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格拉妄想癥候群_分節閱讀_49
楊少君想了很久,低落地說:“我不知道,也許我沒有資格說,但我確實和你一樣糾結和難過,我知道你們的難,這是一件兩難的事情。但是現在,我選擇尊重蘇黔自己的意思。我答應他一定幫他,他想治,我就要想辦法讓他治,所以我必須要來說服你們?!?/br> 在說服的過程中,楊少君覺得很難堪,他不停地重復“也許我沒有資格”“我知道我沒有權利”之類的話,他把自己的位置和能力看得清清楚楚,他就像一只螻蟻要去參加大象們的聚會,可是無論他有多少的誠心,他卻就連最基本的資格都沒有。他想,如果是蘇維或者蘇頤出了事,大黃和李夭夭一定可以理直氣壯地為他們做決定,蘇家人也會承認他們的話語權??墒亲约耗??天知道這時候他有多痛恨自己的身份,為什么他不早一點要求蘇黔向家里出柜?為什么他不早一點堅定自己的立場?為什么他跟蘇黔在一起只有短短的幾個月?他們明明已經認識了十幾年!沒錯,是他自己醒悟的太晚,甚至直到幾天以前他才發現蘇黔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明明有家人的心情,卻不能夠站在家人的位置上。他在蘇家的話語權甚至連蘇黔的前妻都不如,這又該怪誰呢?怪他自己,也怪天意弄人罷了。書 萫 閄 苐 最后,蘇維笑著搖起了頭:“他自己的意志……以前我們兄弟姐妹遇到什么大事從來都是由他來決斷,現在他病成了這樣,還是要他自己來決定……” “你同意了嗎?”楊少君局促地問他。 “你都說了是他自己的意志……我又怎么可能反對?從小到大都是他幫我,這一次我也會幫他,我會幫他說服我的父母的?!碧K維如是說。 接下來蘇維和楊少君一起去找了蘇頤、蘇謝元、蘇謝惜溝通,楊少君向他們敘述蘇黔當時的話,蘇維幫著一起游說,姐弟幾個原本也是在迷茫的泥潭中掙扎著,如今蘇維和楊少君這樣說,他們仿佛得到了力量,沒費什么大功夫也就動搖了。但是蘇謝惜在表態之前表示要再去看一看蘇黔,試著和他談談話。 當著四個兄弟姐妹的面,蘇謝元問楊少君:“楊警官,請你跟我說實話,你和小黔究竟是什么關系?” 楊少君愣了一下。 是什么關系呢?朋友?情侶?然而最關鍵的是,他一直都不知道蘇黔究竟是怎么想的。蘇黔誠然是和他在一起了,他們有三個月的時間睡在一張床上,做著只有情侶之間才會做的親密的事情。然而那是一種奇怪的關系,他沒有對蘇黔說過喜歡,蘇黔也沒有對他說過喜歡,他還記得當初他問蘇黔的那句話是——“喂,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并且在一起之后,蘇黔拒絕向任何人提起他們之間的關系,他們之間也從來沒有任何一方親口提出過“情侶”這個概念。 他倒是很想理直氣壯地說——“老子是蘇黔的男人!”但是最后卻只能付之一哂,聳肩道:“我和他的關系,我說了不算?!?/br> 蘇維是早就知道他和大哥之間的事,蘇頤則聽蘇維說過一二,蘇謝元自己也有所察覺,最最吃驚的卻是蘇謝惜。她聽到楊少君的回答,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什么?!難道小黔他也……!” 蘇謝元也只能苦笑:“我三個弟弟,三個弟弟啊,居然都走了這條不歸路……” 蘇謝惜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認知,立刻對楊少君產生了排斥感。之前她還因為楊少君的作為非常感動,打算寫一封感謝信送去警局,現在在回想起來,卻是說不出的難受,楊少君的一切所作所為在她眼里都染上了功利性。再往深處想,蘇黔的精神會出現問題,是不是又和這個男人有關呢? 最后楊少君是狼狽地被人用謝客令趕走的。 蘇家幾姐弟一直輪流守著蘇黔,可惜蘇黔沒有再清醒過,甚至根本都不認人,摘了他的眼罩,他看誰都是一副警惕惶恐的樣子;戴上眼罩,在他耳邊說話,他聽了親人的聲音,也并沒有什么感觸。他們不得不承認,他是真的不好了,他的心理和生理都已經到達了極限,他不能再靠自己支持下去了。如果說之前他還在深淵中苦苦掙扎著,就快要脫離苦海,那么那些綁匪用無知的殘忍扒開了他抓著巖壁的手,把他推下了無盡的深淵?,F實世界并不是童話,王子的一個吻救不醒公主,只靠著自己手里的劍連惡龍都打不過;沒做過什么錯事的人卻不一定有福,也許活的多災多難,也許求一生而不得。 這一天兄弟姐妹幾個一起去了醫院,守著蘇黔說了一下午的話,出來以后蘇維問蘇謝惜:“二姐,你決定沒有?如果你同意了,我們就一起去說服爸媽?!?/br> 蘇謝惜搖頭:“一想到小黔有可能會死……我怎么也下不去這個決心?!?/br> 姐弟幾人皆是面色凝重。 蘇家兒女雖多,成年后卻是勞燕分飛,不說不在一個城市里,甚至都不在同一個洲,有時一年中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聚在一起團聚一回,過了熱鬧的新年,又要回去各過各的生活,即使血脈相親,生活卻毫無交集。