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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陸蒔口訴,幕僚代筆,寥寥數語,不帶任何情緒,好似是一平民故去,毫無波瀾。 陸蒔猜不透楚染的心思,問及幕僚她生前事,不過愛坐于庭院內對弈。她讓人搬來楚染的坐榻,坐在她愛坐之地,摸著她曾經撫摸過無數遍的棋子,目光中出現一絲悵惘。 她摸著棋子,闔眸,淚水滑過眼角,悄悄無聲。 棋子在手中似有楚染的余溫,令她不舍放開。她于世間,僅存殿下這抹牽掛。 玉子生暖,眼前閃過一幕幕舊日之景,她忽而捂臉,淚水滑過指縫里,往日不可追,終究是錯過了。 幕僚找到楚染幾封手書,置于一匣子里,奉于陸相,“殿下在時不愛寫甚,棋在您手中,剩下還有幾冊書,讓人給您裝好了?!?/br> 陸蒔直起身子,挺直如青松,淚痕被輕輕抹去,“辛苦你了,若想去郢都,隨我一道回去?!?/br> “新平雖差些,終究是一方平安之地,臣下在此地守著殿下就可?!?/br> 公主葬于此地,不回郢都,總得有人守著才是。 陸蒔半躺在躺椅上,眸色一片幽深,“殿下與西北連家可曾有過聯系?” 西北之地過于異常,她也不敢去隨意揣測殿下與連家的關系。 到了如今之地,幕僚也不敢隱瞞,據實道:“殿下曾叮囑連城養精蓄銳,護人先護已?!?/br> “護人先護己?”陸蒔不明他之意,她若執意要走,連城護住自己便可,還需護住誰? 幕僚也不知具體和意,只道:“ 殿下未曾說,不過連家軍可輔助陸相?!?/br> 陸蒔明白楚染之意,她所做之事自己也知是飛蛾撲火,勝否已不再那么重要了。 “給連城去一信,殿下之死與楚黎有關?!?/br> 幕僚大驚,“這是否太過了?”殿下生前最為連家著想,陸相此舉激怒連城,難道不知少年人一時沖動會做出不理智的事? 陸相淡然道:“無妨?!?/br> 幕僚不敢聽從她的命令,此舉與殿下的想法背道而馳。 “你可不去做,相信丞相府的說法比起你的更為可信?!标懴嗾酒鹕?,眼里苦澀散去,化為一抹堅定。 幕僚到底沒有聽令,他不敢做。 陸相離去之前,親愛寫一信,上置自己的信物,讓自己的心腹送去,如此,連城必然可信。 作勢三月后,再回郢都城時,西北亂了,西羌撕毀合約趁隙作亂,守將連城應顧不暇,險失城池。 陛下病重,朝政大權落在楚黎之手,他在陛下面前扮孝子,侍奉湯藥,賢良之名讓人稱頌。 陸蒔回京后,不與其爭鋒,淡然處之,倒是不少人左右試探,問其姻緣。 陸相身旁無人,權臣之位尊讓人唏噓,不少人在陸老夫人處試探,使得她心動,不時入相府勸說。 楚國民風開放,更有不少人在宴席上主動攔住她,問其喜愛,新太子楚黎更是關心在此,親自去求陛下賜婚。 楚帝不理朝政,賜婚一事是楚黎所為,誰知被當眾拒絕,楚黎顏面無存,來不及與陸蒔計較時,陛下駕崩了。 恰逢此時,西羌攻入西北城,連家軍且站且退。 楚黎忙于陛下后事,來不及分神西羌,將戰事交付陸蒔與六部。 陸蒔親自赴西北,于戰場之上見到神清氣爽的連城,少年人意氣風發,執劍而立,只道:“楚國亂了,丞相可慌?” “慌甚?”陸相面色坦然,望著營中數萬將士,長久嘆息,“殿下約摸不想看到此景?!?/br> “我覺得未必,殿下是愛楚地,卻遭拋棄。我連家守護西北十多年,兒郎為之死在戰場上,得來的卻是猜忌。我連城比不得父親祖父忠君,不如順其自然?!?/br> 山下景色美,與緊張的戰事不符,扎營的將士躲在山中,看著西羌軍隊匆忙踏過楚地,由著他們向南沖向郢都的方向。 西羌軍隊勢如破竹,楚軍錯亂之下,慌不擇路,紛紛丟盔棄甲。 楚軍經伐宋一事后軍事上有所疏忽,先帝駕崩,國內處于奔喪之際,沒有料到西羌這么快沖上郢都城。 當兵臨城下時,楚黎方沉浸于登基喜悅中,見到敵軍也不慌亂,迅速調兵來救援。 連下幾道旨意后,孤立無援,武將似乎并無應援之心。 此時,陸蒔回到新平,丞相之職虛虛實實,她拋棄一切,執一副棋回到楚染曾居住之地。 幕僚見到她去而復返,心里一驚,忙將人請入殿內,將她安置在新平公主曾住過的院落里。 新平地處偏僻,與西北南北之分,也未曾受到戰火波及,百姓依舊安居樂業。幕僚只知戰事,具體不知情況,新平距離太遠,無法得知周全。 他心里好奇,不忍道:“陸相不走了?” “約摸是不走了,這里也暫時居住。對了,你若想掙一番功業,北去追連城?!?/br> “丞相可否多說一句,臣下不明,空有一腔熱血?!蹦涣拍睦锔覒?,只知連城失了西北被人唾罵。 陸相望著庭院里綠意,唇角微微一揚,“郢都陷于水深火熱之中,怕是無暇顧及。殿下這里,我來守著就好?!?/br> 她守不得活人,看一墳也當是彌補愧疚。 幕僚觀其平靜的神色,努力壓制住內心惶恐:“連將軍是否有自己的計算?” “連城身旁缺一慧者,你去正合適?!标懮P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