倒做了一堆。隨即邁過尸體走到了白摩尼面前,他轉身背對著白摩尼彎了腰:“上來!我帶你走!” 白摩尼徹底呆在了原地,一口氣噎在胸中,上不來下不去。于是顧承喜回頭催促了一聲:“快!” 在冰涼的血腥氣中,白摩尼俯身趴上了顧承喜的后背:“小顧,我們要去哪里?” 顧承喜沒言語,背起白摩尼走出了空屋子。眼看白摩尼的汽車夫還傻站在電燈下,他開口說道:“去,撿起鎖頭,把門鎖好?!?/br> 汽車夫不比白摩尼更有主意。像條嚇傻了眼的狼狗似的,他張了張嘴,咽了口唾沫,然后就真的撿鎖頭去了。 用大鎖頭鎖住了一屋子的血與尸首,汽車夫愣怔怔的轉向了少爺和顧承喜。顧承喜已經向前邁了步,于是汽車夫也跟著邁了步。 夜色遮掩了顧承喜袖口前襟的血點子,他背著白摩尼,一派自然的走出了霍府后方的小門。守門的衛兵見了他,還給他敬了個軍禮:“顧團長好!” 顧承喜擺著團長應有的架子,昂首挺胸的走出去了,一邊走,一邊還對著旁邊的汽車夫一抬下巴:“去,上路口給我叫輛洋車?!?/br> 顧承喜坐上了洋車,腿上懷里還擁著白摩尼。汽車夫跟著洋車夫跑,洋車夫有目的,汽車夫沒目的,惶惶然的只是跑。 白摩尼抓住了顧承喜的西裝領子,眼睛望著黑暗路邊偶爾閃過的一星燈火:“小顧,我們到底要去哪里???” 顧承喜握住了他的手,送到嘴邊吻了一下。垂下眼簾望了白摩尼的頭發,他神情扭曲,似哭似笑,然而語氣卻是異樣的溫柔:“白少爺,事情既然已經鬧破了,索性,我帶著你逃吧!” 白摩尼靠在他的胸前,看暗沉的天和地一起后退,空中連一顆星星都沒有。一切都像是夢,要是夢,就好了。 “好?!彼p聲說道:“我不敢再見大哥的面了。你要是有辦法,我們就遠遠的走了吧!” 顧承喜抬起手,仿佛要去摸白摩尼的臉,然而五指張開了,他作勢抓住了白摩尼的腦袋。靈魂依舊懸著,在天靈蓋上方,在洋車上方,指揮著他,旁觀著他。 洋車拐進胡同,停到了顧宅門前。他背著白摩尼下了洋車,一腳踹開了自家的院門。 院子里還熱鬧著,蚊蟲縈繞著電燈,桌面蒸騰著熱氣。吆五喝六的小兄弟們一起錯愕的扭頭望向了顧承喜,不知道他怎么像個強盜似的闖了進來。而顧承喜站在院中,大聲說道:“別他媽吃了!收拾家伙,預備出城!” 緊接著他對廚房開了口:“小林,帶上錢,你也走!” 趙良武上前一步:“團座,這個時候,出城?” 顧承喜沉著臉答道:“我惹事了,出城逃命。你們跟不跟我走?” 趙良武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放,然后對著杜國風等人一揮手:“進屋拿槍!” 一個小時之后,一支十幾個人的馬隊穿過了城門洞子。因為領頭的人是城外第四旅第二團的顧團長,所以守兵很利落的開了城門放行。 與此同時,白家的汽車夫獨自奔跑在午夜的大街上,方向是霍府的大門。 沒人注意到他的去留,而他雖然一貫跟著少爺四處跑,可是方才站在顧宅門口,他感覺到了不對勁。試試探探的進了院門,他看到了一院子窮兇極惡的兵。那些兵歪戴著帽子斜挎著手槍,吆五喝六的從屋子里往外拎箱子扛包袱。不像兵,倒像土匪。而少爺伏在顧團長的背上,像個蒼白的人偶,眼神是虛的,目光是直的。 