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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分節閱讀_37

    霍相貞穿了上衣,腳步不停:“師出無名,當然不去?,F在我師出有名了,為什么還不去?”

    馬從戎緊趕慢趕的跟著他,不知道他怎么就“師出有名”了。

    在此同時,已經殺到城外的連毅放緩了戰馬速度,額頭上忽然出了一層冷汗。

    他感覺有些不對勁——霍相貞并沒有對自己做出太明顯的威脅,自己卻是差點殺光了他的衛隊。雖說先下手為強,可自己未免過于“先”了。

    他懷疑自己是中了圈套——自己不動手,是坐以待斃,自己動了手,也一樣是犯了死罪?;粝嘭懺p了他一下子,把他詐成叛將了!

    在連毅左思右想之時,霍相貞已經堵住了陸軍部大門。

    他是來告狀的,因為萬國強策動了連毅造反,居然對他的衛隊開了槍,明顯是打算要他霍某人的性命。一省的督理都敢殺,萬國強和連毅真是狗膽包了天,他要求陸軍部去治萬國強和連毅的罪。

    陸軍部的總長是常年不在京的,管事的人是譚次長。譚次長出了面,昂首挺胸的質問霍相貞:“連毅造了反,和萬國強有什么相干?你說他們串通一氣,拿出證據來!”

    霍相貞拔出手槍抵上他的心口,一摟扳機開了火!

    譚次長應聲而倒,身下緩緩漫開了一攤熱血。陸軍部登時陷入了死寂,而霍相貞徑自走到了屋角一張秘書辦公桌前,桌子上擺著現成的筆墨紙硯?;粝嘭懸皇至鄻?,一手執筆蘸墨,以著總理的口吻寫了一篇命令:“……譚德光身為次長,竟敢煽惑軍隊,擾亂直隸,謀害督理,按照法度慣例,即應立即正法……現既槍決,著即褫奪軍職勛位,以昭法典……”

    寫完最后一字,他將毛筆向硯臺中一擲。拿起字紙抖了抖,他見墨跡已經干了,便將其折了幾折,遞向了馬從戎:“即刻送去總理府,請總理蓋章后轉呈大總統?!?/br>
    然后他一腳踢開攔路的尸首,大模大樣的走向了陸軍部大門口。

    43、小芥蒂

    如果譚次長不死,總理不會乖乖聽霍相貞的話。(請 記住但是譚次長死了,總理別無選擇,只好依附了勝者。大總統也沒意見,因為自身風雨飄搖,已是難保。下面人亂一點,上面人反倒有機會重新布局。

    總統總理既然默然首肯了,咽了氣的譚次長沒有發言權,只好戴罪而死。消息當天傳遍全國,萬國強一部自然是義憤填膺,回歸了大本營的連毅也是大吃一驚。沒等連毅驚過了勁,安如山毫無預兆的向他發動了進攻。

    要說行軍打仗的本領,安如山并不比連毅更高明;然而他是有備而戰,連毅是措手不及。安如山占了這么個便宜,甫一開打便占了上風。與此同時,保定方面也派出一個團,對著連師在廊坊的駐軍開了炮。

    霍相貞人在北京,因為對于外界的戰況心中有數,所以十分鎮定。泡在他路易十四式的大理石池子里,他朦朦朧朧的隱沒在了滿室氤氳的蒸汽中。馬從戎穿著汗衫短褲,赤腳蹲在岸上,手掌纏了毛巾給他搓背,搓得咬牙切齒:“大爺這一招真夠厲害,我從頭糊涂到尾,直看到今天才算明白過來——大爺抬抬胳膊!”

    霍相貞在水中轉了個身,把一條胳膊伸向了他,同時冷淡的低聲說道:“屁都不懂!”

    馬從戎握了他的手,從手背開始往上搓:“那顧承喜呢?”他一邊使勁一邊對著霍相貞一笑:“這一場大事干完,該賞的賞了,該罰的罰了,他怎么辦?要說賞,他沒把連毅看??;要說罰,那連毅也不是一般人敢動的,他那一趟,真挺冒險?!?/br>
    霍相貞被他搓舒服了,身體有了軟化的趨勢,但是言語還很硬:“他是要當團長的人!這點兒事情都辦不好,我憑什么讓他當團長?”

