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之徒_分節閱讀_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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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畢,我來了。 兄弟我來了。 11、今夜不寂寞 ... 有句話叫陰溝里翻船,十年不晚。 好吧,沒有這句俗話,是我合成的??傊乙磉_的意思是,一個人,無論你現下如何得勢,也總有馬失前蹄的一天。等到了那一天,不管你一開始表現得多么坦然坦蕩,私刑一用,就只剩坦白了。 其實我挺怕的,想我這人貪財貪生,精神信仰根本沒有,rou體剛強也談不上,萬一真進去了,那肯定就任人宰割了。所以我這些年拼命掙錢,就是為了不進去,但錢掙多了,進去的可能性也就大了。 生活真是個悖論,又狡猾又磨人。 車載收音機里,午夜電臺男主播開始發浪,聲音細軟勾人心魄,這小子肯定是個娘炮,我在心里笑著咒罵。 “親愛的聽眾朋友,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零七分了,您是否還守候在收音機前收聽由曉涵主持的今夜不寂寞?接下來是聽眾交流環節,請拿起您手邊的電話,撥打……” 我以前去電臺錄過節目,有過一些心得體會:一般主持人號碼還沒報完的時候,外面電話編輯就開始接通了,我掏出手機,迅速調出號碼,撥了出去。 有一回半夜,我跟左寧干完事,睡意全無,于是摟了他在懷里,躺著聽午夜小廣播抒情,當時播的正好就是這個節目,我聽左寧中提起,這小主播是他同學,人長得很可愛,眼睛大鼻梁挺皮膚雪白粉嫩,感覺跟百利甜似的,聽他說兩句話,渾身發酥,還說這小子特能勾人,上到臺長下到部門主管,男女皆殺,老少通吃。 說實話,我對百利甜沒什么興趣,小姑娘愛喝,老男人得膩死,但男女皆殺這個屬性倒是挺帶感的,于是當時就把這號給存了下來,打算沒事去個電話調戲調戲。 “喂,您好,這里是由曉涵主持的今夜不寂寞,請問這位聽眾朋友,怎么稱呼?”聲音從聽筒和收音機里差不多同時傳出,延遲三秒左右,我知道自己是打通了。 我說你好,我姓甄,甄子丹的甄,主持人你的聲音有種特殊的魔力,很能打動人,我個人非常喜歡。小主播一陣浪笑,說謝謝您甄先生,用我的聲音給大家帶來快樂,是我一直追求的目標。我說你謙虛了,你不僅能帶給我們快樂,更能帶給我們快感,有了你,我們豈止今夜不寂寞,那簡直是夜夜不寂寞。 他遲疑了兩秒迅速接上:“這位甄先生說的話很有意思,我不是很明白,對了,您打電話來,是有什么煩惱嗎?” 我說其實我沒什么煩惱,打電話是想點一首歌。他問點什么歌,我說芝華士的那個廣告主題曲叫什么來著?他立刻接道:“When you know?”我說對,就是這首。他繼續裝可愛,說好滴,那么甄先生,您要把這首歌送給誰呢?是您的愛人嗎? “送給你們臺長吧?!蔽也粦押靡獾卣f,“再送他句建議:人到中年總喝百利甜容易三高,偶爾試試芝華士有益身心健康?!?/br> 小主播估計心里早罵開了,但嘴上還得繼續裝甜,說好的,現在就為您送上,不過我想給您一句忠告,不是每個人都能品懂百利甜的,它其實并沒有您想象中的那么膚淺。 我故作疑惑,說是嗎,既然百利甜這么有品位,那為什么人人都愛喝呢? 他沒接茬,直接掐線放歌,我對著聽筒大笑三聲,笑聲有點凄涼。 這一刻,我突然希望左寧就在身邊,踹我一腳,罵我一句:賈臣你太他媽無聊了!然后一個人偷偷悶著壞笑。 路上黑漆麻烏,鬼影綽綽,人影全無,我靠著導航求生,一邊盯著手機,一點四十了,老畢應該已經到了吧? 又開了十分鐘,江聲入耳,月光淋漓,應該是到了。 我把車停在一塊草垛后面,悄悄地推開車門。這個渡口早已停運,四周漆黑一片,遠處一盞路燈昏黃,幾只飛蛾默默打架。我吸了口氣,倚著車門眺望,觀察著四周的一點一滴。 老畢跟我認識,是在93年,當時我拎著一只盆,老畢拖著一只蛇皮口袋,我倆就這么站在宿舍門口,故作羞澀,誰都不肯先進去,然后林寒川突然出現,給我倆一人一后腦勺,說傻逼,進去啊,以后就是兄弟了。 電話鈴響了,是老畢:你到了嗎? 我說我到了,你在哪? “東南方有一棟小白樓,看見了嗎?” 我順著他的指示看過去,果然有棟二層建筑,玻璃殘碎,門洞大開,骯臟的墻體上還寫了個大大的拆字,月光下更加紅的觸目驚心。 我問他,你在里面? “你真的是一個人嗎?”老畢又開始糾結。 我沒理他,直接拉開車門,老畢突然大喝一聲:“你干什么!”我被他一驚,手一抖,又把門給摔上了,我悻悻地說,你他媽別這么神經行不行,我拿點東西。他說他拿什么?我說錢啊,你他媽不要錢了??!他這才理虧噤聲。 