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法_分節閱讀_26
黎向榮看著自己的盤子嘆氣。 一月一度的考試真是太不幸了,他今天居然跟何之山選擇了同樣的菜式——魷魚。 步微這回沒有選擇風sao的詩詞命題,只是簡單說各自請拿廚房現有的材料制作即可,限定30分鐘時間之后,各人就忙碌起來了。 老板和主廚泡著茶等在小客廳里吹冷氣,步朗尼決定呆在廚房里當監工,這里瞅瞅那邊看看,當然他也沒有看出來有重復的可能。 原料本來就沒人重復。 因為素菜準備的比較少,所以黎向榮第一個去拿了小把泡發的干黃花和制好的熟面筋,還有白菜心和雞蛋做配料,其他人陸續選好了材料,何之山大概有事耽誤了一小會,來了就只能匆匆忙忙打開冰箱,拿了一只放在冷藏室的鮮魷魚。 那邊黎向榮專心致志將面筋切綠豆大小的粒、豆瓣醬剁茸、菜心剖開之后,先調制了小半碗藕粉。步朗尼饒有興趣地看他的動作,很有些好奇。 打開火,燒開一小鍋素湯,先把黃花扔進去稍微煮了幾分鐘,現成的高湯有火腿湯雞湯骨頭湯,黎向榮咬咬牙,只敢用了蘑菇湯,要做素菜就做得徹底。 單用蘑菇吊湯的話很容易殘留濃重的藥味,又不能用其他鮮味來互補,阿榮取了幾粒枸杞放入,利用那一點點甘甜來調合。 煮好的黃花撈出來,稍微瀝干,一根一根理好鋪在長方形餐盤上,整理成中間略鼓兩頭略尖的梭子形狀。 然后在剛剛用開水拌開的藕粉糊里加入打散的雞蛋,少量的胡椒粉和鹽,用大湯勺盛著放入鍋中,左手不斷抖動,右手拿筷子慢慢攪拌,藕粉漸漸成了近乎透明的糊糊,只沾染上菌湯的淺黑色。 濃稠的藕粉糊均勻地澆在擺好的黃花上,靜靜地放在一旁等待冷卻,十分鐘之后,凝固成整只魷魚狀。 此時鍋中注入油,下豆瓣、姜蒜、醪糟同炒,吐油時倒入素湯、素魷魚、碎面筋、鹽和少許白糖,略一燒滾,再下水淀粉勾芡,起鍋裝盤,只見十來只小巧可愛的灰色魷魚蜷伏在盤中,圍邊是同樣吸收了湯汁精華的白菜心,幾粒紅艷艷的枸杞點綴其中。 步朗尼心里暗嘆一聲,這素魷魚制作巧妙,藕粉本來清淡無味,裹入有嚼勁的黃花再用豆瓣醬醪糟燒制,味道肯定是辛辣醒胃,咸鮮味美。 眼神跟阿榮對視時忍不住露出笑臉,倒是阿榮依然很緊張的樣子。 定時器發出提醒,時間已到,步朗尼這才發現在阿榮開始做菜之后他竟然絲毫沒有注意到其他人在干什么。 心虛地轉頭一看,其他四份成品都已做好。 封一帆的“野鴨團”,剁碎野鴨胸前rou至細茸狀,加豬油調揉成團,入雞湯燒滾即成,這菜是他本家有名的菜品,想必在調味上力求了改進。 陶星明做了“日式醉蟹”,宰殺活花蟹洗凈斬塊放入特制醬汁中入味,再擺出栩栩如生的造型,看起來鮮活明艷,黎向榮想到桶里剛剛還張牙舞爪的橫行將軍如今尸體橫陳,實在是有股說不出的難受感覺。 安東做了頗具夏天特色的“荷塘月色”,用青蝦仁、藕片、黑木耳做出的清淡小炒,粉紅色的蝦仁圓潤可愛,蓮藕淡白、木耳黑亮,的確是很引人食欲。 最后何之山端出一碟“菊花魷魚”,沒錯,也是魷魚。 黎向榮立即就沮喪了。 人家既然選用了真正的魷魚,味道相比的話,自己的‘假魷魚’肯定是一敗涂地。 假菜做的力求類似,從外形到味道都只是模仿,再高明也只能做到以假亂真,絕對做不到以假當真。 如果是普通的食客一時也有可能被迷惑,而真正的老饕絕對不會被騙過。 每一種食物的獨特質感都無可取代。 步朗尼輕輕推了呆愣的阿榮一把,揚聲道,“時間到了,那我就先送過去讓師傅他們品嘗,你們先吃飯吧?!?/br> 步朗尼推走盛好菜品的餐車,黎向榮還在發呆。 他定定地看著何之山悠然自得的洗手收拾材料,心想跟這個級別的廚師撞車果然是自己運氣太衰了啊。 徐疾陸續告訴了自己幾道菜譜,他偷偷練習了好幾天,反復練習之后對這盤素燒魷魚很是自信,以為一定能一鳴驚人,誰想到和真魷魚撞了車呢? 半小時足夠厲害的廚師做出非同一般的創意菜品,何之山之前的作風向來能多獨特有多獨特,能多別出新裁有多別出新裁,今天怎么就偏偏遲到了幾分鐘做了個這么簡單的燒魷魚呢? 