汽車夫無端的怕了。眼看有人已經張羅著要去牽馬,他一步一步的退出院門,悄悄的躲到了黑暗中。 后來,顧團長帶著少爺上了馬,少爺像個傻子似的,頭發亂了,一只皮鞋的鞋帶也松了,向下垂了老長;顧團長只用一條手臂,便把他禁錮在了自己的懷中。 汽車夫睜著眼睛張著嘴,一聲不敢出。直到這些人都打馬走遠了,他才屏著呼吸跑出了胡同。茫茫然的,他認定這是出了大事。顧團長他不敢攔,于是他決定去找霍家大爺。好端端的,少爺怎么就和顧團長半夜出城了呢? 71、緣盡 汽車夫一路跑了個死去活來,及至進了霍府大門時,他已經快要把心從喉嚨里喘出來。手扶著膝蓋在大門里彎腰站定了,他雖然是急,但沒有急成失心瘋。他父親是汽車夫,他也是汽車夫,在宅門里干久了,他雖然年紀輕,但是天生的具有某種常識。少爺不是好走,顧團長也不是好逃,所以他不能聲張,得管住自己的舌頭。 齜牙咧嘴的抬了頭,他一邊喘一邊繼續向前走。讓他直接去找霍家大爺說話,他是不敢的;退一步看,有事似乎對秘書長說更合適,可少爺又和秘書長是一對常年的冤家。頂著一頭熱汗走到了后頭的小樓前,他忽然瞧見了副官長! 連滾帶爬的快跑幾步,他一把揪住了元滿的衣袖。元滿犯了困,本是想要出樓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冷不防的又見了白家人,他不由得皺了眉:“干什么?” 汽車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即呼出了言語:“副官長,我們少爺被顧團長帶走了!” 元滿眨巴眨巴眼睛:“顧團長不是在后頭關著呢嗎?” 這一句話,問出了汽車夫所有的恐慌,甚至讓他帶出了哭腔:“顧團長……殺人了!” 當汽車夫把事實原原本本的敘述完畢之后,元滿的面孔褪了血色。新鮮空氣是不用呼吸了,他的腦子里拉起了響徹全城的警鈴。甩開汽車夫進了樓,他一路咚咚咚的沖入了客廳。馬從戎坐在沙發上,正在一臉倦容的喝咖啡。冷不防的受了驚動,他抬頭望向元滿,很不客氣的訓斥道:“大半夜的,胡跑什么?” 元滿的臉上現出了哭相:“秘書長,你救救我。我把大帥交待給我的事兒辦壞了!” 馬從戎不明所以的微微一歪頭:“什么意思?” 元滿壓低聲音,喘息著說出了話:“顧團長殺了衛兵,逃了?!?/br> 馬從戎一揚頭:“哦……” 隨即,元滿繼續說道:“他不但逃,還順帶著把白少爺也給拐走了!” 馬從戎一睜眼睛:“嗯?” 伸手把咖啡杯子往茶幾上一頓,馬從戎一躍而起:“哪里來的消息?可靠嗎?” 元滿一跺腳,成了個哭哭咧咧的大男孩子:“白家汽車夫說的,他們都已經出城了……” 馬從戎垂下眼簾,盯著地毯沉默了將近半分鐘。最后邁步走向門口,他且行且道:“這是大事,我不能做主,得去請示大爺?!?/br> 元滿立刻跟上了他:“大爺還沒醒呢!” 馬從戎一甩袖子,開始往樓上跑。元滿落了后,抬頭向上望時,他只看到了秘書長的長袍一角在樓梯口一閃。 馬從戎的步伐雖急,可是急而不亂,推門進了霍相貞的臥室,室內幽暗,全靠著一盞小小的壁燈照明。