我重新拉開車門,從后座里拿出一只運動背包,手指掠過那瓶劍南春,不知為什么,卻沒有把它拿出來。 這酒是慶祝老畢被開除那晚喝剩下來的,那天晚上我沒喝酒,老畢倒高得人事不省,我偷偷帶走了那瓶酒,總想著,要有個適當的時機,拿出來跟他好好喝上一喝。 難道現在這個時機還不適當嗎?我突然沒了興致,不知自己怎么搞的,就像興致勃勃替人做完前戲,卻突然發現自己陽痿了。 “我在二樓,樓梯上來,左手一間?!崩袭叺吐曋笓]。 我拎著包,悄悄地四周張望著,這地方很詭異,說不出哪里不對勁,但就是隱隱的不對勁。對于偷渡,其實我只知道個皮毛,全無經驗可言,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老顧不要陰我上,我摸著扶手上去,剛跨出一步,頭頂上簌簌掉下幾片石灰,給我嚇得不輕。 老畢一身黑衣,黑暗中幾乎看不出輪廓,我打開手電放在一邊,照出一面墻的光亮:他帶著一頂鴨舌帽,鼻梁上駕著一幅能遮住大半張臉的蛤蟆鏡,這么晚戴墨鏡,我簡直懷疑他還能看見東西么? 見我開電筒,他立刻撲上來,強行關上開關,說賈臣,你不要命了?我說沒事,安全的很,又把背包遞過去:里面是五十萬,給教授二十三萬,剩下二十七萬,你留著打點。 他沒說話,接過了包背在身上,一時間我們都沉默了。 “要煙么?”我打破尷尬,遞給他一根中華,“抽完這根上路?!?/br> 本來我有很多話想說,真到了這里卻說不出來。 老畢整個人面部不清,他不肯摘下帽子和墨鏡,不愿在任何人面前露出真面目,這一點我可以理解,長時間的躲避追捕使他處于一個風聲鶴唳的境地,換做是我,只會比他更草木皆兵。 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老畢像受了驚嚇的貓一樣一下子彈開,我也莫名的緊張起來,掏出手機一看,還好,是老顧。 我朝老畢做手勢,讓他安心,但他似乎無法安心,宛若蒼蠅復眼般的大眼鏡盯著我,盯得我心煩。 我沒理會他,按下了接聽鍵,老顧問,你在哪兒呢?我說你知道的,我陪他再說會兒話,等會就出發了。顧升頓了頓,問你們在七關鎮那的渡口對嗎?我說是啊,他說你們在那棟白樓里嗎?我看見你車了。我大驚:你怎么來了? 他說我跟老畢也有感情,也想跟他說兩句話。 這話說得一點不突兀,我完全相信他是真心的,可是掛了電話,卻當即出了一身冷汗:這個號碼是我才換的,只有老畢和左寧知道,他是怎么……? 樓下已經響起腳步聲,我來不及反應,當即滅了手電,將老畢拖進角落里,那聲音越來越近了,而且明顯不是一個人,看來老顧這回是把我給賣定了,估計公安已經埋伏在下面了。 我四周看著,身側那面墻上有一個巨大缺口,像是一扇被鑿去的窗戶,月光投射在地上,劃出一道明暗分界線。我朝老畢費力的比劃著,但這廝似乎理解能力有限,任我動作幅度越來越大,就是不知道翻窗跳樓。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一個黑影已經在門口閃現,我顧不了那么多,就算下面也有了埋伏,跳窗總比堵在死胡同里強。 我一躍而起,用盡了這輩子積攢下來的爆發力,撲到來人身上,抓住這個最后的機會對老斷大吼:跳窗!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我反而不是很擔心了,如果老畢逃不掉,反而對我有利,一時間,很多個想法在我腦子里閃耀:我是被挾持的,我其實是臥底,我其實是在履行公民監督義務……我其實,是來打醬油的…… 那人被我死死抱住,無法脫身,想來也不夠專業,這廝體態寬胖,似乎還挺著個肚子,這……莫非也是來打醬油的? 疑惑中,我轉頭看向老畢,只見一道亮光向我的雙眼直射而來——這廝竟然打開了手電。 他摘掉了帽子:頭發烏黑油亮。 他摘掉了墨鏡:雙目炯炯有光。 他站在我身后,形象愈來愈高大:賈臣,哈哈,我回來了! 我并不是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卻在這一秒里沒敢承認自己真的上當,松開抱著的人,踉蹌著退了兩步,直接撞在了墻上。腦仁生疼,眼冒金花。 那人打開了日光燈,也對我笑:賈大狀,你這人,夠兄弟!——分明是顧升那張不懷好意,猥瑣至極的臉龐。 “我就想試試你,還他媽是不是我兄弟了?!崩袭吥吧卮笮χ?,燈光下,我終于看清,那一身夜行衣,竟是套阿瑪尼西裝。 “我發財了,公司做大了,現在手里有這個數?!崩袭叡攘宋甯割^,拇指上有枚鉆戒,鉆比戒大,閃得我腦仁更疼,“賈臣,我就你這么個兄弟?!?/br> 與之前看到的老畢不同,這會兒他的臉異常清晰,我幾乎能看見他每一顆毛孔,只是不知為何,他的面孔越是清晰,就越是顯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