蘇黔這一次出事,把父母和兄弟姐妹們統統聚到了一塊,他們這段日子相處的時間勝得上過去幾年的累加,并且心都被緊緊地拴在了一起,是真正體現了骨rou親情。若是此刻蘇黔清醒著,知道他們為自己如此奔波辛勞心力憔悴,定然是欣慰的,卻也一定會心疼和不忍——他是一貫把自己當成為他人遮風擋雨的大樹,又幾時容許自己無能地縮在他人身后乞求垂憐照顧? 蘇謝元突然說:“我想通了,我們一起去勸爸媽吧,把小黔送去治療,不管什么結果,不能再這么拖下去了?!?/br> 走的路上,蘇頤問她為什么突然想通,她說:“我也不忍心讓小黔這么活著……不要再問我了,我怕我會后悔?!?/br> 作者有話要說:我對不起你們T_T 等寒假!寒假我一定死命的更新?。?! 49、第四十九章 先說通了四個兒女,由兒女們去說服老人,果然容易的多。蘇家二老很快就下定了決心,而國外的醫院和醫生是早就開始聯系了的,一旦決定之后很快之后就把蘇黔送出去了。最好的醫院,最優秀的醫生,最先進的治療技術,最謹慎的治療方案……蘇黔儼然已成了這個家庭真正的核心,所有人都在圍著他轉,沒有了他,蘇家的世界都無法正常運轉。所謂患難見真情,如果不是這一場大病,應當不會有那么多人發現蘇黔對他們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蘇維和蘇頤從來不插手蘇家的生意,學的做的都是自己喜歡的事業,在經濟上他們向來不爭,但憑蘇黔安排。蘇謝元在夫家幫生意,偶爾也會幫蘇黔稍加打點,而蘇謝惜早早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如今蘇黔病了,蘇家偌大的生意總要有人管,蘇家父母只好再度出山,幾個兒女幫著打點。約莫是休息了太久,又約莫是蘇黔將生意拓展的太好,蘇博華也是手生了,四五個人一起做蘇黔從前一個人做的事就忙得焦頭爛額一團糟,簡直不知道從前這許多年蘇黔究竟是怎么做下來的。 當他在那里的時候,他為人們撐起一片天,那仿佛并不是他的功勞與苦勞,而是他該做的,甚至還有人嫌他站的太高擋住了視線。當他倒下了,人們不得不自己去將天撐起來的時候,才會明白他的不易。 三個星期后,蘇黔被推入了手術室。 通過手術要修復或是去除他被毒品或外力損傷的腦神經,理論上對他的記憶力思考能力等都會有影響,但如果手術順利,是不會影響他正常生活的能力的。況且無論怎樣都會比他之前徹底失去理智不認人的情況要好。 手術做的是相對順利的,然而術后他卻意外地昏迷不醒了整整十天,醫生幾乎都要下診斷書判定他成為植物人。和那時候楊少君的情況很像,只看他的求生意志強不強烈。他的親人們每天輪流在他床邊跟他講話、鼓勵他,十天之后,他終于醒了過來。萬幸的,沒有失憶,沒有發瘋,會認人,只是在重新開口說話、下床走路等歷程中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來療養才徹底恢復。 蘇黔再次回到上海已經是幾個月后的事情了。那一天蘇謝元趕回歐洲,蘇頤臨時有事,蘇父去給公司的事情善后,只有蘇維、蘇謝惜陪著蘇黔回了老別墅。 蘇黔剛一進門,老孟熱淚盈眶地迎上來,兩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先生,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蘇黔平靜地擁抱他:“我回來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br> 老孟是真的老淚縱橫了:“我每天就守在這房子里,等著先生回來啊,我這大半年的,什么也沒干,不干活,可我是真的辛苦啊,我心里苦??!” 蘇謝惜笑著捶了他一拳:“行了,孟叔,小黔剛回來你就急著跟他訴苦,不趕緊地幫著收拾收拾,讓他回家來好好休息?!?/br> 蘇維微笑著走上去幫他擦掉了眼淚。 老孟是看著蘇家這些孩子長大的,就像他們的親叔叔一樣,向來是親密的。他年輕的時候是保鏢,沉默寡言,可年紀大了,話卻多了,性格也開放了,現在一個五十歲的老男人了,毫不避嫌地摟著三個年輕人放聲干嚎。三姐弟被他嚎的心酸,可看著他這幅樣子,又覺得好笑,最后都抹著眼睛笑了起來,蘇謝惜嗔道:“孟叔,你是年紀越大越活回去了??!”老孟總算也跟著抹干眼淚笑了,笑完之后,渾身像是充滿了活力,東奔西跑的忙碌起來,吩咐傭工打掃收拾,自己也幫著收整蘇黔的行李,恨不得忙的飛起來。 蘇黔慢吞吞地走到餐廳去倒水,蘇維和蘇謝惜站在客廳里說話,蘇謝惜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一眼,只見樓上一個穿著皮夾克的男人的背影往一個房間走去。她驟然吃了一驚,指著樓上問蘇黔:“那人是,是那個姓楊的警察?” 