抬手一拍墻壁上的電燈開關,他在驟然大放的光明中走到床前,彎腰去看床上的霍相貞。 霍相貞仰面朝天的躺著,雙目緊閉,呼吸粗重。一張臉本是guntang通紅的,安安穩穩的睡了兩個多小時,倒像是退了一點熱度,恢復了一點人色。馬從戎知道他是急火攻心,并非生病,所以本打算由著他睡;但是現在事情出了,由不得他繼續安眠。伸手握了他的肩膀,馬從戎拼命搖晃了他:“大爺?醒醒,家里出大亂子了!” 霍相貞平常睡熟了還要雷打不動,如今更是死了一般,毫無反應。馬從戎將他亂推亂搡了一氣,毫無效果。直起身走進小浴室,他打開水龍頭,擰了一把水淋淋的涼手巾。托著手巾回了來,他一手巾拍向霍相貞,連脖子帶臉的胡擦了一氣。而霍相貞受了冷水的刺激,登時睜了眼睛一哆嗦:“??!” 馬從戎見他醒了,立刻扔了毛巾扶起了他:“大爺,白少爺出事了!” 霍相貞神情木然的望著前方,直愣了一分多鐘。慢慢的抬頭望向馬從戎,他啞著嗓子開了口,聲音純粹只是一股子氣流:“他又怎么了?” 馬從戎愛惜著自己現有的羽毛,隔岸觀火似的鎮定而又客觀:“白少爺和顧承喜一起跑了!” 霍相貞像是沒聽懂,怔怔的反問馬從戎:“和顧承喜?跑了?” 不等馬從戎回答,他那休息了兩個多小時的腦筋猛的恢復了運轉。難以置信的瞪了眼睛轉向前方,他忽然把腿伸了下去,同時單手攥拳頭狠狠一捶床沿,嘔血似的吼了一聲:“真是瘋了!” 這一聲喊劈了他的嗓子,掙紅了他的脖子。光著襪底踏上地面,他作勢要起,然而剛剛起了一半,便脫力似的又坐了回去。屁股滑過鋪著絲綢床單的柔軟床沿,他在馬從戎的驚呼與拉扯之中,結結實實的摔下了床。 以手撐地又站起來,他抬手指了房門,使了十分的力氣,然而只發出了半分的聲音:“去,去,快去把他給我追回來!那顧承喜是個禍害,不能讓摩尼跟他走!” 馬從戎沒有動,心平氣和的告訴他:“大爺,晚了,他們已經出了城!” 霍相貞沒有追究細節,聽到“出城”二字之后,他擰著眉毛注視了馬從戎,神情是憤怒,是焦慮,也是迷茫,仿佛馬從戎冤了他,或者騙了他。而馬從戎坦然的迎著他的目光,幾乎是在欣賞著他的痛苦。 下一秒,霍相貞轉身直奔了房門。馬從戎俯身拎起了床下的皮鞋,緊隨其后的追了出去:“大爺,還沒穿鞋呢!” 元滿戰戰兢兢的靠墻站了,以為自己犯了天大的罪過。然而霍相貞并沒有對著他大發雷霆——霍相貞似乎忘記了他的失職,只是命他集合衛隊,準備出城。 元滿如遇大赦,當即抖擻了精神要走。然而未等他走出樓門,客廳中的電話響了。馬從戎過去接了電話,嗯嗯啊啊了幾聲之后,他勃然變色的轉向了霍相貞:“大爺,城防司令部報告,說城外四旅第二團有異動!” 霍相貞看了馬從戎:“異動?” 馬從戎沒掛電話,手握著話筒答道:“第二團在四十分鐘之前全體開拔,往保定方向去了!” 霍相貞聽了這話,當即緊緊的一閉眼睛。腦子里又開始天旋地轉了,腸胃里沒東西,可是一陣一陣翻騰著要吐。咬牙切齒的對自己發了狠,他提起了僅有的一口氣:“讓孫文雄立刻帶兵去追,必要時候,可以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