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風_分節閱讀_82
顧雄飛壓住滿心的火,繼續說道:“我剛去了他家里,發現他竟然已經賣了房子?!?/br> 小文立刻做了個大驚失色的神情:“什么?他賣了房子?這個這個……不至于吧?他不過是被個小日本坑了一船煙土而已,哪里就要窮到賣房的程度?” 顧雄飛知道他們都是酒rou朋友,好的時候嘻嘻哈哈,不好的時候一拍兩散。眼看小文也是摸不清頭腦,他當即轉移了目標:“子凌手下有個大伙計,名叫林子森,你知不知道?” 小文一點頭:“太知道了。據說那家伙手腳不干凈,去年子凌一生氣,把他攆走了?!?/br> 顧雄飛并不知曉此事,可也管不得許多,只問:“攆到哪里去了?你能不能找到他?” 小文笑了:“沒問題,這人現在很好找?!?/br> 按照小文給的地址,顧雄飛前往了日租界。林子森果然是“很好找”。在一家公開掛牌的煙土行里,顧雄飛一問就問到了。 煙土行和其它的鋪子不一樣,里面的伙計一個個眼睛锃亮,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但是言談舉止不蠻橫,問一答一,還挺和氣。聽說顧雄飛要找林子森,一名伙計問另一名伙計:“老板是不是回家了?” 沒人能說清老板的行蹤,于是那伙計問清了顧雄飛的姓名,轉身走到里間后院,掩人耳目的往林宅打去電話。林子森正好在家,聽說顧雄飛找上門來了,他握著聽筒默然片刻,隨即定下主意,做了一番吩咐。 伙計低聲答應了,然后掛斷電話走回前堂,不喜不怒的告訴顧雄飛:“這位爺,我們老板在外面呢,聽說您來了,馬上就要往回趕。您要是不急的話,就請先坐下等等?!?/br> 顧雄飛一顆心都要急碎了,自然是要等。于是伙計給他預備了座位,又倒了茶送了點心,還給他拿了一份報紙。 林子森趕去了他的私家監獄。 阿南出門買東西去了,葉雪山獨自坐在鐵柵欄門后??吹搅肿由瓉砹?,他一動不動,只有眼皮微微的一顫,仿佛是連抬眼看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林子森把他攔腰抱了起來,習慣成自然的往房里走。他前腳走,后腳就有保鏢跟了上來,各自搬著大小木箱,不知是要干什么。 林子森并不解釋,直接把葉雪山送到房內。葉雪山的頭發真是長了,四面八方的披散著,幾乎遮住了眉眼耳朵。林子森坐到床邊,低頭先在他嘴上親了一下,然后才輕聲說道:“少爺啊,顧雄飛來了?!?/br> 葉雪山猛一哆嗦,當即睜大眼睛望向了他。而林子森迎著他的目光,慢條斯理的拂開了他的厚重頭發:“不知道是怎么找到我店里去的,說要見我。見我干什么?還不就是想要找你?” 葉雪山從來不說軟話,但是現在翕動了嘴唇,他啞著嗓子開了口:“放了我吧……求求你,放了我吧……” 林子森溫柔的撫摸了他的面頰:“我只能做到讓你見他一面??墒巧贍敯?,既然不能跟著他走,見一面又有什么用處呢?” 葉雪山靜靜的看著他,良久過后,氣若游絲的又開了口:“我不見了,你別害他?!?/br> 林子森苦笑了:“傻少爺,你當我手眼通天,想害誰就能害誰?你放心,我不敢害他,他也不能由著我害。軍界的人物誰惹得起?別的我不懂,我就知道丘八全不講理?!?/br> 他側過臉,貼上了葉雪山的額頭:“晚上,天沒黑的時候,我讓你瞧他一眼??吹靡娒恢?,其實更讓人傷心。少爺想好了,真的要看?” 葉雪山的眼睛里緩緩閃出了神采,他想只要雙方能夠見面,自然就有種種生路。房外走廊里面一直叮咣亂響,他也沒有留意。 傍晚時分,林子森回了煙土行,進門見了顧雄飛,他還和先前一樣,笑呵呵的挺謙遜:“大爺久等了,我是越急越出亂子,被困在外面了。大爺餓不餓,這時候都該吃晚飯了?!?/br> 顧雄飛站了起來,一邊上下審視著林子森,一邊說道:“晚飯先不用急,我想問問子凌的下落?!?/br> 煙土行里人來人往,林子森轉身向外一伸手,開口說道:“大爺,您往外來。這地方坐不住,說不了話。您到我家里坐坐吧,我家里挺寬敞,還不遠?!?/br> 顧雄飛依然是不信任他,所以說道:“也行,你上我的汽車吧!” 林子森坐上顧雄飛的汽車,一路指揮汽車夫前進拐彎,末了停在一座不小的洋樓院前。林子森先下了汽車,然后手扶著車門,再請顧雄飛下來。眼珠瞥向一樓的玻璃窗,他不動聲色的獰笑了一下。 顧雄飛站在院門前,下意識的欣賞了林子森的新居,看出了對方的闊綽。忽然抬手一指樹冠掩映的頂樓,他開口問道:“上面的窗戶……怎么全是黑的?” 林子森一邊請他往院內走,一邊說道:“您看這洋樓挺不錯吧?