    馬從戎笑了:“那您給他一句準話也成啊,他現在還擔驚受怕著呢——換條胳膊?!?/br>
    霍相貞一皺眉頭。在他這一局對弈之中,顧承喜所充當的只是一只小卒子。之所以選擇顧承喜,不過是因為他人機靈,膽也大,而且還算是個初來乍到的新人。連毅帶了一輩子兵,關系網在軍隊之中盤根錯節,四處蔓延。派個靈活人物,靈活人物也許會和連毅串通一氣;派個老實人物,比如趙副官長,那更糟糕。老實人物素來不會是連毅的對手,也許根本連他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顧承喜是他的救命恩人,同時也是他的部下。軍人的天職即是服從命令,所以霍相貞認為自己無需再給他“一句準話”。 至于冒險——如果怕冒險的話,就不要當兵,不要耽誤自己撥給他的一團人馬。鹽務局,交通局,肥衙門有的是,他安安穩穩的也一樣可以過好日子。

    赤條條的出了水,霍相貞躺在了池子沿上,任憑馬從戎把他搓得渾身通紅。枕著小臂側了臉,他看鏡中自己的裸體??戳似?,他嚴肅的說道:“像蝦!”

    馬從戎累得直出汗:“蝦?怎么像蝦?”

    霍相貞面無表情的解釋道:“紅?!?/br>
    馬從戎噗嗤一笑?;粝嘭憥缀醪粫拈e話,偶爾說一句,一般人還聽不懂。

    因為始終是等不到“一句準話”,所以顧承喜惶惶然的坐在家中,始終是摸不清頭腦。他知道霍相貞治軍很嚴,自己這個團長的名分還沒捂熱呢,要是因此丟了可是太可惜。然而過了幾日,天下太平;他縮了的膽子漸漸恢復了先前的尺寸,于是躍躍欲試的又露了頭。

    出門找熟人問了一圈,他很想知道連毅是怎么逃出京城的。他的熟人告訴他:“騎馬逃的?!?/br>
    顧承喜聽此答案,恨不能咬熟人一口:“我知道他不能是走著出去的,我是問他在城里有沒有和咱們的人交火?”

    熟人對著他大搖其頭:“那好像是沒有?!?/br>
    顧承喜不問了,回家進屋關了門細思量。要按照慣例,自己身為長官,不但沒能完成任務,而且還搭上了幾十條性命,無論如何都不能這么無聲無息的蒙混過關——除非自己其實已經完成了任務。

    思及至此,顧承喜抬手摸了下巴,開始在心里罵街:“好你個平安,既然你有這個心思,你倒是早告訴我一聲??!幸好我提前留了心眼兒。我要是個一根筋,當時死追著連毅不肯放,還不半路被他斃了?媽的,平安,你拿我當敢死隊使喚哪?”

    他抬手一拍桌子,桌子很結實,桌面也光溜。順勢扭頭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滿屋的好家具,他心里有點生氣,因為霍相貞對他未免過于一視同仁了。雖然安如山也是一樣的要頂著槍林彈雨上前線,但他總感覺自己在霍相貞心中應該與眾不同。若是那天自己躲得不夠快,真死在連毅槍下了,這滿堂的好家具,這青磚漫地的小四合院,還不是全留給小林那個兔崽子享受了?

    顧承喜越想越入迷,從“有點生氣”變為了“極其惱火”。末了對著前方豎起一根手指,他虎著臉,威脅似的對著虛空說話:“你等著——你等著??!”

    然后到了翌日上午,他把自己打扮利落,跑到了霍府又找白摩尼去了。

    白摩尼見他來了,十分高興:“小顧,我還以為你回保定了!”

    顧承喜笑道:“就算真回了保定,也得提前告訴你一聲??!不瞞你說,前幾天大帥讓我辦事,我不但辦砸了,還差點兒送了命。我有點兒害怕,就一直沒敢登門找你?!?/br>
    這話說了不過片刻,房門一開,卻是霍相貞走了進來?;粝嘭懯侨盅b打扮,顯然是剛剛從外面回來,手里又端了個玻璃碗。顧承喜見了他,臉上若無其事,微笑著想要退下??苫粝嘭戫斕炝⒌氐恼驹陂T口,并沒有讓他走的意思:“你這假要放到什么時候?我不給你定期限,你就打算在北京住到天長地久了?”

    然后他轉身走到靠窗的桌前,放了手中的玻璃碗:“吃奶酪?!?/br>
    白摩尼搖了輪椅移到桌前,探頭看了看玻璃碗:“大哥,別讓小顧走了。你不能給他換個不出京的差事嗎?再說我也不想吃奶酪?!?/br>
    霍相貞的臉上沒有笑容,但是語氣中明顯帶了柔軟意味:“昨天非吃不可,今天又不吃了!”

