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孟聿崢:“……” 他是真煩周譽。 出了辦公室,腳步一滯。 停留片刻,旋步,直接挑著最遠的樓道走去。 -- 噠、噠、噠…… 樓道里腳步空響,頻率越來越快。 歸要心臟仿佛被人揪住往上猛提,連腳下的步子走到哪一梯層都渾然不覺。 面前已經是辦公樓平層,往外便是一條通往大路的林蔭小道。而身后大有愈發逼近的趨勢,聲音如同追逐一般,連帶著她渾身的細胞與神經都開始跟隨他的步履節奏動蕩不安。 也許是自作多情。 這樣的感情也本就容易自作多情。 她感覺身后始終有一道目光落定于她,悠閑且緩慢,仿佛一只蟄伏在她周圍的獵狼。 面上無波無瀾,也努力讓自己步履平穩,可到最后卻越走越快,干脆疾速逃似的出了辦公大樓。 到了寬闊地帶才覺得呼吸順暢。 他與她不順路,兩人背道而馳。 終究是小插曲,她卻無法控制地在某一刻又慫又期待,要是能順路就好了。 她垂眼,沒走兩步,一通電話又打了進來。 來電是歸遠山。 她接起:“爸?!?/br> 歸遠山那邊正忙,有紙張快速翻閱的脆響,可對她說話的聲音卻分外和煦:“這周你弟弟生日,一起吃個飯吧?!?/br> 沒想到是這件事,她微怔,張張嘴,那些話到了嘴邊卻又吞回去,只頓了一下,說好。 這通電話最終時長不過一分鐘。 歸遠山在反復確認她的生活費夠用后,便匆匆結束了對話。 屏幕逐漸黑下去,歸要沉默。 重組家庭最忌諱偏心,可歸遠山在這方面已經控制得仁至義盡。 知道她是因為曾經寄養在二姨家的緣故,所以對親緣人情頗有些冷淡。歸遠山這些年也不是沒有努力撮合過她與新家庭,可統統都被她繞開躲避。 歸要能瞧出,歸遠山的新夫人唐珂并不待見自己,她的態度是出于骨子里的教養與風度必須維持體面。歸要也識趣,兩個人次次面和心冷,私底下從不深切往來。 這樣的關系不算壞,但也算不上多好。 畢竟有時候正是因為難以親近,才會在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合家歡喜時,徒生一股局外人的悲涼。 親人也分緣深緣淺的。 這個道理她很早就明白了。 歸要回了宿舍才收到歸遠山的消息——弟弟的生日宴定在華府宴。 華府宴出了名的京中百年老字號,主廚家中往上三輩,也是入過宮廷,制過國宴的大家,其環境、菜品、用具諸多考究,從上個世紀直到如今,接待過的大人物少說也有千百次。 通常去這種地方,都是講究一個宮廷格調,吃的也不是菜品,而是地位。 這么豪邁闊綽,歸遠山是真疼這個兒子。 那天早上歸要化了個淡妝,冉冉在上面神志不清地嚷嚷,說要要他們要是欺負你你call我,姐替你爆頭揍人。 歸要笑了一聲。 不怪冉冉擔心她。 歸家是今年歸遠山生意做大后才從望城遷移來的京城,是以今日赴宴的沒有歸要與歸遠山的親人,而都是歸遠山和唐珂在京中的生意好友,除此之外,便只剩歸棋的同學。 而她一個亡妻之女,在這些關系之外。 她自己不在意,可在冉冉眼里,她卻像一只孤苦無依尋不著隊伍的小鴨子。 孤零零一個人,可憐得很。 那天也果然如她所料,席間言笑晏晏,賓客都夸贊歸棋這孩子小小年紀能說會道,能進京城的那所高中,小子前途無量。 也有人恭維夫妻和睦,有人贊嘆一家人和諧美滿。 歸祺坐在旁邊玩手機,壓根不搭理那些客套話。 歸遠山不知道聽見什么,忽然大笑,摟著唐珂,唐珂精致的臉上有清淺的幸福笑意。 唐珂氣質好,二人看著也很登對。 比跟她的母親更登對。 歸要兀自啜了一口湯。 她在最初敬酒過后便沒再發話。 存在感低得如若不是歸遠山一開始便介紹過自己,只怕會被輕易誤以為是哪家賓客帶來的孩子。 之所以會有這種感覺,是因為一位晚來的不知情的叔叔匆匆趕至,一片譴責聲里,那位叔叔笑著自罰了三杯,接著便說道:“遠山哥,說實話你們這一家三口啊,妻賢子孝,看著是真讓人羨慕……” 一家三口。 歸要終于抬起頭。 全場竟無一人察覺這話的疏漏,即便有反應過來的,也全都默不作聲粉飾太平。 她能看透。 今天在座都是生意場上的,個個都是揣摩人心的好手,有這反應,大概是都打心底里默認她今天這外人的身份。 出頭不值得,還鬧僵了場面。 小事小過節,她不往心里去。誰知一轉頭,正好看見一位平時與唐珂親近交好的阿姨,趁著無人注意對她悄悄搖了搖頭,略帶警告的眼神全是在暗示——你今天就忍一忍,不要聲張。 要她顧及場面。 歸要目光略滯。 若說沒有后頭這一幕,她大概也就隨大眾息事寧人。但這番勸阻,卻讓她自發沉默的舉動全然變了味道。 她還沒有蠢到別人一腳欺到自己門前了還要顧及臉面忍氣吞聲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