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分節閱讀_66
緊接著,他拔出手槍對準了顧承喜的眉心。 顧承喜仰望著他,看他的目光在抖,槍口也在抖。欲哭無淚的一咧嘴,顧承喜忽然悔到了極致。他想給霍相貞下跪,給霍相貞磕頭,磕一百個,磕一千個,只要能贖罪,怎樣都好,磕碎了腦袋都好。真是玩迷了心了,玩轉了向了,他怎么剛意識到自己是在玩火?剛意識到自己是在拿著愛情和前程當賭注,去占一份可有可無的便宜?完了,全完了! “大帥……”他的身體已經失控,靈魂飄在上方,聽著自己喃喃的說話:“我知錯了,饒我一次吧……” 正當此時,一條細細的白胳膊擋到了他的身前,是白摩尼擠擠蹭蹭的挨到了他的身邊。 白摩尼哆嗦得牙關相擊,一只手卻還作勢擋了顧承喜。單手撐床支了身體,他不敢再看霍相貞的眼睛,只能低著頭說話。 “大哥,別殺小顧,殺我吧?!?/br> 他在刻骨的羞恥中閉了眼睛:“是我主動找的小顧……我太不成人了。大哥,對不起,可是,別殺小顧……” 霍相貞沒理他,依然定定的注視著顧承喜。忽然一抬手轉了方向,他對著前方的窗口連開了三槍! 三槍過后,他開了口,聲音嘶啞得像是帶了血:“顧承喜,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所以今天,我不殺你?!?/br> 然后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顧承喜,你的膽子太大了?!?/br> 轉身對著元滿一揮手,他低聲說道:“把他帶出去,關起來!” 元滿硬著頭皮進了房,重手重腳的拖拽了床上的顧承喜。顧承喜很順從的下了床,雙手還提著自己的褲腰。靈魂就在他的天靈蓋上飄,他幾乎是看著自己往外走,像條喪家之犬一樣——全晚了,全完了! 白摩尼望著顧承喜的背影,不知道他會被帶到哪里去?;炭侄纸^望的轉向了霍相貞,他無話可說,只是想讓大哥放了小顧。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上了小顧,可今晚小顧是他找來的,如果他不打電話,小顧不會撞上大哥的槍口。小顧對他那么好,他不能害了小顧的命! 他等著大哥的發落,等著一頓怒斥或者暴打??墒?,霍相貞只看了他一眼,目光是散的,十分虛弱,虛弱得甚至沒了情緒,簡直不像了霍相貞。 一眼過后,霍相貞轉了身。一身高高大大的架子像是瀕臨坍塌,幾步路讓他走得深一腳淺一腳。扶著門框進了院子,夜風越涼,他越覺出了自己的熱。一團怒火燃燒在他的胸腔中,燎著他灼著他。毒辣的火苗子一節一節的向上竄,一直攻進他的腦子里去。 馬從戎向他走了一步:“大爺?!?/br> 他沒看見馬從戎,更沒聽到馬從戎的聲音。世界成了萬花筒,在他眼中左轉一下右轉一下。四處的電燈光芒漸漸暗了,但是他不敢停留,他摸著黑也得走。忽然頭上腳下的顛倒了,他一聲沒吭,墜進了黑暗之中。 馬從戎,一把摟住了向旁栽倒的霍相貞。摟住之后他沒了輒,因為他搬運不動這么個沉重的大個子。一點一點的彎腰讓霍相貞坐在地上了,他俯身去看霍相貞的臉:“大爺?” 霍相貞緊閉雙眼,呼吸燙得像兩條小火龍。向后枕著馬從戎的肩膀,他已經失了知覺。 70、夜奔 門沒有關,夜風伴著秋蟲的鳴叫往屋里吹。白摩尼裹著毯子呆呆的坐著,雙手抓著毯子兩角,抓得太緊了,指甲關節全泛了白。一身的鮮血全失了溫度,只有臉是紅的,紅得火辣辣,像是剛被人抽了幾個大耳光,抽得通紅徹耳,臉皮都抽沒了。 怔怔的不知獨坐了多久,他忽然在冰涼的夜風中回了神。僵硬了的手指驟然松了,他慌里慌張的四腳著地往床尾爬,去找他的衣褲鞋襪。 