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那豈不是,要與他同床共枕。 歸要腦袋里冒出這個可能性的時候,那主臥的門把手被她擰了又擰,半天出不去門。 待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了,一出門,卻又看見那人正坐在客廳忙,支著電腦啪啪啪地敲著鍵盤,頭也不抬地叫她困了先睡。 先睡…… 歸要呆了呆,這個兩個字被隨口說出,卻怎么聽都覺得不夠清白。 可這樣反倒打消了她的緊張。 只是她這人認床,那一夜都睡得不怎么安穩。 歸要起初盯著天花板怎么都睡不著,覆在身上那床沒怎么被人睡過的被子,上面的男性氣息其實也不算濃烈,只是甫一閉上眼,時間長了,那道淡淡的冷松香便若有若無地往鼻翼中鉆。 他大概沒怎么在這兒抽過煙,又或許阿姨會定期來打掃,這被子上的味道清爽干凈,不似尋常男生那樣混濁不堪。 她側身看著窗外,外面空蕩蕩的,什么花草都沒有,如同這個房間一樣。 倒真像是只用來睡一覺的地方。 后來半夜的時候她又醒了一道,黑漆漆的房間里,陌生也清寂。 身邊照舊沒人,看看時間,已經凌晨兩點。 不知道他忙什么去了。 她滯神片刻,嘗試再次入睡。 失敗。 環境影響人,她在孟聿崢的地方,總能稍不留神便想著他,想著想著,高中時候的那些事兒便總是冒出腦海來。 一些不太明媚的、陰郁的、窒礙的環境,又或是那些酸苦的、難明的情緒。 想得多了,便容易睡不著。 至今她都記得快到高三那年,她的成績依然夠不上京大,沒錢補課,沒人輔導,她急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那時候就只能哭。 后又聽說孟聿崢馬上畢業,要離開望城,這一走,可就再也不回來了。 那時心里其實就已經與他作了別。 她用了一個漫長的暑假,逼自己看清了他與她之間的差距,也逼自己放棄了對京大的執念。 這個過程又摻雜了多少個無人知曉的難熬夜晚,那段時間成天睡不著,爬起來去學校的貼吧表白墻搜尋孟聿崢的消息,去看京大往年的招生分數,想知道更多的信息,想去確定那些已經確定的事實。 那時候許多低谷都是她自己一個人走過來的。 包括二姨為了讓她服從聽話,將她的身份證藏起來不讓她去考試,也包括在她專注學習的時候,突然沖進來讓她去洗碗干活兒,若是不干,便將她的書本撕得稀巴爛。 除了陳南楓,沒人幫她。 所以她根本沒想過,與她和顧曉敏斷聯了三五年的歸遠山,會突然在高三開學那一個月想起她,聽說她受了委屈,氣沖沖地跑上門與二姨大吵一架,一把掀了二姨家的桌子,罵她,你顧臻算個什么狗屁東西?!憑什么這么對我閨女! 雞飛狗跳的,鬧得左鄰右舍紛紛探頭看熱鬧,社區還來了人,差點就報了警。 那次歸遠山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躲在外公家附近的一處角落崩潰得失聲痛哭。 起因是高三學校忽然發布通知說要重新買校服,其實高二下學期就已經通知過,歸要說沒錢,一拖再拖,拖到高三那個月,班主任實在忍不住了,便叫了監護人二姨上了一趟學校做思想工作。 那天回去后二姨就吼她:“都高三快畢業了,還買什么校服?!你養在我家這幾年白吃白喝,那些錢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成年了把你媽的錢取出來趕緊還給我!” 字字誅心,她仿佛墮入一場無解的地獄,哀鴻遍野,求告無門。 她突然就很討厭顧曉敏。 討厭她這么倔,同歸遠山斷的時候,什么聯系方式都沒留; 也討厭她做事不周全,明明可以拜托外公外婆,卻要在那一刻忽然孝心大發,圣母泛濫,將她拜托給了自小就與她關系不和的meimei,還以為對方能顧念一下姐妹情深。 她坐在階梯上,頭埋進膝蓋,哭到恨不得將心里憋著的所有委屈一泄而空。 歸遠山就是那時候出現的。 他叫她要要,說別哭,告訴爸爸受什么委屈了? 情緒崩潰的小姑娘哪里還顧得上問他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她只顧著哭,哭得肝腸寸斷,她叫了一聲爸,可憐兮兮的,連句話都吐不清楚。 “學?!瓕W校要……買校服,可是我沒錢……我一直都沒錢……我想上學,想補課……可二姨不給我……” 她終于大哭著,說了出來:“爸,我沒有錢……” 最不該cao心生存的年紀,卻處處受到金錢的限制。 連前程都快沒了。 歸遠山把她抱在懷里,也跟著紅了眼,他很鄭重地摸著她的頭,然后牽起她的手,輕顫著聲,說了一句叫她永生難忘的話。 他說:“要要,跟爸走?!?/br> 以后不吃苦了,也不為錢發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