不瞞您說,這房子有點毛病。原來的主人家在頂樓關過一個瘋子,后來還鬧出了人命。我買了這房子也不圖住,主要是讓伙計們落落腳,再一個就是存放些貴重貨物,總比貨棧更安全些?!?/br> 顧雄飛一皺眉頭,心想林子森也夠可以的,圖便宜買兇宅。 邁步走過寬敞的院子,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經落在了葉雪山的眼里——葉雪山被人五花大綁堵了嘴,正透過一樓窗簾的縫隙向外注視著他。眼看著他越走越近,葉雪山瘋了似的拼命掙扎,從鼻子里斷斷續續的哼出聲音。而旁邊一名保鏢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就將一把毛巾狠狠捂上了他的口鼻。一剎那間,葉雪山猛然前沖撞向玻璃,然而就在即將撞出聲音的一瞬間,一只大手狠狠抓住他的頭發,把他強行向后拖了回來。 毛巾上的迷藥漸漸發揮了作用,葉雪山死死的盯著窗簾縫隙,模糊視野中就見顧雄飛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顧雄飛走入樓內之時,正好遇到幾名大漢在往樓上抬大木箱子。林子森站在一旁,對著眾人揮了揮手:“抬完這趟就停了吧,有活明天再干?!?/br> 隨即他對著顧雄飛說道:“我這里不算正經住家,亂七八糟的也沒人收拾。大爺請往客廳里坐,那是個見人的地方,還干凈些?!?/br> 然后他又隨手抓了個閑人:“你到門口守著去,阿南要是回來了,讓他再去買些水果?!?/br> 92 92、古怪 ... 顧雄飛隨著林子森進了客廳??蛷d倒是寬敞,然而窗不明幾不凈,長沙發上面滿是坐臥痕跡。林子森彎腰伸手撿起一只薄薄的坐墊,先轉身向外抖了抖渣滓,然后放回到沙發上:“大爺請坐?;镉媯儧]規矩,一句話沒囑咐到,把客廳也給禍害了?!?/br> 隨即不等顧雄飛回答,他又向外吆喝著讓人送茶上來,而且特地強調“沏好茶”,“用開水燙燙茶杯”。 顧雄飛無心領略他的細心周到。一邊環顧四周一邊慢慢落座,他開門見山的直接問道:“子凌的事情,你都聽說了吧?” 林子森也在一旁陪坐了下來。微微駝背交叉了十指,他低下頭笑嘆一聲:“聽說了?!?/br> 扭頭轉向顧雄飛,他臉上的笑意漸漸夾雜了苦澀:“實不相瞞,我也是一直在找,還不敢明找,怕少爺知道了,更要躲著不露面?!?/br> 垂下眼簾轉向前方,他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大爺知不知道我和少爺的關系?少爺早已和我一刀兩斷,我自己犯了大錯,也沒臉再去求少爺回心轉意。本想著時間久了,少爺過了氣頭,總還有我的機會,沒想到……” 他沉重的嘆了一口氣:“大爺,我也急啊?!?/br> 話到這里,就不能再說下去了。林子森這大半年來耳聽八方,知道葉雪山對外并沒有宣揚過自己的惡行,外人至多只認為自己是手腳不干凈,可偷煙土從來就不是件能杜絕的事情,所以自己的名聲倒也壞的有限。不過葉雪山和顧雄飛顯然是感情深厚,誰知道這位大爺到底知道了多少內幕呢? 顧雄飛沒言語,心里就覺得可思考的問題太多了,簡直不知從何想起。一個做了三年煙土生意的大伙計,一邊賺錢一邊偷土,單干之后開間半大不小的煙土行,倒也正常,不算出奇;不過當初看他對葉雪山百般關切忠誠,真不像是能偷出大罪的模樣。 思及至此,顧雄飛暗暗的一點頭,心想不管子凌的失蹤和林子森有沒有關系,總之林子森的話不能信就是了。 這時仆人送上了茶,果然噴香撲鼻。顧雄飛端起一杯嗅了嗅熱氣,無意去喝,轉而問道:“子凌這半年在經濟上,是不是十分拮據?” 林子森思忖著答道:“聽說是被個日本商人騙了上百萬……但是以我對少爺資產的了解,想必還不該就到了拮據的地步?!?/br> 顧雄飛放下茶杯,若無其事的又問:“他不是和人合伙開公司嗎?合伙人都是誰?” 林子森把心一提,一是摸不清顧雄飛究竟知曉多少底細,二是遠的不提,只說自己今年挖墻腳搶伙計一事,別人姑且不提,至少哈代先生是應該知道的。自己先是“手腳不干凈”,后是使壞拆臺,如今又有何立場去為葉雪山痛心疾首? 林子森沉默了不過三五秒鐘的工夫,但是顧雄飛已經有所察覺。其實他并不指望林子森說實話,反正回頭去問小文也是一樣的。毫無預兆的一挺身站起來,他自來熟的圍著沙發踱了一圈??蛷d里處處都是人的痕跡,而且還不是干凈人,都是莽漢。想起頂樓那一排黑窗戶,他忽然起了疑心。 頗為輕松的走到林子森身后,他居高臨下的發出聲音:“林先生,有勞你做個向導,帶我參觀一下這座公館吧!”