他還是想救小顧。 欠大哥的情,必定是還不清了,他不想再連累一個小顧。小顧原本是個土包子進城,連刀叉都不會用,連洋酒都不會喝;千辛萬苦的熬成了團長,不是容易的。他得讓小顧活,得救小顧的命。小顧安全了,他便像是贖了一樁罪——罪太重了,贖一樁,是一樁。 至于大哥——他沒臉再去見大哥。 大哥的虛弱比大哥的暴怒更可怕,大哥頂天立地,他活了二十年,沒見大哥虛弱過。坐在床邊垂了雙腿,他彎腰把自己的左腳往皮鞋里塞,眼睛里干巴巴的,淚水在心里翻騰激蕩。他覺得自己像是親手殺了大哥,像是一刀子戳進了大哥的胸膛,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沒殺死,可也殺了個半死;沒殺到rou身,可也殺到了靈魂。 那是大哥??!他造什么孽不好,偏要去折磨大哥? 這樣的局面,他收拾不了,他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是該活還是該死。拄著手杖起了身,他向前挪了一步。左腿還是雖有如無的使不上力,憑著他的本事,他走不出多遠。轉身又奔向了墻壁上的電話機,他往霍府前頭打去了內線電話。 霍府中除了他之外,唯一的白家人就是他的汽車夫。汽車夫跟著他,也已經長住在了霍府。別的人,他現在不敢支使了,自己家的人,應該還能指望。 元滿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結果走著走著,被斜刺里撞過來的白摩尼擋住了路。 白摩尼真是撞過去的,若不是汽車夫手忙腳亂的扶住了他,他能一頭把元滿撞個踉蹌。隨即伸手扯住了元滿的衣袖,白摩尼小聲開了口:“副官長,小顧被關到哪里去了?” 元滿一臉驚惶的睜大了眼睛,下意識的想要逃。在他的眼中,白摩尼已經有了邪祟的意思。前任副官長是因為他倒了霉,如今顧團長也算完了蛋。被白摩尼牽扯住的手臂直直的伸長了,元滿后退一步,嗓子都高了:“白少爺,有話好說,你放開我?!?/br> 白摩尼死死的攥緊了他:“你告訴我,告訴我我就放開你?!?/br> 元滿回頭看了看,然后很為難的開了口:“他在后頭的仆人房里呢,但是你去了也白去,門口有衛兵,你——哎呀你放開我吧!” 話音落下,他用力向后一抽手臂。一閃身繞過白摩尼,他像逃避一灘禍水一樣,拔腿就跑了。 霍府太大了,是越往后走,電燈越稀疏,花木影子一叢一叢一顫一顫,簡直荒涼得帶了鬼氣。汽車夫像個小苦力似的背起了白摩尼,硬著頭皮往前快走。末了在花園子后頭的一排空房子前,他們果然看到了兩名衛兵。 霍相貞讓元滿把顧承喜關起來,可元滿一時也不知道該把人往哪里關,反正直接送進大牢里是不大合適,所以只好就近取材,把他帶到了這么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又順手抓了兩名巡邏的衛兵充當崗哨。顧承喜一路上一直沒說話,他也不好意思主動開口。說什么呢?沒什么可說的,他既替顧承喜害臊,又替顧承喜不值。都是團長了,槍林彈雨的戰場都跑過來了,結果一跟頭栽在了個屁股上,還栽了個萬劫不復。前頭流的那些血賣的那些命,一下子全白費了。 兩名衛兵懵懵懂懂的站了崗,依稀認得屋里的人是顧團長,可不知道顧團長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應該不會是大事,若是大事,也不能把人往家里關。遙遙的見汽車夫背著白摩尼來了,衛兵繼續懵懂,心想這大半夜的,上頭的人一個個都是怎么了? 白摩尼在門前落了地,扶著汽車夫問道:“顧承喜在里面嗎?” 此言一出,薄薄的房門后面立刻有了回應,正是顧承喜的聲音:“白少爺!” 