蘇維抬頭看了一眼,只瞟到一眼,那個人已經進屋了。他微微皺了下眉:“嗯,是他?!?/br> 蘇謝惜不滿起來:“他怎么在這里?他知道小黔今天回來?”關于楊少君的事,連蘇父蘇母也都聽說了,他們心里其實還是不太喜歡楊少君的,畢竟蘇黔和蘇維蘇頤不同,蘇維蘇頤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了性向,并且是一條路上走到黑。而蘇黔曾娶妻生子,再過段時間蘇小囝就要接回來和蘇黔一起過來,楊少君算什么呢?他又到底做了什么,會讓蘇黔也選擇這條路?再者楊少君當年和蘇維的事也是人盡皆知的,又有蘇黔的這個病在,至少楊少君和蘇黔之間的相處是并不融洽的。種種看來,他們其實都不支持蘇黔和楊少君在一起。但蘇家一向民主,他們只是旁敲側擊地勸說了蘇黔,而蘇黔這幾個月來一直對楊少君絕口不提的,他們也就幾乎要將這個人暫時忘卻了。 蘇維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胡攪蠻纏的厲害,是我告訴他大哥今天回來的事的?!毕氘斈陾钌倬非筇K維的時候,也是臉皮奇厚,但卻從來沒有胡攪蠻纏這一說。蘇黔被轉去美國治療之后,他們不肯告訴楊少君蘇黔具體在哪里治療療養,楊少君也從沒出過國,于是為了套點蘇黔的消息,認識這么多年來蘇維才真正見識到這家伙的臉皮究竟是有多厚,而以前所見識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蘇謝惜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出言指責。過了一會兒,她有點不解地問道:“他剛才為什么不下來迎接呢?” 蘇黔處理完外邊的事情后就回臥房整理修整去了。他一推開門,只見床邊背對著他坐著一個穿皮夾克的男人。他驟然吃了一驚,站在門口不再往里走。 楊少君很緊張。他事前設想了許多種場景自己應該怎么迎接蘇黔的歸來,但臨了,在窗口看見一行人從外面走進來,他一個面對手持槍械的殺人犯都不退縮的警察卻遁了,躲在房里沒出去。等蘇黔進了屋,老孟和他們幾個抱成了一團,他覺得自己好像插也插不進去,又灰溜溜地回屋了,卻鬼使神差走進了蘇黔的屋。 “咳?!睏钌倬迩迳ぷ?,搓搓手,側過身,醞釀著要怎么開口:“……” 蘇黔一臉警惕防備的姿態:“你是誰?” “……?。?!”楊少君瞬間石化了。一陣涼風從窗口吹進來,他覺得自己碎成了很多片,隨風飛走了。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大約十幾秒鐘的時間,蘇黔走了進來:“哦,是你啊,你頭發留長了,換了個發型,我沒認出來?!?/br> 被風吹走的碎片又回來了,重新拼出了一個楊少君。他不太放心,盯著蘇黔從頭到腳地打量,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你真的認識我是誰?” 蘇黔點點頭:“楊少君?!?/br> 楊少君還不放心:“我們倆是什么關系?” 此言一出,蘇黔和楊少君自己都愣了一下。 蘇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楊少君從床上站起來,走過去把窗關好:“你回來之前都給你打掃過了……嗯……被套床單都是新換的?!?/br> 蘇黔說:“哦?!?/br> 再度冷場了。 蘇黔走過去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放進抽屜里,楊少君在一邊看著,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看了幾遍都不敢相信,又問:“嗯……你沒事了?全好了?” 蘇黔微微皺了下眉頭,沒抬頭繼續理東西:“大腦受了點傷,我現在記性不太好,有的時候記不住東西。以前的事情我也有很多想不起來了?!?/br> 楊少君又緊張起來:“那、那你除了知道我叫楊少君之外,你還知道什么?” 蘇黔停下手里的動作,抬起頭,突然面無表情地問道:“我一直在想我好像忘記了什么,終于想起來了。我忘了問你,你為什么在這里?” 楊少君:“……” 過了幾秒鐘,蘇黔低下頭繼續整理東西,好像忘記了自己還沒有得到答案這件事。 楊少君過了一會兒又賤兮兮地繼續問道:“那、那你現在,你還會覺得你看到的都是假的么?嗯,比如說你jiejie,你弟弟,還有我,你覺得……” 蘇黔走到床邊,盯著被楊少君坐的微皺的被單,打斷道:“讓人送一床新的被單來,換一下。我坐飛機累了,要睡覺?!?/br> 楊少君張大了嘴,呆呆地說:“我剛才不是說了么,都是新換的……” 蘇黔皺著眉盯著他的褲子:“你穿著外褲坐在上面,臟了,要換掉?!?/br> 楊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