    然后他一轉身在桌前坐下了。顧承喜見他是要長留,便識相的又要告退,然而霍相貞依舊是不讓他走:“你呆著你的。我一會兒去天津,坐不久!”

    顧承喜偷偷的對著白摩尼一咧嘴,然后規規矩矩的站了。白摩尼也向他一擠眼睛,知道他和所有人一樣,都怕大哥。大哥正襟危坐的守著一碗奶酪,倒是誠心誠意的要陪陪他,所以雖然看著挺不得人心,但白摩尼還是領大哥的情了。

    三個人在房內成三足鼎立之勢,對于誰來講都是多余了一個,但又不至于容不下。良久過后,霍相貞忽然從胸前口袋中摸出了懷表。打開表蓋看了看時間,他把懷表掖回了口袋:“再坐五分鐘?!?/br>
    顧承喜猶猶豫豫的開了口:“大帥近來……還去保定嗎?”

    霍相貞一點頭:“還去?!?/br>
    顧承喜大了膽子:“那我再等兩天,和大帥一起走行不行?”

    此言一出,白摩尼立刻幫了腔:“大哥,我在家里悶死了!讓小顧多陪陪我吧!”

    霍相貞知道顧承喜有點貧嘴惡舌的意思,大概會很合小弟的性格。心不在焉的一點頭,他隨口把二人全訓斥了:“貪玩,沒出息?!?/br>
    白摩尼當即做了個鬼臉:“哎呀,五分鐘已經到了,大哥你快走吧!”

    霍相貞看著他笑了:“小崽子,攆我?!?/br>
    然后他當真起了身。抬手摸了摸白摩尼的腦袋,他轉身向外走去:“后天回來?!?/br>
    各省的督理齊聚天津,參加一年一度的軍事會議?;粝嘭懞蜕綎|的段督理見了面。萬國強部常年駐扎在山東與直隸之間,段督理拿他沒有辦法,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粝嘭憣τ诙味嚼聿o非分的要求,只希望他不要和萬國強搞聯合。先前霍相貞一直是以和為貴,耐著性子敷衍連毅。憋氣窩火的忍了幾年,他終于忍無可忍,一口咬定連毅和萬國強沆瀣一氣,全有作亂之心。反正連毅和萬國強沒有到會,也不能和他當面鑼對面鼓的開辯論。

    而在另一方面,連毅也很給他長臉?;爬锘艔埖囊宦吠贤肆?,連毅別無選擇,當真和萬國強結了同盟。于是霍相貞理直氣壯,必要將他二位置于死地。誰敢阻攔,他就打誰!

    沒人阻攔,包括段督理。這是天津,是他的大本營之一,督理們犯不上在他的地盤找不痛快?;粝嘭戇@一仗越發打得名正言順,譚次長也越發死得罪有應得了。

    第三天中午,他果然乘坐專列回了北京。前線的安如山忙,后方的他也跟著忙,從早到晚總像是在爭分奪秒。匆匆的回了一趟家,他一邊讓馬從戎去找顧承喜,一邊站在白摩尼的屋子里做深呼吸。白摩尼正趴在被窩里睡懶覺,朦朦朧朧的瞇了眼睛,他把臉往棉被下埋,生怕被霍相貞瞧出破綻。

    霍相貞呼吸了半天,末了問道:“小弟,你在屋子里燒什么了?怎么有股子怪味兒?”

    白摩尼哼哼兩聲,表示自己沒睡醒。

    霍相貞停不住,又要走,臨走前告訴他:“多通通風?!?/br>
    他不吭聲,等到霍相貞真走遠了,他才從被窩里伸出了腦袋。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他又從被窩里拿出了煙盤子,煙簽子,一瓶煙膏,以及一盞熄滅了的小煙燈——差一點就被霍相貞捉了個現行,方才真嚇死他了。

    馬從戎留在京中處理公署公務,所以霍相貞只帶著顧承喜上了汽車,要一路從北京開去保定。顧承喜心中對他存了芥蒂,因為愛恨交織,所以心情頗為矛盾。在上汽車之前,他一直在思索著路上自己該說什么該笑什么。哪知汽車剛剛發動了沒有三分鐘,霍相貞便在后排座位上睡著了。

    霍相貞忙著在天津制造輿論,幾乎無暇睡覺。如今坐上了悠悠前行的汽車,他歪著睡,斜著睡,越睡越香。合身依靠了顧承喜的胸膛,他順著汽車的顛簸慢慢往下溜,一點一點的倒向了顧承喜的大腿。顧承喜萬沒想到路上會有這么一場美事,一手摟著霍相貞的腰,一手握著霍相貞的手,他神情莊重,暗暗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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