白摩尼急促的喘了一口氣,又對衛兵說道:“你快開門,讓我進去瞧他一眼?!?/br> 衛兵眨巴眨巴眼睛:“報告白少爺,副官長讓我們關著他……” 屋子里頭的顧承喜又說了話:“勞駕二位行個方便,開門讓我們見一面吧!憑著一個白少爺,也救不走我?!?/br> 兩名衛兵糊里糊涂的對視一眼,知道白少爺是府里的半個主子,顧團長平日也是常來常往,總而言之,都是有身份有面子的人,全比自己高貴許多。而白摩尼左右看了看他們,忽然福至心靈的明白了。把手伸到了汽車夫的褲兜里,他掏出了一卷子鈔票,分開了往兩人手中一塞:“我和他說句話就出來,幾分鐘就夠了?!?/br> 衛兵依舊是猶猶豫豫,而屋子里的顧承喜靜靜聽著白摩尼在外頭語無倫次的哀求,靈魂好像還沒歸位,依然在頭頂上飄旋著。 在極度的驚懼之中,他的理智和感情仿佛一起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本能,最原始的本能,不論是非不分黑白、獵與被獵的本能。 他所得到的,他不能失去;他所失去的,他還要再贏回來搶回來。他已經是團長了,他就不能不是團長。要把他打回窮困卑賤的原形?不行! 忽然笑了一下,他又懷疑自己是太樂觀了??峙虏恢故谴蚧卦文敲春唵?,他一邊對著霍相貞發大誓許大愿,一邊睡了霍相貞的心肝寶貝。這么一手,是個人都不能忍受!霍相貞說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钭锸鞘裁??把他弄進真正的大牢里關個一年半載,三年五載,十年八年,一生一世? 那樣的話,他是要學李子明的! 正當此時,外面響起了“咯噔”一聲,是衛兵終于熬不過白摩尼的鈔票與糾纏,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上的老式大鎖頭:“白少爺,說好了,只能讓您一個人進去?!?/br> 白摩尼拄著手杖,蹣跚著跨過門檻進了空屋子。屋中黑黢黢的立著個高大身影,正是顧承喜。借著房外燈光看清了顧承喜的模樣,白摩尼略略的放了心——顧承喜起碼是沒有挨打。 下一秒,黑影一步邁到了他的面前。腰間隨即一緊,是顧承喜伸手摟抱了他。嘴唇湊到他的耳邊,他聽顧承喜詢問自己:“你有法子救我走嗎?” 白摩尼也張開雙臂,緊緊的環住了他:“沒有,可是你別怕,我不會不管你的。等大哥過了氣頭,我去求他,我……” 沒等他把話說完,顧承喜輕聲又問了話:“門外有幾個人?” 白摩尼仰起臉,向他做了個口型:“兩個?!?/br> 顧承喜面無表情的低下了頭,冰涼的呼吸直撲了他的耳孔:“大聲的叫,把他們引進來?!?/br> 白摩尼一愣:“叫什么?” 顧承喜松了手:“什么都可以,當我死了,叫我的名字?!?/br> 白摩尼不明就里的看著他。幾秒鐘的沉默過后,白摩尼顫悠悠的開了口:“小顧……” 他轉向了門外,提高了聲音:“來人啊,小顧……小顧死了……” 守在門口的兩名衛兵聽了這話,都是一驚,慌忙的往屋子里沖。第一個人先進去了,只見白摩尼拄著手杖站在屋子中央,顧承喜卻是倒在地上蜷成了一團。扶著步槍彎了腰,衛兵伸手想要去試他的鼻息:“顧團長?顧——” 第二聲沒能喚完,因為顧承喜猛然起身奪了他的步槍,一刺刀攮進了他的胸膛。隨即拔出刺刀轉向門口,他把步槍當刀掄,迎頭劈向了正往里進的第二名衛兵! 刺刀劣質,只在衛兵臉上割開了長長一道血口子。衛兵猝不及防的慘叫了,舉起步槍想要射擊。然而顧承喜一側身避開了槍管,同時手握步槍橫向一刺,一刀刺穿了衛兵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