發現了黎向榮的注視,何之山挑高一邊眉毛道,“看我干嘛?有事?” “沒……”阿榮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干笑了下,“何領班,我沒事?!?/br> 這個稱呼的確有點糾結,但他一不是呂永的徒弟,就不能像安東他們那樣叫師兄,二不是外聘廚師,也不能像封一帆可以直呼其名,更不能像步朗尼那樣會稱呼他哥。 何之山對稱呼倒是無所謂,只是看著這呆傻的臉就厭煩,明明是靠關系進來,卻永遠一副懵懂天真的模樣,要說優點的話除了努力和聽話更無其他。 他不太明白步朗尼為什么對阿榮很是看重,也無意多費功夫。 反正師傅不收的人,不會永遠留下來。 這是規矩。 所以何之山壓根沒把黎向榮當根蔥,除了那晚的云吞還算驚艷,就再也沒做出夠水準的菜,他也詢問了師傅留下這種廢材算什么,師傅只淡淡說那是布朗尼的意思罷了。 何之山當然沒必要跟自己少東家叫板,暫且忍耐而已。 想成為出色的廚師不是那么簡單的事,尤其是沒有足夠訓練、沒有名師教導,還一臉傻樣的學徒。 黎向榮需要向安東學習機靈和隱忍,甚至是偷窺的一些手段,何之山在心里說,說不定還有點成才的希望。 除了徐疾的存在,何之山對黎向榮的認識可說是精準。 “沒事就讓路啊,”何之山冷冷道,徑直擦過阿榮的肩膀向前方走去。 “那個,”阿榮大聲道,“領班,你很擅長燒魷魚嗎?” “嗯?”何之山停住腳步側過頭來,露出譏諷的笑容,“你覺得我不擅長什么呢?” 身影消失在門外,安東才拍著胸脯叫道,“阿榮你真是要死了,何師兄這樣笑容好可怕的啊?!?/br> “你這問題肯定讓他不爽,”陶星明也接著說,“他是那種特別自信的人,最討厭別人有質疑了?!?/br> “吃飯吃飯!”封一帆舉著筷子道,“你們別嚇唬阿榮了,沒那么嚴重?!?/br> 幾人簇擁著坐下,安東幫阿榮盛了飯,突然道,“最近何師兄都不跟我們吃飯了,很忙的樣子啊,有時候接電話也神神秘秘的?!?/br> “人家現在特殊階段嘛,”陶星明不以為然地說,“白媛媛懷孕四個多月了,他還不一天上上下下伺候著,聽說孕婦的口味最難將就了?!?/br> “時間真快啊,”封一帆感嘆道,“不過我真的很難想象他那張棺材臉抱著嬰兒是什么樣……” 眾人同時打了個冷戰。 下飯菜就是剛才各人的成品,送去品嘗的畢竟是小份,留下的足夠他們當午餐并且互相評價了。 黎向榮雖說不親自殺生,但是對吃現成的葷菜毫不手慢。mama對他的要求是不造殺孽,佛教里大概有個說法是“不看動物臨死的慘狀,不聽它的慘叫,它不是為自己而死”就算是三凈rou了,吃之無妨,再說從小到大,雞腳鴨翅醬rou之類早吃得他煩透了。 除了醉蟹,阿榮吃其他的菜都很歡快。 陶星明忍不住問怎么不嘗他做的螃蟹,阿榮吞吞吐吐地說過敏不敢吃。 但他在吃鴨rou蝦仁魷魚的時候,心里依然有點小小的不適。 每天在市場上、在廚房里,他見過的殺戮的確已不計其數。 “嗯?”吃掉一顆黃花菜,封一帆輕聲問道,“除了火鍋,我還從未吃過用菌湯煮的魷魚,這個藕粉的味道還是很逼真的啊?!?/br> “跟真魷魚沒有可比性吧,”黎向榮懨懨說道,他才嘗了何之山的作品,的確無可挑剔。 “這又有什么好比的呢,”封一帆不解地看著他,“假的就是假的,沒人要把它當真,造型而已,味道好吃就行啦?!?/br> “真的好吃么,”阿榮實在是沒有自信,自己夾起一顆總覺得索然無味。 “我想這個做法的真魷魚肯定不怎么好吃,所以還算不錯吧,”封一帆斟酌著用詞,“要不我試一下用菌湯煮個魷魚看看?” “豆瓣醬的味道已經調整了菌湯的味道,”陶星明說,“這個做法真是巧妙,獨特之處在于藕粉對于造型和口感的作用,調味辛辣,余味鮮甜,最重要的是夠有創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